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
她日子過得如此充實，白天認真訓練，晚上跟淺花迷人在村頭打架。她樂此不疲，而張佳樂則被騷擾得叫苦不迭。
就在淺花迷人即將適應這種生活時，白雲間鹿卻沒有再上線。
那一天是週六，職業聯賽的固定日期，想必她正在隨隊出戰。一想到這個，張佳樂自覺好奇過頭，腦子犯抽，竟然鬼使神差打開電視，想要關注一下今晚的直播。
……他退役之後，已經很久沒有再關注職業圈的風風雨雨。近期他知道君莫笑和葉秋的事，還是黃少天打電話問是不是他時順帶了解的。
那個成天追殺他、又被他反手虐爆這麼多次的小瘋子，究竟什麼樣子？
電視裏，恰巧給了黎白鹿一個鏡頭。
明眸皓齒，跟在其他隊員身後頗顯瘦弱，然而眼眸裏總含着一汪清水似的，衝前輩笑的時候彷彿在熠熠發光。
她有着雅緻的長相，似乎說話也軟軟綿綿的，旁人只會覺得這是個乖巧可愛的小姑娘。
可是張佳樂卻不會被迷惑。
“這小混蛋裝的像模像樣的！”他忍不住罵了一句。
畢竟他可是近距離見識過這人的死纏爛打的！火力又兇又猛，還喜歡偷襲。硬要說的話，這姑娘也是個一點就炸的性子。毛毛躁躁不說，她有着這個年紀該有的爭強好勝。
總之，太有欺騙性了！其他觀衆們一定想不到這漂亮的小傢伙背地裏會一邊高呼“淺花迷人我弄死你！”一邊對他進行狂轟濫炸，驕矜而兇猛。
這年頭，新人都這麼強盛了啊……張佳樂一邊感慨着新人的少年意氣，一邊又有些悵然，五味雜陳地關了電視。
今天的嘉世，孫翔缺席。
早些日子，嘉世的高層開了一場假模假樣的新聞發佈會，經理崔立痛心的表示隊長孫翔在早些日子就身體不適，暗指這或許就是嘉世戰局不利的原因之一，也爲今後嘉世可能出局的悲慘境地埋下可供辯駁的伏筆。
嘉世，徹底放棄了這一賽季，已經做好了下賽季淪落至挑戰賽的準備……而作爲隊員的黎白鹿，當然知道孫翔沒有生病，他是被陶軒雪藏了。
她知道，孫翔固然傲慢狂妄，可也是個好糊弄的主兒……黎白鹿發覺自己以前是當局者迷，自己被忽悠而不自知。而換到孫翔被老闆忽悠到強制雪藏，黎白鹿反而看透了陶軒的心思。
表面上，今天的比賽，孫翔沒有跟隊。
可是黎白鹿不是旁人，她或多或少能猜得出來，孫翔心有不甘，一定會來現場。
於是她遙遙望向備戰席的角落。那裏黑黝黝的，彷彿一星半點的光都觸及不到。
“孫翔，你最好有點良心，給我加油。”
彼時她習慣了孫翔壓擂，尤其他坐擁隊伍的核心地位，黎白鹿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缺席賽場。時至今日，她才明白原來孫翔囂張跋扈的表象背後，是他隻身承擔擂臺賽的大部分壓力。
對陣的戰隊是微草，名副其實的豪門。
黎白鹿也看出來了，隊伍到了現在，完全成了大家各拼表演的秀場，只顧自己發揮，什麼出戰順序安排完全不存在。有點權力的劉皓霸佔住個人賽席位，而喫力不討好的擂臺賽，則完全被放棄了。
微草方面似乎也猜到了嘉世的頹靡之意，所以率先上場的開旗大將，赫然是其隊長王傑希。
用不着細想就能知道，恐怕王傑希是想將嘉世的選手都攔於自己面前，把擂臺賽大包大攬下來，省得冗長的賽事磋磨掉身後隊員們的精力，好讓他們有餘力參與團隊賽。
黎白鹿上臺的時候，王傑希早已完成一挑二的壯舉。
說來也是……嘉世隊裏有點能力的都去個人賽表演了，擂臺賽無非就是走個過場。王傑希在榮耀也是登峯造極的存在之一，挑翻兩個二線隊員不成問題。
黎白鹿頂着滿場“一挑三”的號叫，進入比賽室。
瞬間，觀衆臺上沸騰的口號，如潮水一般的退去——比賽室隔絕了大部分雜音，戴上耳機的同時，她的世界彷彿僅有她一人。
赤烏流火載入。她的面前是榮耀玩家眼裏光芒萬丈的五聖……魔術師。
“我不要……我絕對不要被一挑三！”她下顎緊繃，握緊鼠標。
她的槍炮師，炮聲與雷鳴齊飛。
就好像一幅畫中或濃或淡的色彩，只不過都被王不留行的飛行路線輕而易舉的化解。
——這個新人很兇。
王傑希的第一想法，倒不是判斷她的操作。
原以爲嘉世出來的槍炮師，會是蘇沐橙那樣的路子……結果竟然不是嗎？
黎白鹿被壓制的很煩躁。
她自詡能力不差，她作爲新人對陣二線隊員都經常得勝。但是現在她的對手是名副其實的大神，而且……
王傑希的風格是她的剋星。
槍炮師移速慢，或許她用神槍手會有轉機，但是現今她毫無抵抗之力。
是，擂臺賽已經被放棄，嘉世也做好了出局的準備。所以她打不打，贏不贏分，重要嗎？
可是她不想輸！她不要被一挑三！不知覺的，她不再刻意壓制輸出節奏，她已經看明白了，王傑希這等大神，跟他玩進退自如的消耗戰是沒用的，他的路線極爲刁鑽，思路她壓根預測不到，所以倒不如放手一博！
她徹底解放了手速，apm在後臺顯示一路飆升。
她突得電光火石般地使出了一記拔擊！拔擊，是槍炮師最低級的浮空技能，揮出手中的手炮，將對手撩向半空。
若是平常，她自己根本說不準能否將那思路天馬行空的大神打落下來，不過現在的情況是，她真的打中了！
意外嗎？只是一點兒……因爲這招她有認真練過，原因無他，因爲在跟槍王周澤楷的練習賽中，她就曾經這麼被槍王完全掀翻過。
總之，騎行中的王不留行立刻被敲翻成了浮空。而後基本的操作已成爲黎白鹿的身體記憶，跟上就是一個bbq，即便是王傑希這樣反應急速的大神，卻也是完全無法來得及招架。
隨後甩出重機槍，火舌噴射着，連串的子彈飛到了王不留行的身上。
王傑希發現自己完全想錯了。
這個新人，哪是“很兇”……她就是個行走的炸彈，莫名其妙就爆炸的那種。
甚至，王傑希從她身上看出了……一絲挑釁。
她仗着自己年輕，肆無忌憚地揮灑過硬的操作和優越的反應，試圖把賽場拉扯成對他這種老將不利的局面。
“呵……”王傑希內心笑笑。新人，到底還是沉不住氣。
她瘋也瘋夠了，再年輕，精力也有限。
唯有沉積的經驗，纔是新人永遠追趕不上的制勝法寶。
赤烏流火還是倒下了，不過，王不留行同樣。
作爲嘉世最後一位出戰選手的結束，也意味着擂臺賽勝負已定。
黎白鹿從賽席走下，按照慣例，她走到臺前，面對這一場的對手。
“打得不錯。”王傑希很有前輩風度地微微笑道。
可黎白鹿不知怎的，在滿場一挑三的歡呼中，她對王傑希真心實意的誇讚完全提不起勁來，竟然腦抽，當場衝這位大前輩嘆了口氣，：“前輩不用安慰我了，淦，還是被一挑三了。”
王傑希：“幹？”
她這話雖說少了點分界感，但也說得過去，不過中間加了句“幹！”——簡直是冒然過了頭。黎白鹿說完才幡然醒悟，支支吾吾地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要淦您，是語氣詞！平常說慣了，對不起！”
嗚哇，我去死算了。她內心在哭。被前輩逮到說髒話。
然而在她眼裏一直清清冷冷、不好接近的王隊，竟然流露出一點兒笑意，好似把他身上自帶的疏離感給悄然融化了。
“我聽說你也擅長用神槍手，”他道，“希望下次，我能有幸見識一下。”
說完，他主動衝她伸出手，要同她行賽後的禮節。這是對對手的尊重，對新人的鼓勵。
面對王隊修長乾淨的手，黎白鹿忙不迭的回握住。
只是她太熱情了、太受寵若驚想要表達自己的敬重、和剛纔失禮的賠罪……所以她直接兩手齊上陣、直接把王傑希的手給攏住了。
頓時，王傑希只感到手心手掌都□□燥的溫暖包圍，還有女孩子特有的柔軟肌理，觸感十分陌生……且微妙。
他有些不自然地撤回了手：“繼續努力。”說完便轉身離開。
黎白鹿自然沒發覺王傑希一閃而過的侷促，畢竟王隊雖然內裏隨心所欲，外在卻矜持自如，她這樣涉世未深的小丫頭片子，更不可能捕捉到他的情緒。
賽事戰罷，嘉世已經完全無法襯托微草的強盛了，因爲這時候的嘉世，甚至都沒有與微草拉扯的能力。除卻蘇沐橙在苦苦支撐外，其他人壓根是大難臨頭各自飛，不顧合作，怎麼炫技怎麼來，能讓觀衆開心就好。
賽後的責任推諉還是要做的，這導致隊內氣氛僵持，回俱樂部的大巴內甚至沒有人開口說話。
黎白鹿無聊，往窗外看，這時候車還沒有啓動，仍留在停車場。不遠處就是印着微草隊徽的巴士。
然後她看到一個人影從通道內信步走來，人高腿長，比例十分卓越，從建築的陰影中踏入零星月色下，顯得五官分明，可也柔和。
哪怕穿着微草略有鬆垮的隊服，可有他挺直的背脊與白皙的皮膚襯着，也總有點西裝革履的味道。
黎白鹿還真沒覺得這雙眼哪裏有一大一小啦？
因爲是賽後，沒有那麼劍拔弩張，所以黎白鹿又下了車，朝那邊走去。
“前輩！”她靠近。
王傑希衝她點了點頭。
黎白鹿總聽和她同一期的小夥伴說微草的王隊特別嚴厲，不好說話。而她看微草的年輕一輩對他也是恭恭敬敬的，更是印證了這個說法。
不過，真奇怪了，她現在越來越覺得，王傑希的氣場其實十分吸引人，她對他甚至毫無敬畏之意，就算以前有，也煙消雲散，只剩好奇。
大抵是他太正經，所以偶爾衝她一笑，令她十分舒適，然後還想再看看。
“前輩要回去了？”
“嗯。”
“不過怎麼這裏只有前輩一個人？小高他們還沒來嗎。”
“或許去洗手間了。”他不緊不慢地回。
啊，沒能讓他笑，可能話題太無聊。
她垂眸思索，此時王傑希也不由得把視線跟着落在她顫顫纖長的睫毛上。
不僅如此，他還發現，黎白鹿的頭頂上有個旋——
他思緒飄忽到別處，陡然黎白鹿的話又把他拽了回來。
“前輩，一挑三，真厲害。”她誠心道。
只是這一挑三的倒黴蛋之中就有她本人，所以這話說出來怎麼聽怎麼怪。
王傑希回：“你也不差。假以時日，你或許也可以。”
“我一定可以！”她順着王傑希的祝福給自己加了一層buff，“我也要一挑三，挑翻他們。”
“有志氣。想要挑誰？”
王傑希的笑點不同尋常，此時衝她微微一笑。他冷不丁地來這遭，她好似被星光懾住心神，愣了一下，纔開始在心裏翻記仇小本本：“想打葉秋……淺花迷人……還有……”
還少一個。
“孫翔？”她不確定地道。
王傑希說：“那可是你隊友，挑不動。”
然後他又笑了。
黎白鹿有種功成身退的欣慰感。怎麼說呢，就好像親手把一隻不親近人的貓給rua滿意了，而貓也願意露肚皮給她看了。
如果王隊是隻貓，那一定是耳朵尖尖的英俊黑貓，皮毛又滑又亮，再給他戴個小領結。
她在腦補，沒說話。而王傑希也還在糾結她頭頂上的旋，剛纔被風一吹，旋就不見了。俗話說，人有幾個旋是代表不同的意義——
兩個人縱然面對面，但各自陷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不約而同的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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