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似螻蟻
朝堂中事傅乾歷的身份原本不該不談,若是被順帝知曉遠在幽都的傅乾歷竟然如此心繫朝堂大事,只怕他這快活的幽都王也就做到頭了。
“此事我已知曉了,幽都糧倉我也會去查個清楚,謝允和閔秋二人在幽都隻手遮天,陛下正是起了斬草除根的心思,纔派我來幽都。”傅九襄言簡意賅,並未多言。
“琢殷,你只需好好當你的安慶王即可。”
傅乾歷一臉擔憂,“九哥,昨夜閔秋將我叫去參加晚宴,已經存了要將我擡到明面上來的心思了!我怕……”
傅乾歷是怕倒是幽都之下的禍端被一舉揭發出來,謝允會將其全都推到自個兒身上,他一個分封王,無權無勢,無依無靠,謝允閔秋身後一個是蘇家一個是謝家,哪一家拎出來都能把他壓死!
說起來也是好笑,堂堂皇室子孫,竟然落得了一個被權臣壓制的下場。
甚至到頭來成了權臣的傀儡!
“琢殷,不信九哥?”
雖說在這之前蘇知璽料準了傅乾歷會來找傅九襄,但他卻是沒料到這位偏安一隅的安慶王竟然也有着一顆愛民之心,這與昨日寶馬香車美人在懷的傅乾歷判若兩人。
人走了,案几上的茶水卻仍舊冒着熱氣。
“安慶王若能進入朝堂,未必不會有一番大作爲。”蘇知璽突然道。
“時也命也,南邑律法如此,他便只能當一位閒散王爺。”傅九襄倒是看得開,他從案几上摘了一顆葡萄扔在了嘴裏,“老爹當年做夢都想當一位在王府中養花弄草的王爺,老了能夠含飴弄孫,愜意自得。”
“想隱居的不得隱,想報效國家的卻只能窩在這一方天地中醉生夢死,雀奴,這世道就是這般可笑。”
“你說有人做錯了嗎?沒有。”
傅九襄搖頭失笑,他早就看透了,也再也不曾抱怨過南邑朝堂,可如今同傅乾歷見面,同樣都是傅家子孫,見着他被迫收起那一刻拳拳報國之心,只覺得同病相憐。
他們每一個人,都被困在了足下的方寸之地,誰也無法逃開。
“昨夜我連夜修書,派人給燭都送了信,想來今日陛下就能收到我的信,你我且再等上一日,我看看等陛下開倉聖旨到了,閔秋還如何推脫!”
“我倒要看看幽都糧倉裏頭究竟有什麼祕密,竟然昨夜能讓謝允如此緊張。”傅九襄對開倉勢在必得。
“幽都牽一髮而動全身,謝允閔秋不是不能動,只是要看怎麼動他們,這一趟三殿下五殿下都來了,謝家和蘇家也就不敢明面上反對此事,畢竟他們還要顧忌兩位殿下,陛下這一招真是高明。”
“咱們這位陛下,對幽都已是計劃已久,幽都吏治若能成功治理,燭都的尚書檯也就能有條不紊的繼續下去了。”傅九襄方纔在傅乾歷面前正襟危坐,眼下有些累了,他一溜躺在了地上,單手枕着腦袋,姿態散漫。
“陛下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幽都是蘇郎儀謝琨在地方的爪牙,治理了幽都,連帶着就是斷了這兩家在地方的臂膀。”
“大公子這是人不在朝堂,但卻事事都思慮周全,您這心掰開了都不夠用吧?”
蘇知璽似笑非笑,“是啊,不夠用,小王爺有什麼法子?”
傅九襄撐着腦袋躺在地上,他的一隻手繞着蘇知璽的髮尾,“有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朝堂瑣事大公子不如就別想了,美人改做風雅事,寫字畫畫泡茶彈琴,冬日裏去郊外的宅子泡溫泉,夏日在葡萄架下躲懶睡覺,春日咱們去郊外賽馬,到了秋天,桂花開了,閒時花下酒,豈不快哉!”
傅九襄所算沒錯,就在傅乾歷登門的同一日,遠在燭都的順帝就收到了他手底下人快馬加鞭送過來的信。
順帝讀完了的傅九襄的信,氣得將案桌上的奏摺全都掃在了地上。
“荒唐!荒唐!”順帝臉色烏青,他大吼道:“福鶴!”
“哎,陛下,老奴在。”
“着墨,朕要親自寫一道聖旨去幽都!”
陛下的聖旨走的是無需引路文書的皇家馬道,一路暢通無阻,再加上宣旨的是從細柳營撥出來的猛將,快馬加鞭,順帝派來宣旨的人竟然和趕路的覃雋撞到了一塊。
覃雋是個文臣,聽着蘇郎儀的吩咐爲着丟失賑災銀兩的事情來了幽都,途中風雪逼人,覃雋出發當日就病倒了,在懸泉置中耽擱了一日,才重新趕路。
覃雋趕到謝允府上時順帝派過來的人已經宣完旨了,謝允面如死灰地迎着覃雋進了府。
傅九襄惦着手中的聖旨,笑眯眯地看着謝允:“太守大人,陛下的旨意在這兒,您打算什麼時候開倉啊?”
“既然……既然陛下都發話了,下官必當……必當照做,還請定北王稍安勿躁,下官安排好諸事便領着王爺前往幽都糧倉。”“還請太守大人給個具體時間吧。”傅九襄收起了吊兒郎當的笑容,冷聲問道。
“這個……這個……”謝允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寒冬臘月的,竟然嚇出了一腦袋的汗也是不容易,他轉動着眼珠子:“今日暴雪不停,想來不便出門,定北王還請在府中修整幾日,等這雪停了下官就陪同王爺前去開倉賑濟災民。”
傅九襄踱步到了謝允身邊,他仗着個高腿長,居高臨下地望着謝允,“太守大人最好記得今日的允諾,本王可等不了多久!”
“下官,下官自是不敢違背陛下吩咐。”
謝允身邊的熊另申領着宣旨大臣去了偏廳,好酒好菜伺候着,傅九襄蘇知璽一行人不願蹚這趟麻煩,徑直回了園子。
“鬆童,去瞧瞧覃大人去哪兒了?”
“回公子的話,覃大人跟着五殿下走了,才離開的正廳。”
蘇知璽點了點頭,“兩位殿下雖然嘴上不說,但賑災銀兩被盜,他們到底是慌了。”
“老三和老五可是鉚足了勁想在陛下跟前站穩了,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冒着母族不快的風險爭着來幽都,如今賑災的銀兩被盜,雖說蘇郎儀和謝琨聯手瞞住了陛下,但瞞得住一時卻瞞不住一世,回了燭都,此時若還未解決,只怕有的鬧呢。”傅九襄看熱鬧不嫌事大,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公子,燭都來信了。”傅九襄走在前頭,鬆童趁着他沒注意偷偷說道。
“我知道了。”
這幾日傅九襄總愛黏着蘇知璽,藉口說他屋子裏頭的炭火薰得人舒服,茶水也香,賴着不肯回屋。
“今兒起早了,還有些困,青山,咱們回屋睡會去。”傅九襄懶洋洋地說道,他回頭朝蘇知璽招了招手,“晚些時候去你屋子裏喝茶。”
蘇知璽點頭,帶着鬆童進了屋。
“主子,咱們不是回屋嗎?”
青山見傅九襄站在廊下,盯着蘇知璽的屋子出神,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你說他的祕密怎麼就這麼多呢?”傅九襄小聲說道。
“主子您說什麼?”
“沒什麼。”傅九襄回神,摸了摸鼻尖,在心裏頭罵了自己一句娘們兮兮,他在腕上綁着黑布,活動了一番筋骨,“去把山鬼從馬廄牽出來,避着人往後院走,咱們出趟門。”
“主子您要去哪?”
傅九襄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將青山的話扔在了耳後。
這邊,蘇知璽坐在案几前盯着燭都蘇郎儀送來的信,他的神情淡淡的,瞧不出喜怒,倒是鬆童,侯在一旁百感交集,生怕自家公子看着看着就被氣得吐血。
“你也不必如此緊張,說不準就是一封家書呢。”蘇知璽拆着信打趣道。
鬆童不可置信道:“公子,您說這話自個兒信嗎?丞相若不是有事,怎麼可能會傳信過來。”
“雀奴,銀兩被盜,若無解法,當爲殿下分憂。”
蘇郎儀的信極其簡潔,鬆童墊腳湊過去看了一眼,分憂?分什麼憂?他家公子能爲殿下如何分憂?
“丞相這話,難道銀兩被盜還能是公子你的責任不成……”鬆童話說完,當下就反應過來了,他震驚道:“公子……丞相難不成真有此意?”
蘇知璽將信扔進了炭盆中,灰褐色的紙屑打着轉消失了,留下一片碎屑,“若陛下真發了雷霆之怒,此事必定需要一個人站出來。”
“可這事怎麼也輪到公子您啊!”鬆童憤憤道:“五殿下三殿下的命是命,公子您的命難道就不是命了嗎!”
蘇知璽伸手,示意鬆童閉嘴,他的一雙眼睛無悲無喜,“在蘇郎儀眼中,我只是一枚隨時可以扔掉的棄子,他們的命是命,而我,不過是螻蟻。”
“丞相他……公子,到底您與丞相有着明面上的關係,難道丞相當真一點父子情份都不顧忌了嗎?”
蘇知璽笑了,眼底涼薄的笑意沾染了眼角眉梢,“父子?鬆童,我在蘇傢什麼地位、我在蘇郎儀蘇媚元心中又算個什麼玩意,我清楚得很!”
“公子,再不濟還有定北王,此事定北王決計不會袖手旁觀的……”
“鬆童,人若靠人,終有一日必定會死無葬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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