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四）
臨到午休時間，忙碌有序的攝影棚才逐漸往散漫發展，原本各司其職的工作人員們已經三三兩兩的抱團，找尋熟識的職場好友聚在一起聊天。
這讓黎白鹿很茫然，提着外賣袋子不知道去哪裏是好。攝影棚裏的職員們都互相認識，早已有了固定的交友圈，此時的午餐時間，不論是食堂還是走廊的過道，大家都習以爲常似的佔據某個角落，一邊用餐一邊社交。
可她一個人也不認識，所以自然而然地想去找尋同她一樣的職業圈前輩。
然而——
“咦？你是說周隊嗎？”化妝師小姐姐愣住了，帶着雞塊的叉子懸在空中，“他好像往右邊去了。”
“不對吧？”另一名化妝師反駁道：“我也看到他了，他是去左邊了！”
後勤助理皺起眉，“說什麼呢你們？周隊根本沒有路過這裏啊，你們看錯人了吧。”
很快她們仨據理力爭起來，紛紛拋出各種線索證明周澤楷到底去了哪裏。
黎白鹿頂着冷汗連忙找了個理由離開了，怎麼這就吵起來了，是她的錯嗎？
若說一開始她只是想找相識的前輩一起用餐，現在完全是好奇的周澤楷的行蹤，他也太神不知鬼不覺了！
她接連詢問了其他的工作人員——
“呃，我好像看到他了，也好像沒看到他……”攝影師表示。
“仔細想來，好像從午休開始，就再也沒見到他……”燈光師表示，“但是又覺得，好像經常見到他的樣子……”
“哎呀這種事是正常的啦，”一名似乎跟小周多次有過合作的策劃總結道，“如果不是特意去找他，一般是發現不了他的。周隊吧……就是那種像空氣一樣的類型，誰讓他總是不愛說話呢。”
這聽得讓黎白鹿感覺很稀奇。
光芒萬丈、一舉一動都能讓粉絲們沸騰的榮耀第一人，在私底下給人的印象竟然是“由於太過沉默所以經常會無視他”。
說不好這種境遇是好還是慘……不過他本人應該是樂在其中吧。
所謂化妝造型兩小時，拍攝時間卻只用了前者的一半。才下午五點，黎白鹿這一組就可以全員下班了。
可偏偏這應該是陽光明媚的下午，卻天邊卻有一片翻滾灰暗的濃雲路過，一場猝不及防的驟雨呼嘯而來。很快大馬路上包括這原本亮堂的街景，全部像是被降低了色彩的明亮度一樣，渾渾沉沉單調乏味。
這場大雨困住了很多人。外出通勤的、下班回家的、當然還包括黎白鹿。
屋檐下，一些人選擇低頭玩手機，還有一些人湊在一起聊職場八卦。他們佔據了大廳裏的沙發，衆人坐成了一個圈，一場拍攝下來不少人也跟黎白鹿混熟了，所以熱情相邀她來一起坐。
一開始聊的是都市傳聞。還是那名化妝師小姐姐，神經兮兮地：“你們知道嗎，這座大廈裏的電梯，在午夜會自動運行……停在十八樓。”
黎白鹿咬斷餅乾，津津有味地聽：“說不定那是電梯的程序出了錯。”
有無神論者瘋狂點頭：“就是！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幽靈呢？”
黎白鹿曖昧地笑了笑，她感覺到放在褲兜裏的手機以一種不同於消息提示更爲雜亂的方式震了震，就好像在表示抗議一樣。
於是她像表示安撫一樣輕輕拍了拍那裏，手機的躁動便消失了。
聽到後來，話題變成了推理大會。
“——到底是誰啊！”造型師氣勢洶洶地站了起來，“我放在桌子上的茶葉蛋，到底是誰偷吃了啊——！”
衆人七嘴八舌，也有人細心的詢問道：“事發現場什麼都沒有剩下嗎？”
“拿到也不是，剩下了很多破碎的蛋殼，說起來也很奇怪，案發現場十分凌亂……一般人會喫的那麼不得體嗎？”
議論紛紛，像是在玩狼人殺一樣，甚至開始笑嘻嘻地互相指認。可到最後什麼也沒探查出來，因爲誰都有不在場證明，所以陷入了遲滯的寂靜。
在沉默之餘，突然響起低沉而輕柔的聲音：
“可能……不是人類所爲。”
這開啓了新思路，原本毫無頭緒的工作人員們，又開始熱烈討論起來。
“對啊，說不定就是那個讓電梯午夜運行的鬼！”
“不，我想應該是路過的流浪狗什麼的吧……”
“你們看到mandy姐了嗎，她有時會帶貓來上班哦，說不定是她家的kiwi……”
在這陣喧囂中，唯有黎白鹿震驚地轉向坐在她旁邊——也就是角落裏的，小周。
“前輩？！你什麼時候來的？”
周澤楷呆呆的，好像在陷入沉思也好像只是單純在放空自己，彷彿剛纔那句‘不是人類所爲’壓根不是他說的一樣。奇怪的是，衆人似乎也沒注意到這句點醒他們的話究竟出自誰人之口，只當是路人隨口一說。
他靦腆地笑了笑：“嗯……剛來。”
？！竟然誰也沒有注意到槍王大大加入了躲雨交流羣？！
“前輩喜歡和我們聊天嗎？會不會覺得很吵？”她憂心忡忡地問道。總感覺像是在強迫這名不愛說話的前輩在強融圈子似的。
然而周澤楷完全沒有不樂意的神情，抿了抿脣：“話題……很有趣。”
他其實很喜歡這股……熱鬧、溫馨的氛圍。
接着，黎白鹿又聽了聽他人的推理，得到如下線索：
“疑似是被動物吃了”、“現場似乎留下了貓毛或者是狗毛的痕跡”、“作案時間在午餐期間”、“有目擊者見到不同尋常的飛奔殘影”、“毛髮是橘色的，可能是金毛狗或者橘貓”
她越聽越覺得……作案者好像是——
腦海裏彈出三個選項。
a：蘇沐秋。
b：木球。
c：木球形態的蘇沐秋。
能悄無聲息地潛進工作室的嫌疑犯，不可能是流浪狗流浪貓！只可能是他！
趁着沒人注意到這邊，黎白鹿連忙點開了手機，去質問那名嫌疑貓。
“——是你乾的吧？”她打字。
回答在一瞬間就彈了出來：“我纔不會幹那麼沒品的事！”蘇沐秋還配了一個火冒三丈的表情。
黎白鹿不信：“真的？真的不是你閒的沒事去搗蛋了？”
“拜託哎鹿鹿！我根本不需要喫東西的好不好……”
“晤……”
那又會是誰呢？
她沉思了一會兒，忍不住喃喃自語，下意識地看向身邊人。
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周澤楷竟然不在了！他什麼時候走的？
說起來，方纔她思索的時候，似乎有聽到周前輩的告別，可惜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只覺得那聲音朦朦朧朧，一瞬間就隨風消散了。
總覺得他每次的出現都是輕飄飄還弱弱的。
不經意的出現，再悄無聲息的溜走。
特意想找到他的時候，總是找不到。
本來沒在想他，他卻會不可思議地突然冒出來，戳中問題的關鍵。
這種能夠“自發的降低存在感”的技能，黎白鹿還真有點羨慕。
本以爲之後便不會再有交集了，畢竟都要各回各家了。沒想到不過是過了一個小時，便又在聯盟的總部不期而遇。
不、這次跟之前有所不同，只是她單方面見到了……
黎白鹿來總部，不過是接受主席的應召，聽他囑咐了幾句，開了一個簡單的見面會。等結束之後，外面的陰雲已散，重新露出夏日裏耀眼的色彩。
因爲下過雨，氣溫不高，配上陽光，只覺得暖洋洋的。
所以在這樣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本來只是想在候客區的沙發上休息會兒的周澤楷，不出意外的睏意襲來，乾脆小憩了。
他低着腦袋，依靠着牆，有略長的一縷劉海垂落在前，陰影之下，淺淺濃密的睫毛蔭翳若隱若現。
不管是什麼狀態，都好看到像是油畫裏被最美好的色彩塗抹出來的風景。
——但是那也太沒防備了。
黎白鹿悄悄走近，彷彿能聽見他沉沉的呼吸聲。
“哎呀呀……”她嘖嘖。
平常的槍王前輩總是呆呆的樣子，本來就像是毫無防備。但現在打盹的樣子，更是讓人沒法拒絕“欺負他”的誘惑。
她試着把沙發上的抱枕輕輕放在他頭頂，就好像在搭積木那樣刺激。成功！穩住了！
很好，他還沒醒。那麼接下來再蓋一個——
突然，她察覺到小周的手指好像微不可見的動了動。
咦？搞不好他其實是醒着的？
“前輩，你醒了嗎？”她輕輕問。
沒有回答。於是她繼續放心大膽的幹壞事。
又在他頭頂上放了一個抱枕，和先前的疊在了一起。真厲害啊，沒有掉下來。
那麼接下來放第三個——
她專心致志，捧着抱枕，像是給他戴王冠一樣，慢慢地落下——
突然，一隻手闖入她的視線，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那觸感乾燥而溫暖，力度不重，卻讓她無法掙脫。
她一驚，視線正對上一雙毫無睡意的、清明深邃的眼眸。
很快，這雙漂亮而純良的眼睛裏，十分罕見的浮上一抹溫柔的狡黠：“壞人，抓住了。”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她完全沒有露出任何被抓包的窘迫，該怎麼描述呢，死皮賴臉？
黎白鹿眨了眨眼：“是啊，我被抓啦，但是，會有懲罰嗎？”
這下子換周澤楷迷茫了：“……晤。”
她很開心地抽回了手，坐到他身旁：“那就是沒有懲罰了，謝謝前輩的大度！”
周澤楷：。
“哈哈，小周你……想要反殺結果又被反殺，有意思呢。”
這不是屬於周澤楷與黎白鹿兩人的聲音。
很溫潤又歡快的聲線，毫不突兀、自然而然的融入了話題內。
“你好……”來人笑了笑，他有着很清秀的長相，不顯鋒芒，“我是江波濤。你叫我小江就好啦。”
黎白鹿認得他，新一屆冠軍隊的副隊。只是向來都只在電視裏見過，突然本人出現在眼前，這感覺同上次初遇槍王時的錯亂感不相上下。
過了兩三秒，她才堪堪回覆：“你好，江副，我是黎——”
“——白鹿？對吧？”江波濤笑道。
她點頭：“啊，您知道。”
“小周經常提到過哦。”
江波濤笑盈盈地望向自家隊長，周澤楷也沒否認。不過鑑於周澤楷的開口次數，這個“經常”到底是指多少實在有待商榷。
“實話說，我也很好奇呢，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很想和小黎妹子切磋一場。”
小江說完，黎白鹿的神情變得有些微妙。她實在是……沒想到。往常只有她厚着臉皮纏着各路大神打，除了青訓營時期的打鬧，實則從來沒有哪路大神正式對她邀約過。
哪怕他或許只是客套也好，總之……這仍讓她感受到了從出道以來，被正式承認的強烈滿足。
“嗯，好啊。”她回道。
她通身的氣場變了，江波濤何等心思細膩的人物，能察覺出，面前的女孩……收斂了方纔的玩樂、和年輕氣盛的叛逆。縱然她語氣不冷不淡，可藏不住那其中躍躍欲試的戰意。
還真是個很容易被挑動的性格啊，江波濤心想。
有了他的加入，聊天話題逐漸明朗，輕鬆的氛圍縈繞不絕。
“咦？小黎妹子，你也注意到了嗎？嗯……我們家隊長的特殊體質。”江波濤神祕兮兮的。
黎白鹿強烈點頭，“是啊！周前輩好神奇，明明這樣亮眼的人物，但大家總會無視掉他，但是又會突然出現，而旁人也不會覺得他的加入很突然，就好像也習慣了似的。”
兩個人一齊望向話題的主角，果不其然，周澤楷僅是抿脣笑着，有點呆。
黎白鹿補上一句：但是好神祕，我猜不透前輩在想什麼。
小周沉思了一會兒，得出給予她的結論：嗯……什麼都沒想。
江波濤笑道：“怎麼說呢……比起說是隱身了，倒不如說是別人看隊長他在深思所以不好意思上去打擾吧？所以久而久之就忽視掉小周了！簡單點說，就是大家都很體面地不去打擾小周的冥想空間。”
“啊，原來是這樣的嗎，”這種解釋十分合理，黎白鹿恍然大悟，進而有些泄氣，“說來也是，或許這就是答案。不過，我還以爲是因爲周前輩有超能力呢！”
“哈哈，超能力嗎？”江波濤笑得更歡了，然而，他卻像是被提醒到了似的，安靜下來，“不，說不定你說準了哦。”
“哎？”
“姑且無視掉我剛纔說的那一大通原理吧，那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而且……我覺得小黎的答案更好。”小江眨了眨眼，意味深長，“因爲，很浪漫啊。”
“存在感這事先不提。雖然沒有跟周前輩在賽場上正式交手過，但僅憑在平日裏跟前輩領教的那十幾次pk，我可真的有在考慮前輩是不是真有超能力的問題。”
“……？”小周投來不解的視線。
江波濤又笑了：“小周，她這是在說你太厲害了。”
她嚴肅點頭：“是的，因爲我也是槍系，還是捱打的那方，所以我才能更能體會到周前輩的操作……彷彿在我想要追趕但還沒能力觸及的領域，實在太遙遠了。”
對此，周澤楷卻難得強硬的反駁了，“……不。”
江波濤也在旁盈盈笑着。輪迴的正副隊長，還說不愧是好搭檔嗎，就連眸光中的輕亮也有一分相似之處。
“超能力是指，只有那個人能做到，其他人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力量。”江波濤說，“所以小周纔會反駁你這點吧。”
周澤楷點頭。
而後他又認認真真地望向她：“……你也會做到，很快。”
他沒有過多表情的時候，褪去柔軟的笑意，多了一分冷峻的英俊非凡。
“……看，”江波濤攤開手，對黎白鹿笑道，“隊長他就是較真的性子。小黎，你也可以看作是他受不了你總是誇他，他在表達害羞。”
黎白鹿深以爲然，連連點頭：“是啊，周前輩，作爲女孩子我一定要給你一條忠告。在異性對你表達崇拜的時候，要好好受住哦，因爲你值得。”
這下子周澤楷可算看出來了，從中途開始，自家副隊已經在聯合黎白鹿來共同調侃他。
或者說，欺負他？
什麼時候聯手的？莫非不知不覺就？
最後，在不得不告別之時——黎白鹿主動加了小江的聯繫方式。
“之後我們再具體交流一下怎麼欺負周隊吧。”她已經毫不掩飾了，“槍王毫無防備的樣子太深入人心，我對他的敬畏早就無影無蹤。”
江波濤又被她一本正經說胡話的樣子逗笑：“老實說，我很難想象到，你會去畏懼什麼人。”
黎白鹿想了想，她怕的人多着呢。
但是，每次都是在真正接觸到那些人之後，那些起因於無知的恐懼，轉瞬變化成了好奇。
不過她好像一開始就不怕小江。
在回去的路上，等車的間隙，黎白鹿發了一條朋友圈。
配圖是絢爛彩霞。她剛踏出總部的大門時，一眼就被吸引了。明明這場景不算罕見，但緣由心情舒暢，她便想拍圖以作紀念。
她發送完，順手刷新了一下。竟然發現有人也上傳了實時圖片，同一片晚霞但是是不同角度。
看時間，跟她一樣，精確到了分鐘。
那個人她還沒來得及備註，網名仍是：無浪。
她在下面回覆：好巧！
無浪：嗯？
黎白鹿：我也有發照片！看視角你也是在總部門口拍的吧？
江波濤找到了她的那條朋友圈，在下面評論。
無浪：啊，確實好巧。你也這麼覺得吧？明明是同樣一片天，但是在不同的城市總能收穫不同的色彩呢。h市的晚霞也一定有獨到之處吧？
她還沒來得及回覆，屏幕卻有了異樣，仔細一看，有人又評論了她。
［狗孫翔］：？
黎白鹿更想問號！
他突然冒出來做什麼？！他不是在度假嗎！
而且他是不是點錯了？仔細一看，他不是直接評論的，而是順着江波濤的留言，在底下回了一個問號。
黎白鹿忍不住罵他：你有空評論，也沒空給我點個贊？
孫翔很快又回了她的評論，這次，僅是一個黃豆表情。
［呲牙］
外加姍姍來遲的一個贊。
黎白鹿：我受不了了，他好蠢！！！
而且緣由江副也在，他肯定也會看到消息的！黎白鹿總有一種自家傻兒子出去丟人的羞恥感。
誰能來救救這尷尬的場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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