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不義人
“謝允雖是幽都太守,但他是謝琨的堂兄弟,其根基不可謂不深厚,你要小心。”蘇知璽挪了挪身子,想從傅九襄懷中掙出來。
傅九襄縮了縮胳膊,不肯讓蘇知璽離開,他將腦袋擱在蘇知璽的肩膀上:“這一趟回去了,燭都只怕又要腥風血雨不得安寧,雀奴,我這次一定要讓謝家和蘇家都掉一層皮!”
“你押送謝允回燭都,切記勿提銀兩被盜一事,此事你不要插手。”蘇知璽側頭看着傅九襄,“想法子讓沈萬山回來,這件事交給他,讓沈萬山寫摺子稟告陛下。”
“沈萬山?”傅九襄猶疑片刻,復有恍然大悟,“甚好!甚好!沈萬山如今被革職發落北疆,遠離燭都朝堂,此事交由他來回稟陛下最爲妥當,更何況……我這兒也有事情要讓沈萬山去辦。”
“沈萬山如今還在北疆?”
傅九襄點頭,他側頭在蘇知璽耳邊說了一番話,就見蘇知璽的眉頭輕輕皺起,他不確定地說道:“若是鬧大了,只怕朝堂內外皆會動盪,就連北疆軍務只怕也會受到影響。”
“雀奴,腐爛的皮肉只有用刀子剜去才能癒合,否則只會在陰暗處不斷潰爛,刮骨療毒,陣痛是必須的,只有經歷了短暫的陣痛才能換來長久的太平。”
蘇知璽一聲輕嘆,“但願不是無用功。”
“絕對不會。”傅九襄篤定而又冷毅。
很快就到了傅九襄啓程回燭都的日子,謝允站在囚車中,從前風光無限的太守大人如今成了階下囚,實在是令人唏噓。
謝允面如死灰,就像是早料到了一般,從他決定火燒糧倉開始,就已經是孤注一擲沒有了後路。
他只是錯把心機當浮萍,閔秋!閔秋!閔秋!他早該想到的,閔秋和他怎麼可能是一路人!閔秋那可是丞相門生,從燭都出來的人,怎麼可能會是善茬!
謝允被閔秋利用,甘拜下風!
等他回了燭都,未必不能扭轉乾坤!
蘇家有蘇郎儀,謝家就有謝琨,這盤棋,還沒到收官的那一天!
“哈哈哈!”謝允放聲大笑,他指着坐在馬上的傅九襄高聲道:“傅九襄,從前你在昭獄,如今我上囚車,這世道不過一人一日風光輪流轉!你別得意的太早,日後你未必就有好下場!”
“咱們啊,不過都是南邑的走狗,都是一路人,誰又比誰乾淨呢!”
傅九襄不屑道:“太守大人,您這句一路人我可真是擔不起,畢竟我做不出將封鎖一城百姓、放火燒了整個幽都糧倉的混賬事來,您那一把火,整個北地多少百姓要爲此挨餓受凍!”
車軲轆捲起了泥濘鋪着前路,馬蹄子踩在泥地上又帶起了成串的泥漿,山鬼上掛着的鈴鐺在天地間迴盪着清脆、浩渺的聲音,載着人回到歸途。
“大公子,您有什麼吩咐就和小的說,主子交代了若您有什麼差池,回去要領罰的。”
蘇知璽站在城牆上,看着車隊成了一點黑影,最後消失在了漫天大雪中。
“我這邊不用你跟着,阿野肯定有別的吩咐,你去做自個兒的事就行了。”
青山撓了撓頭,嘿嘿笑道:“我家主子吩咐我做的事兒就是護好大公子!”
蘇知璽帶着鬆童和青山回了太守府,如今的太守府已然沒了來時的熱鬧,太守被定北王押送去燭都的消息早就傳遍了,刺史閔秋稱病閉門不出,太守府的客卿門生散的散跑的跑,謝允這人風流成性至今未娶正妻,府中養了十幾位小妾,一夜之間小妾卷着錢財都跑完了,不過幾日,諾大的太守府就成了一座空府。
府中如今住着傅乾毓傅乾輝以及蘇知璽三人,等他們一走,這太守府大概就要被查封了。
“五殿下呢?”
“五殿下近日不知怎了,只是待在院中閉門謝客,就連今日定北王回燭都殿下都沒出來相送。”鬆童輕聲道。
蘇知璽想了想,問道:“五殿下可是收到了從燭都來的信?”
“昨日傍晚,角門的小廝像是給五殿下身邊伺候的人遞了一封信。”
蘇知璽大概知曉了傅乾輝心中所想何事了,他笑了笑,“晚些時候咱們去瞧瞧殿下吧,出來這麼些時日,如今謝允發落回了燭都,咱們也該啓程回去了。”
傅九襄走後,原本住着的院子似乎都安靜了許多,就連平日裏愛在廊下嘰嘰喳喳的紅鶻都安靜地站在蘇知璽的肩頭上,懶洋洋地嘬着尾羽。
蘇知璽捧着書,看了一炷香的時間,愣是半個字沒看進去。
鬆童在一旁伺候,見蘇知璽眉心微皺,趕忙將架在炭盆上的爐子取了下來,“小的給公子泡壺茶?”
“剛喝了藥,嘴巴里頭本來就苦,不喝。”蘇知璽將書扔到了一邊,開窗,寒風捲席着飛雪呼嘯進了屋子。青山坐在廊下逗着傅九襄留下來的灰隼,紅鶻尚未馴好,無法用來傳信。
“外頭冷,青山兄進來烤烤火。”鬆童說道。
“哈哈,這點凍算不得什麼,北疆的仝城,比幽都還冷呢!那邊到了隆冬,下的可不是雪,而是冰刀子,碗口那麼大的冰雹能夠把人活生生砸死!”
“那你們在北疆如何行軍打仗啊!”鬆童好奇極了。
“嗨,到了冬日就是休戰期,蠻族人再怎麼野蠻也怕凍啊,他們過不來狼居胥河,我們也不會過去,一年到頭北疆也就這麼點安穩日子吶!”
傅九襄手底下的人和他一個性子,平日裏冷心冷面的,唯獨說起北疆,一雙眼睛都亮了,帶着前所未有的熱血,令人欽佩亦令人嚮往。
“若有機會,定是要去北疆瞧瞧的,瞧一瞧無數南邑兒郎拋頭顱灑熱血護住的地方。”
“大公子若是想去,然後跟着我家主子一同去了北疆不就行了!到時候讓我主子帶公子去跑馬馴鷹,,北疆天高地闊,可快活了!大公子肯定喜歡!”
“公子,如今說起定北王,您眼睛裏頭都帶着笑呢。”鬆童替蘇知璽斟了杯茶。
蘇知璽斜睨了他一眼,“就你話多。”
“公子若是有什麼話想要囑咐主子,寫下來可以讓灰隼送去燭都。”
蘇知璽點頭,“若需要傳話,自會麻煩你。”
“公子真客氣!小的在軍營裏頭長大的,公子可別這樣同小的說話,要不然小的都不知道該如何伺候公子了!”
“進來吧,外頭冷,鬆童愛聽你講北疆的事兒。”
“分明是公子愛聽吧……”站在一旁的鬆童嘀咕了一句,在感知到刀子似的目光落在身上後,他立馬笑眯眯地改口:“是呢,青山兄,我就愛聽你講北疆!聽你講在北疆行軍打仗的軼事我新奇的很呢!特別是多講些定北王的英勇事蹟,我聽得就更高興了!”
兩個人精湊到了一塊,愣是一唱一和說的蘇知璽一聲不吭。
青山跪坐在炭盆前,“那小的就從……主子入軍營打的第一場戰開始說起吧!”
青山說的手舞足蹈,外頭的日光漸漸變暗,鬆童打小就在服侍蘇知璽,這次來幽都是他第一次出了燭都,聽青山說起北疆的蒼茫與壯闊,說起沙場上的金戈鐵馬戰鼓擂,簡直入了境,他止不住地感慨道:“定北王不愧是北疆戰神啊!”
“那是,你是沒見過主子穿着銀盔甲的模樣,三年前主子隻身入敵營,將蠻族人的駐紮地燒成了一片灰燼不說,他騎着山鬼手中拎着蠻族將領的頭顱飛馳而回,腰上掛着水鬼刀,背上揹着紅纓槍,銀盔甲上流淌着鮮血,大雨沖刷着鮮血,咱們都只敢遠遠恭迎將軍不敢靠近,咱們北疆的玉面修羅,那可是一趟趟從修羅場中踏血而來的稱號!”
蘇知璽手中拿着書,但心思卻不在書中的字上。
“公子?”
“公子?”
鬆童見蘇知璽在出神,又喚了他一句,“公子,您不是說晚些時候去五殿下的院子麼?”
“聊得出了神,外頭天都黑了。”
鬆童收拾好了案几,“公子披着狐裘再出門,省的凍着了。”
傅乾輝住在東邊,從蘇知璽住的院子過去要穿過一座水榭臺,原本這座水榭臺在夜裏頭點滿了長信宮燈,亮如白晝,可如今上了高臺卻是不見半分光亮,黑黢黢的夜色下只剩白雪做伴。
鬆童青山走在後頭,蘇知璽提着燈籠,三人停在了傅乾輝的院子外頭。
“五殿下可在裏頭?煩請進去稟報一下,大公子在外頭呢。”鬆童敲了敲院門,同趕過來開門的小廝說道。
“殿下正在同覃大人說話,大公子稍等片刻。”
小廝通傳時傅乾輝恰巧與覃雋說起了蘇知璽,傅乾輝神情糾結,他望着覃雋心情煩悶:“舅舅他想不出別的法子了嗎?”
“五殿下以爲呢?”
傅乾輝起身,來回走動,躁動的步伐出賣了心底的不安與歉疚,“此事是我與老三惹出來的,銀兩被盜全在我與老三,如今舅舅卻讓我把事情退出去,這讓我如何在雀奴與九哥面前自處!”
“殿下,”覃雋幽幽望着傅乾輝,“當日是您主動向丞相寫信求助,丞相替您在燭都瞞下了此事,如若您繼續這般婦人之仁,下官也只好回都向城鄉請罪,下官無能無法替殿下分憂。”
傅乾輝不可置信地望着覃雋,“舅舅若有別的法子幫我,我自萬分感念舅舅,只是如今讓我將所犯之錯推到別人身上,此等不義之事我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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