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命中人

作者:卿故
自從入了冬,幽都便沒日沒夜地下着暴雪。

  白日裏外頭走一圈,若是不戴雪帽必定睫毛上都能凍出冰碴子,傅九襄常年征戰體質異於常人,就算是在幽都他也只是穿着一身勁裝外頭披件大氅就出門了,騎在山鬼上瀟灑落拓。

  青山騎馬跟在後頭,就見自家主子東繞西拐哪兒偏僻就往哪兒走。

  遠遠地,青山就瞧見遠處出現了一座破敗的城隍廟,風雪呼嘯而過,城隍廟靜靜地佇立在枯敗的柳樹旁,上回踏着夜色匆匆而來,記憶中的城隍廟不至於如此破落,傅九襄下了馬,踩着碎雪進了城隍廟。

  神像上掛着灰撲撲的蛛網,廟內陰暗潮溼,融化的積雪落在地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像是應和着慈悲的神像萬年亙古。

  “主子您來着城隍廟做什麼?”青山一臉不解。

  傅九襄望着遍佈灰塵的牆角,與蘇知璽依偎着度過的長夜彷彿還在眼前。

  角落中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動靜,“誰在那裏?”青山急聲道。

  傅九襄看了一眼青山,青山會意,握着短刀躡手躡腳地靠近了方纔發出動靜的神像後頭。

  “不要殺我!”

  “不要殺我!”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在哪裏!求求各位官老爺別殺我!”

  青山拎着一名蓬頭垢面的男子從神像後走了出來,那男子似癲似狂,言行無狀,見到來人後便只會抱着大腿嚎啕,邊哭邊求饒,聽得傅九襄是一頭霧水。

  “你這人怎麼回事!好好說話!”青山踹了他一腳。

  咚!那人頭撞到了牆角,發出一聲悶哼聲,他捂着腦袋在地上蜷縮成了一團,露出了遍佈傷痕的雙臂。

  那一道道傷疤就像是噁心的爬蟲,猙獰可怖,這種傷疤傅九襄在軍營中見多了,軍中有一種特製的馬鞭專門用來拷打通敵的將士,馬鞭上盡是倒刺,反覆鞭打着同一處地方,屆時就算傷口癒合了也會留下特殊的疤痕。

  “住手!”傅九襄喝住了青山。

  他走到了那人面前,沉聲道:“擡起頭來。”

  躺在地上的男子衣着襤褸,身上還散發着惡臭味,一雙手死死扣着牆皮,髒污的甚至都能和這城隍廟中破敗的牆面融爲一體。

  那人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目光對上傅九襄,一個哆嗦,大叫着就往外跑去,“啊!”

  “老馬!”傅九襄一聲大喝,“老馬?站住!”

  “青山!”

  “是!”

  青山立馬追了上去,三兩下就把老馬束了起來,他從衣襬撕下一根布帶,將老馬雙手背在身後捆了起來。

  “老馬,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老馬雙手遮着臉,見傅九襄並無惡意,便朝他低低笑了出來,咧着嘴角,口水彙集成了一串滴入了脖頸下,“就是你!就是你!他們都在找你!”

  “注意點,別口出狂言!”青山見老馬對傅九襄不敬,擡腳便想踹他。

  “青山,退下。”

  傅九襄定定望着老馬,他追問道:“誰在找我?”

  “沒人找!沒人找!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老馬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他猛地搖頭,然後又朝傅九襄跪下一個勁磕頭:“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傅九襄看了眼青山,“把他帶去太守府,洗乾淨之後帶去見蘇公子。”

  “主子認識此人?”

  “此前進幽都,於城隍廟中住過一夜。”

  “這人多半是被我與雀奴連累了。”

  青山領着吩咐先帶着老馬回了謝府,老馬洗乾淨後倒是變得清爽了起來,穿着保暖的棉襖,被青山帶着去見了蘇知璽。

  大概是蘇知璽待人溫和,老馬見了他倒是不見先前的癲狂,除了畏畏縮縮不敢上前外,言行舉止也算是正常,青山簡單將城隍廟中遇見老馬的事情訴說了一番,蘇知璽嘆了口氣,“連累他了。”

  “主子也是這樣說,大公子當真與主子心有靈犀。”

  蘇知璽哪裏看不出青山眼底的巴結,傅九襄身邊的人也是隨了他,一個個人精似的。

  “老馬,你可還記得我?”蘇知璽從案几上抓了一把果脯,遞到了老馬眼前。

  見到喫的老馬眼睛都亮了,他一把接過果脯着急忙慌就往嘴巴里頭塞,狼吞虎嚥,喫完,他頂着蘇知璽看了許久,緊接着就見他伸手堵着脣:“噓!”

  “公子你快離開!他們要殺你!”

  “誰要殺我?”

  “不能說,說了要被關小黑屋,要被打的。”老馬盯着腳尖,又恢復了之前癡癡傻傻的模樣,只知道盯着蘇知璽笑。蘇知璽在心中嘆了口氣,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你家主子呢?”

  青山微微低頭,“回大公子話,我家主子說去外頭轉轉,並未同小的說去何處了。”

  傅九襄去了哪兒,蘇知璽隱約能猜到。

  他微微一笑:“你先帶着這位馬兄回廂房,晚些時候等你家主子回來了,就說我找他有事相商。”

  外頭的天陰沉沉的,蘇知璽坐在榻上看了會書,鬆童便端着一碗熬好的藥走了進來。

  “主子,這藥您斷了好些天,索性咱們就不吃了?”

  “回了燭都皇后派御醫來趟蘇府就診出來了,你覺得能瞞過去?”蘇知璽接過藥碗,乾脆利落地喝完了湯藥。

  “咳咳咳”

  之前在沙城,沐羽替蘇知璽調養了好一陣子身子,幾次鍼灸將他體內的邪火之氣都放得差不多了,如今這從燭都帶過來的藥一喝,大補之藥帶來的火氣在體內橫衝直撞,蘇知璽一下子沒受住,哇的一聲,一股溫熱的血就從喉中噴出。

  “公子!”鬆童一聲驚呼。

  倒是蘇知璽,一副淡然的模樣,他用手背擦拭着嘴邊的血,“慌什麼。”

  “去拿塊帕子來。”

  鬆童拿帕子的同時還倒了杯熱茶,蘇知璽擦乾淨了手背上的血,抿了口茶,“我去躺會,你出去吧。”

  “公子,小的給您去找個大夫嗎?”

  “不用了,如今燭都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了幽都,不得多事。”

  蘇知璽往內室走去,走至一半,他忽而回頭,叮囑道:“今日之事不必多嘴,定北王那兒若是知曉了一丁半點,回燭都你就不用在我身邊待着了。”

  “諾。”鬆童不情願地應了下來,關好門出了屋子。

  蘇知璽這一覺睡得並不好,身上止不住地冒冷汗,渾渾噩噩做了好大一場夢,夢裏頭他見着傅九襄高坐在戰馬上,手中的水鬼刀滴着血珠,萬箭飛席而來

  “不要!”

  蘇知璽猛地從牀上坐了起來。

  幽暗的屋子中站着一道黑影,帶着散不盡的滿身寒氣,在聽到牀榻裏頭傳來的動靜後,那道黑影往裏頭走了過來,掀起珠簾。

  “醒了?聽鬆童說你喝了藥就睡下了,怎麼,身子不舒坦?”

  蘇知璽穿着單衣,身上冒着冷汗。

  傅九襄見他眼神呆呆的,像是夜裏頭走丟了的貓,他悶笑着坐在牀邊,伸手將蘇知璽散在肩側的黑髮攏到了一邊,順帶着捏了捏他的耳垂。

  “你去糧倉看過了?”蘇知璽驟然開口,嗓音沙啞的不像話。

  “怎麼發了如此多冷汗?”傅九襄皺眉,牀邊小案几上放置了一杯茶水,“喝口茶潤潤喉再說話。”

  蘇知璽喝茶時喉結滾動,修長的脖頸肌膚如玉,傅九襄見他眼底一片烏青,側臉日漸消瘦,輕聲道:“前陣子在沙城養的挺好,這才幾日又瘦了?”

  “不礙事,幽都天寒乾燥,夜裏頭炭火燒的旺,有些沒睡好。”

  “當真?”傅九襄不信,他捏着蘇知璽的掌心重複道:“你若是病了,等回了幽都我便把你關在定北王府裏頭,誰也見不着你,日日夜夜就只能對着我。”

  蘇知璽被他說笑了,“你是大夫嗎?我日日夜夜看着你病就能好了?”

  “那是自然。”傅九襄坐在蘇知璽的牀邊,蘇知璽腰間堆着錦被,兩人說話時靠的近,兩縷墨發交織,徒生出一股子地久天長才有的耳鬢廝磨。

  “老馬你可見着了?”

  “見着了,他那是瘋了?”

  “咱們從城隍廟離開後謝允便帶着人去了城隍廟,將那幾日見過咱們的人都抓了起來,老馬估摸着實在是問不出什麼,便放了出來,只不過酷刑之下又有幾個人能夠堅持下來,那些被謝允抓走的人,大概都死的死瘋的瘋,沒個好下場。”

  蘇知璽沒有什麼悲天憫人的好心腸,但也從來沒有主動做過此等傷天害理之事,他冷言道:“謝允不殺,幽都難平。”

  “你猜我今日出門,有何收穫?”傅九襄話鋒一轉,突然問道。

  蘇知璽挑眉,“天下糧倉,此等重地,小王爺怕是寸步難進吧。”

  “他們把糧倉佈防的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幽都糧倉裏頭若是沒有貓膩,我把頭割下來給他們當蹴鞠!”

  “最遲明日,一定要開倉。”蘇知璽看了一眼傅九襄,沉聲道:“遲則生變。”

  傅九襄也是如此計劃的,他將蘇知璽掛在屏風上的外袍拿進來,“大公子,本王伺候你更衣呢!”

  此話一出,前塵往事浮上心頭。

  蘇知璽怔怔望着傅九襄,一時間兩人都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有些事,有些人,大抵相遇的時候就爲今後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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