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鷹與雀

作者:卿故
今日來這一趟千佛寺,柳依依何嘗不知道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避無可避,上山的路似乎長的沒有盡頭,柳依依走至半山腰,就聽見一陣嬉笑聲從後頭傳了過來。

  “呦,這不是依依姑娘呢?”

  來人正是此前海棠在山腳遇見的那位公子哥,謝琨之子謝清運。

  “依依姑娘,本公子倒是……有陣子沒見到你了,不知姑娘今日過得如何啊?”

  柳依依強忍住噁心,笑道:“謝公子,您這樣的貴人,奴家入不得您的眼睛。”

  如今柳依依在宮中好歹算是金尊玉貴的柳娘子,身段纖細膚若凝脂,比起從前當真是越發花容月貌了,謝清運不過是個外臣,何曾能夠進宮,自然不知道宮中風頭正盛的會是柳依依。

  此刻他見到柳依依,被柳依依的身段樣貌實打實地驚豔了,且見她穿着富貴,只當是柳依依當了哪戶好人家的小妾外室。

  “依依姑娘,一人來這千佛寺禮佛?”謝清運仗着家裏頭的廕庇,比起從前的李燃真是有過之而不及,遊手好閒沾花惹草,流連煙花柳巷不務正業。

  這幾日朝局多變,謝清運本就被謝琨勒令禁止不準惹是生非,心裏頭正憋悶。

  昨兒夜裏,平日裏常同謝清運喫酒玩樂的公子哥突然神祕兮兮地問他想不想找個地方好好快活快活。

  今日出門,謝清運還想着這荒郊野嶺的千佛寺有什麼好快活的,沒成想,竟讓他撞見了柳依依!

  柳依依的樣貌,就算是在勾欄瓦舍中也是出了名的嬌豔,謝清運從前便對她垂涎不已。

  “依依姑娘,咱們相逢即是有緣,今兒夜裏,本公子請你喝口酒如何?”

  柳依依垂眸,一言不發,不拒絕,也不答應。

  千佛寺如今住着傅乾輝,皇后的吩咐,是杜絕外頭人上山。

  但今年卻是出了個變數,謝清運這個混不吝竟然來了!

  消息傳到了宮中,蘇媚元坐立難安,她厲聲發問:“謝家那小子好端端地怎麼會去千佛寺?”

  “娘娘,小的也不知道啊,千佛寺偏僻,往年哪兒會有人來啊!”回話的是蘇郎儀派出來的心腹,辦這件事不是一年兩年了,自然知道茲事體大,更怕傅乾輝在宮外頭出了什麼岔子自個兒惹禍上身。

  “謝清運帶了多少人上山?”

  “謝家公子獨自一人上的山,哦,他身後還跟着一位姑娘。”

  蘇媚元鳳眉凌冽,大罵跪在底下的人好幾句飯桶!

  到最後還是桂嬤嬤站出來打了圓場,“娘娘,底下辦事的人怎麼能算到謝家公子會突然來了千佛寺呢,您切勿動氣啊!”

  “你們幾個,還不趕緊先出去候着,跪在這兒平白惹了皇后娘娘生氣。”

  寢殿內人都走光了,桂嬤嬤輕輕按着蘇媚元的眉心,“娘娘,謝家那公子估摸着就是帶着姑娘上山,礙不着咱們的事情,讓主持領着謝家公子往遠處住,千佛寺內偏僻無人,謝家公子能住幾日吶,過個幾日就走了,如今要緊的,是儘快給五殿下治病。”

  蘇媚元還是有些不安,“老五在佛寺中住着,有外人在,本宮心裏頭難安。”

  “娘娘,放寬心,每年都這樣過來了,您就等着殿下康健地回宮給您請安就行了。”

  蘇媚元捂着胸口,自從傅乾輝病了後,她沒有一夜睡了好覺。

  “吩咐下去,讓主持將謝家那小子帶遠些,別往老五和雀奴那邊過去了。”

  “老奴會吩咐下去的,娘娘寬心。”

  皇宮內的紅牆綠瓦上覆着皚皚白雪,宮外的屋檐瓦舍上落得何嘗不是同一層雪。

  這世間的雪從來都如此公平地落在了每個人的肩上。

  蘇知璽獨自一人推門站在屋外,伸手感受着風雪從指間劃過,冰涼的雪花在掌心融化,他步履瞞珊地摸索着往屋內走去。

  不遠處孔旌正端着藥碗從傅乾輝的房屋中走出來,遠遠地,就見着蘇知璽被腳邊的門檻絆倒了,整個人狼狽地摔在了地上。

  自從傅乾輝來了後,原先看守着蘇知璽的侍衛就都撤了。

  “哎,大公子,老朽來扶您一把,仔細您摔傷了。”

  蘇知璽擡手,讓孔旌停在了原地,“不用。”

  他強撐着身子,慢吞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這十多年,蘇知璽何曾如此廢物過?

  看不見,眼前的一切都是漆黑一片,分不清白天黑夜,若是沒有人伺候,他甚至連件衣裳都不能穿。

  蘇知璽的傲氣讓他無比冷硬,自從搬來千佛寺,他就不肯讓底下人近身,每日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在屋內蹣跚,看不清東西,在屋內被凳子桌子絆的摔在了地上,瓷盞碎了一地,未穿鞋襪的腳稍有不慎便被割的鮮血橫流。

  “孔大人,煩您幫我把地上的外袍拾起來,我……看不見。”蘇知璽從地上爬起來,一雙手沾滿了泥垢,白玉似的手背上盡是淤青,孔旌撿起落在檐下的外袍,“公子,老朽扶您進屋吧。”

  孔旌打了一盆清水進屋,將蘇知璽的手放進了水中,“公子,藥熬好了,晚些您喝了去。”蘇知璽點了點頭,他將手伸出來,在桌上摸到了一方帕子,擦淨了,問道:“五殿下那邊都準備好了是嗎?”

  “是的。”

  蘇知璽起身,憑着記憶躺在了窗邊的貴妃榻上,“今日便躺在這兒施診吧,外頭起風了,這風聲怪好聽的。”

  何止起風了,山上的雪將松柏都壓彎了。

  孔旌將小泥爐中的藥倒了出來,遞到了蘇知璽的手邊,“公子仔細燙。”

  “孔大人,今日施了診,我要昏睡幾日?”

  “去年公子睡了六日,今年……”孔旌嘆了口氣,“不滿公子,老朽給您把脈,您的脈象虛浮,氣血不盛,這幾針紮下去,封閉五感,連着放兩日血,只怕……”

  剩下的話孔旌沒說出口,蘇知璽笑了笑,“我還能醒過來嗎?”他喝完了手中的藥,將藥碗穩穩當當地放在了小案几上。

  一室安靜。

  孔旌拿出藥箱,從最裏頭掏出了一副銀針,“公子,閉眼。”

  銀針落在了蘇知璽的手腕、腳腕、額頭上,漸漸地,蘇知璽聽不見外頭的風聲,聞不到鼻尖的苦藥,感知不到冰冷的涼意在身上流動。

  到最後,孔旌的一聲嘆息落在了他的頭頂。

  一切都安靜了。

  什麼痛苦,黑暗,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屋外走進來了幾名侍衛,他們將蘇知璽背到了隔壁空置的小房間中。

  屋內空無一物,牀榻、桌椅都被清空了,牆壁上只是釘了兩個巨大的銅環,銅環下頭放置着一個大木桶,蘇知璽的手被吊在了銅環上,黑髮白衣,了無生機地就像是牆上的一幅壁畫。

  侍衛割破了蘇知璽的雙手雙腳,鮮血就像是春日裏化了冰的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了木桶中。

  一屋子的血腥味揮散不去。

  被掛在牆上的蘇知璽痛苦地皺着眉頭。

  狂風吹開了半掩的房門,蘇知璽的墨發飛卷,孔旌站在門邊,揉了揉眼睛,他好似看到蘇知璽勾了勾嘴角?

  等再次睜眼望去,蘇知璽又是那副了無生機的模樣。

  “孔大夫,五殿下那邊還在等着您吶。”侍衛提醒着孔旌。

  這邊蘇知璽已經開始放血了,傅乾輝也該喝了藥睡下,等藥效發作,傅乾輝就該在血水中泡着了。

  這幾日傅乾輝身上的皮膚潰爛了好大一片,後背上就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肉,孔旌搖着頭走出了屋子,唸了一句:“造孽啊!”

  天色漸晚,淒厲的寒風呼嘯不停,夜裏頭的燭火搖曳,在窗子上映出了一抹詭異的影子。

  咚

  窗子上被人扔了一塊石頭。

  柳依依警惕地喊了一聲:“誰?”

  “依依姑娘,你在裏頭嗎?”

  聽到謝清運的聲音後,柳依依沉了沉心,她坐在梳妝檯前,一雙手慢慢地從臉上劃過,朱脣輕啓,雪肩上落了一縷碎髮,在燭光下顯得格外魅惑,她笑着留了兩滴淚,緊接着換上了一副萬種風情的模樣,起身道:“來了。”

  這天可真冷啊,冷的人連心都沒了溫度。

  松枝上的雪堆積到了極致,撲簌一聲落在了地上,緊接着在雪地中砸了一個大坑,所有的破敗與難堪都藏在了雪夜下,掩飾着不能見人的骯髒與交易。

  “主子,今夜的風雪太大了,咱們在懸泉置歇一晚再趕路吧!”青山騎着馬趕到了傅九襄的前頭,他被風雪撲的眼睛都睜不開了,黑黢黢的夜色下什麼都看不清。

  傅九襄揚着馬鞭,猛地抽着山鬼,“歇你個屁,行軍打仗你趕說一句歇息,我把你打得這輩子上不了馬!”

  傅九襄得了順帝的旨意,便快馬加鞭從涼州出發,勢要今夜趕回燭都。

  “駕!”傅九襄神情凌冽,腦中想着的盡是蘇知璽的一笑一罵,一顰一怒,他等不及了!

  這條路太長太長。

  從北疆到燭都,從燭都去幽都,又從幽都回到燭都朝局,這條路實在是太長了!

  蘇知璽是個沒良心的東西,說一套做一套、心眼多的能夠裝下九天銀河,傅九襄捂不熱他,看不透他,但又捨不得就這樣丟了他,他只好快一點、再快一點趕到蘇知璽身邊!

  那是他的雀,傅九襄的心都要跳出來了,他忍不住了,他要告訴天下人,那是他的雀。

  北疆的鷹,燭都的雀,這輩子他們註定好了的,他只能是他一個人的蘇雀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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