第9章 晴方好

作者:卿故
夜色深沉,遠遠望去天幕宛若被潑上了一層濃厚的黑墨,伸手不見五指,依稀星光照耀在雪地中,微光更是襯得夜色格外寂寥。

  守城的官兵靠在城牆上打盹,宵禁已過,燭都城中早已沒了走動的百姓,偶聽幾聲淒厲的寒鴉在城外哀鳴,已是這無邊夜色下唯一的聲響。

  “哎,你們瞧,遠處是不是有人影?”城門上的守將揉着眼睛,把一旁打盹的幾人都給喊醒了。

  “你眼花了吧,大晚上哪兒來的人影?鬼影還差不多!”

  兩位城門守將趴在城牆上,遠處是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一人猛地拍了身邊人一巴掌,“小子一驚一乍的,再亂說話老子把你從城牆上踹下去喂狗。”

  “哎,大哥,真有人!”說話人使勁揉了揉眼睛,他嘀嘀咕咕半天,但城門口靜的不像話,就連風聲都停了,他想起白天裏軍營中伙伕開的玩笑話,說是北疆死太多人啦,遊魂都往燭都飄了。

  越想越毛骨悚然,嘀嗒的馬蹄聲在夜色中若隱若現。

  “真的……真的有人!”最先說話的守將一聲驚呼。

  “北疆騪粟都尉薄守義回都求見陛下!北疆騪粟都尉薄守義回都求見陛下!”來人騎着黑馬,肩頭掛着風雪,仰頭高呼,語氣急切激烈。

  “北疆來人了!”

  “快,去皇城通報郎中令!”

  守將方冀朝着城門下方高喊:“都尉大人可有通關文書?宵禁已過,下官無旨不得開城門,還請都尉大人贖罪!”

  薄守義年逾三十,體力耐力比不過傅九襄,早在傅九襄帶着親信騎馬入都時他就得到了消息,快馬加鞭跟着傅九襄回都,但還是晚了一步。

  “下官倉促回都,並未從地方官府領進都文書,還請大人回稟陛下,下官有事上奏,事關北疆兵敗一案,茲事體大還望大人通融。”

  “來,喝!今兒下了一天雪,不喝壺熱酒怎的行!”

  “稚安,今夜你不是輪值?怎的還偷溜出來和哥幾個喝花酒,小心被你老子逮住了又被罰跪祠堂,哈哈哈。”

  李燃猛地灌了半壺酒,擦拭嘴角,揮手,“嗨,宮裏頭有人輪值,老子手底下有的是人,這冷冰冰的天才不杵在宮門口挨凍。”

  今夜這場酒席擺在李燃的別院中,來的都是他平日在勾欄瓦舍中廝混的狐朋狗友,眼下三兩黃湯下肚,個個都找不着南北,挨着李燃就是一通吹捧。

  李燃是太尉李孟的嫡次子,是李家最不成器的兒子,仗着祖上的廕庇在宮中領了個郎中令,平日裏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和一衆都城公子哥打馬逛花街,喝酒戲人間。

  “主子,宮裏頭來人了。”李燃的貼身小廝匆匆貼在他耳邊耳語。

  李燃喝上頭了,漲紅着臉結結巴巴,“宮裏來什麼人啊?吵吵吵!是陛下的旨意不成?不是陛下的旨意就給老子滾!”

  “主子,是北疆,北疆來人了,要進宮呢。今兒個您輪值,這具體是個什麼章程還等問了您纔行。”

  “問個屁!老子在喝酒,天王老子要進宮都給我靠邊站,北疆來人?北疆能來什麼人啊!那北疆都成燭都的笑話了,北疆的人也好意思回來!”李燃打了個酒嗝,“不見,哪兒涼快讓他哪兒待着去!”

  李燃搖頭晃腦地又給空酒杯倒滿酒,吆喝道:“喝啊,看不起我還是怎麼?都給我喝!”

  誰也沒料到今夜北疆會來人,按理說,席面上的但凡有一個靠譜穩重一點的人,也會規勸着李燃回宮,只是和李燃廝混在一起的人都不是什麼正經人。

  原本還有人心中忐忑,但一聽李燃吆喝,立馬三魂沒了七魄,一顆心都撲到了酒罈子中去,哪兒還管北疆來人等着進宮一事,反正,郎中令是李燃又不是他們,真出了事,那把火也燒不到他們身上來。

  席面上甚至還有人主動道:“稚安,揚州館的頭牌依依姑娘家就在咱們前頭街上,若是能將依依姑娘請過來喝上一杯暖酒,那可真是人生一大美事啊!”

  李燃輕笑,踹了那人一腳,“就你小子會來事,下流。”

  “嘿嘿嘿……”席中傳來陣陣笑聲。

  “把人請來可以,就說我的吩咐,讓她過來給大傢伙唱個小曲,不過,”李燃眯着眼睛,雙腳癱在地上,整個人因爲醉酒骨頭都軟了,一副淫靡模樣,“我前幾日可是花了一千兩點了依依的牌子,你們手腳都給我乾淨點,別擾了她。”

  都是妓子,李燃不過是心血來潮着了柳依依的美色,在場的都是人精,各個心思都通透得很,巴巴笑道:“稚安你的人,哥幾個怎可能對依依姑娘無禮,不過是想請依依姑娘過來小坐片刻罷了。”一夜的紙醉金迷,笙歌豔舞,李燃醉倒在了溫柔鄉中,酣睡到天明。

  這邊傅九襄從北疆快馬回到燭都,緊接着就在高堂鏡前跪了一夜,終於,在領了順帝的旨意後回了王府。

  青山早已在正門前苦苦等候,在見到那匹熟悉的黑馬後眼眶一熱,他立馬迎了上去,“主子!”

  傅九襄一躍而下,卸下腰間的水鬼刀扔給青山,“府中可還好?”

  “府中有鄭伯在,諸事順遂,倒是主子,進宮一天一夜沒消息傳出來,讓屬下好等,主子,宮中陛下……可說什麼?”

  “閉嘴!”傅九襄瞅了青山一眼,“陛下的心思,怎可妄議,這是在燭都,不是天高皇帝遠的北疆,嘴巴緊點。”

  青山頷首,神情嚴肅。

  定北王府是座陳年舊府邸了,亭臺樓閣滿是風霜,府中常年空無人住,舉目望去竟是一片荒涼之感,傅九襄走在水榭長廊中,一腳踩碎了滿地枯葉。

  他皺眉,“王府也太破落了。”

  青山尷尬一笑,“咱們王府平日裏也沒人,鄭伯住在偏院,正殿這邊是有些蕭條了。不過王爺您的院子鄭伯每日打掃,乾乾淨淨的,就連您小時在門欄上用刀刻的小人畫都還在呢!”

  傅九襄勾了勾脣角,“小時候沒皮沒臉的事情,記着做什麼。”

  在早些年,定北王府還是很氣派的,畢竟佔地一條街的王府,王府正門寶馬香車綿綿不絕,光是大門前的石獅子就雕了八個,石獅子的嘴內含着碗頭那般大的夜明珠,就算是在月色暗淡的夜間,夜明珠散發出的光輝都能照亮整條大街。

  但就在延和四年,老定北王兵變上林苑,帶頭謀反,除了在南海遊歷的傅九襄,定北王府連帶家僕五百餘口人,係數下了詔獄,人頭落地。

  諾大的王府,只留下了傅九襄和一名上了年紀的管家。

  過往種種不堪回想,王府被抄那年,傅九襄才十歲,壓根不懂什麼是謀反,他只記得他從南海回來後,府中再沒了給他縫衣服的嬤嬤,還沒等小九襄找父王,他就被接近了宮中。

  皇伯伯對他很好,宮裏的每個人都很怕他。

  直到有一日,他聽見伺候皇伯伯的兩位太監低聲討論,說他就是罪臣之子,其父造反就算了,身爲人子竟還不懂得收斂,在宮中仗着皇上的垂愛興風作浪作威作福。

  這番話鸚鵡學舌,其實說的並不好。

  比如這兩個太監就沒將幕後之人想要讓傅九襄離宮這一念頭給說清楚,比如這兩位太監的話並沒有成功離間傅九襄和順帝之間的關係。

  順帝依舊很疼愛傅九襄,甚至在第二日,傅九襄的寢殿內就沒了那兩位太監的身影。

  只是,年少卻聰慧的傅九襄早已察覺到了皇宮中的暗潮洶涌,宮中的人都明面一套背後一套,那些笑着鞠躬彎腰的太監宮女並不是真的尊敬他那些和藹可親的娘娘並不是真的疼愛他。

  他變得越來越乖張,順帝爲他找的太傅,他不要,順帝讓他讀的聖賢書,他統統撕了去御花園烤紅薯。

  他變得越來越沒規矩,滿宮上下都開始流傳着小定北王的風流韻事。

  傅九襄在宮中待了五年,十五歲生辰那日,他向順帝請旨,准許他參軍前往北疆。

  至此,燭都皇城中的繁華旖旎、詭譎人心恍若一場大夢,傅九襄扔下了小定北王的尊貴、驕縱、囂張,獨自一人帶着被埋藏的黃粱往事邁進了漫漫黃沙,至此再未歸都。

  窗外的雪在日光下白的晃眼,傅九襄睡前未拉下竹簾,眼下白日高照,陰沉了許久的天終於出現了那麼一絲晴光,窗外頭風聲寂寂,枝椏上掛着剔透的雪柱,折射着日光照進屋內,飛鳥略過,時不時從樹梢上落下簌簌飄雪,落下的白雪很快就融在了地上,緊接着就成了一灘水,蜿蜒着往遠處流去。

  “主子!”青山在外頭叩門。

  “何事?”

  傅九襄隨手扯過掛在椅背上的大氅,披着走出了房門,凌亂的黑髮不安分地貼在額前,倒是襯得他原本狠戾犀利的眉眼和善了幾分。

  “出事了,薄守義那狗賊進都了,但是昨夜被攔在了燭都外頭,硬生生站了一夜。”

  “你說北疆的人,被攔在了燭都城外進不來?”傅九襄系衣襟的手一頓,眸色驟然深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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