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六十)
黎白鹿雀躍地找尋淺花迷人的身影,他的存在很亮眼,因爲靈活的彈藥專家不僅上躥下跳的,還在人潮中自帶光影斑駁的特效。
可是她還沒追上,陡然聽見身後傳來劍尖撕裂空氣的輕微嘶響,剎那間逼近了她,讓她心中一驚,毫無判斷但全憑本能用槍身擋下了這一擊。
斬刺的餘波使得白雲間鹿踉蹌了幾步,同時她也不甘示弱地甩出一排子彈,直到迅速交手了兩三個回合之後,她纔看清了來人。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已經接過了話茬。
“哈哈!不錯嘛,很有警惕性。”黃少天興致本就很高,而在剛纔黎白鹿接下他偷襲的一擊之後,更是被挑起了較量的銳意,“看來你在挑戰賽的這毫無壓力的半年,也沒變鈍嘛,鹿妹。”
見到黃少天的遊戲角色,哪怕只是個小號,也跟見到他本人時的感覺完全不同,多了發自內心的危機感和緊迫,恍若劍聖夜雨聲煩的光環仍然縈繞在此一樣,讓人一刻也不得放鬆。
於是她下一秒就把自己的目的拋到九霄雲外了,所有的注意力都換做灼灼視線盯着面前強大的對手:“或許不僅沒有變鈍,指不定也能割傷你哦。”她笑着說。
“很囂張啊!”劍客的小動作,隨意用手指抹了下劍刃,“試試看!”
可惜興欣的人,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
黃少天作爲在役的職業選手,可算是徹底被前來特訓的興欣衆人盯上了。比起圍追堵截,更像是專門來討劍聖的打,以此來增強對職業賽場的熟悉。
而黎白鹿自然也順帶被纏上了。起先她迷惑不解,興欣的人不去殺boss搶材料、來糾纏自己做什麼?不多時她反應過來了,這或許就是葉修想出的集訓內容,多跟職業選手較量,來磨練心態和加固經驗。
黃少天怎麼會甘心被糾纏?劍光瞬間綻放,劈開了圍上來的召喚獸們。這操作甚至不能用常理來解釋了,連連讓興欣那邊的召喚師驚訝。
就在這時,一個術士的六星光牢自地上升起光華,魏琛自詡抓住了時機,開始吹噓自己:“想當年,我一個六星光牢,將黃少天完全困住,在網遊裏風光無限的boss獵手?笑話,遇上我……”
話沒說完,就見黃少天的劍客身形一閃,從還未合攏的光柱中竄了出來。
魏琛被打臉也不臉紅,看見黎白鹿的神槍手還未脫身,便繼續吹:“雖然今非昔比,但老夫的餘威,教訓一個新兵茬子還是不在話下……”
“是嗎?”接話的是葉修,帶着微微笑意似的。
或者也可以理解成幸災樂禍。魏琛從葉修揶揄的語氣中察覺不對,毫不矜持的往回跑,因爲他已經發現,自己的六星光牢既沒困住黃少天、也沒鎖定住白雲間鹿。而後者明顯行事更加狠辣,報復心極重,這時已經殺出興欣重圍,槍口直衝他脖子上的腦袋而來。
“支援!支援!”魏琛叫道,
可惜魏琛等來的不是支援,是一招橫掃過來的腿法。迎風佈陣被掀翻在地上,緊接着就被白雲間鹿實行了暴行。狂踩不止,子彈橫飛,讓不遠處的黃少天都不忍直視了。
結果誰都沒有注意到,興欣裏的安文逸抓住了時機,小手冰涼的吊墜一揮,神聖之火的熒光瞬間蔓延開了,直接將白雲間鹿吞沒了。
魏琛逃脫了獨掌,興欣其他人也迅速展開了戰術配合,所有人的攻擊齊齊指來。白雲間鹿躲過了三秒,卻還是中了術士的束縛術。
魏琛頓時又得意起來,帶着角色臉上還沒消下去的淤青哈哈大笑:“還是太嫩了點啊!”
“鹿妹!”又是一聲,黃少天哪會見死不救,驟然衝刺,揮劍斷掉隨之而來的攻擊,落在她身旁,“怎麼被欺負了還不帶吭聲的啊?你們嘉世的人呢?快快先去藍溪閣加點血!”
“唔……”她卻若有所思的沉默了。
方纔角色無法移動,給了她兩三秒的冷靜之機,她這纔想起,自己是不是有什麼任務來着?
剛浮現這份反思,很快又被君莫笑的身影給揮散了。君莫笑身形閃出,千機傘收攏,噬人的龐大氣流登時裹挾着燦然的火舌釋放出來,將剛剛並肩而立的劍客與女神槍硬生生撕扯開來。
劍客被猝不及防地炸飛。黃少天眼見着白雲間鹿被興欣綁架了,想提劍再上,卻又被一羣召喚獸纏住了。這些小東西血量不高,但數量能一直增加,非常擾人。
黃少天怒極:“混蛋!單挑啊!”
葉修:“神經。”
鹿妹入狼窩了!大事不好!黃少天想道,只能遠遠地看着黎白鹿單獨一人在興欣的包圍下原地罰站,背影單薄。
他越看越覺得葉修像條大惡龍。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又衝進了包圍圈,刷起了文字泡:“報仇報仇報仇!!!”
黎白鹿終於能動了,迎着黃少天,兩人雙向貼近,“黃少!我終於想起來我是來幹什麼的了!”
“什麼?”黃少天的劍客急風驟雨之勢,語氣卻隨意回道。
“我是來打張佳樂的啊!我不能在這裏浪費時間了!我要去boss那邊。”
如果此時肖時欽追了上來,一定會回她一句:你再好好想想你是來幹什麼的?
黃少天道:“好吧那我掩護你。我是不會走的剛纔小盧也被他們合夥打死了,我要報仇!!鹿妹你到我身後,跟着我,我給你開條道,你趁機出去!”
正值當打之年的神級選手,飆高手速將興欣打了個手忙腳亂。而她也趁此機會躍至外圍,遠遠地看到另一個方向,孫翔正跟唐柔的寒煙柔戰得正酣。
黎白鹿在一片恍惚中,理清了思路:對哦!!一開始她是來勸孫翔歸隊的!
她剛要走,黃少天又叫了她一聲:“鹿妹!”
“嗯!怎麼啦——!”因爲離得遠,隔着人潮,黎白鹿叫道。
“這次沒跟你打成,下次再戰!”黃少天說。
她笑:“或許我們可以私下約一下?”
“私下……”黃少天莫名其妙地被噎了一下,視線不由得飄忽一瞬,“我不是指這個啦!這賽季你不在,我們沒有機會,下賽季你可不要缺席了!堂堂正正、萬衆矚目地和我打一場,怎麼樣?在此之前可不要放鬆讓我抓住機會!我隨時會背後咬你的!”
黃少天沒有等來她的答覆,或許離得太遠,他沒有聽到她展顏一笑的溫吞氣音。然而白雲間鹿下一步的動作,他是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
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她擡手。
兩顆子彈不分先後地擦着來來往往的人潮,在其中筆直穿梭,在空氣中摩擦出了一溜火花兒,最後鏗鏘有力、並且精準地敲在了他的劍刃上。
不同的金屬碰撞出激烈的叮嗆兩聲。
像是一言既出的約定,也是不甘落後的戰書。
黃少天感受到了,自己被挑釁了。
不過他被挑釁的很快樂,說是心花怒放也不爲過。早先經過一個假期的相處,他十分欣賞她的野性,他不得不承認這也是女孩子魅力的一部分。
而她方纔送來的殺氣騰騰的兩顆子彈,黃少天承認,他確實有那麼一點兒被“收割”了。
黎白鹿此番的路程很遙遠。
亂鬥,完全是亂鬥,讓她一時迷了方向,她只好找尋顯眼的標誌物,也就是boss沙寒。
局勢太混亂了,各種職業的混打,不同顏色的錯雜,也就只有職業大神們表現出清晰的思路,脫穎而出。
而在百花谷公會的附近,好似方纔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樣,屍橫遍野,到處閃爍着復活的聖光,
“是發生什麼好玩的事了嗎?我來的太晚了?”
白雲間鹿跨過一個還沒來得及傳送的屍體,踏上屬於百花谷勢力的領地。
百花谷這邊,派出的職業選手是誰,她遠遠一看就能知道了。這賽季從藍雨轉會的於鋒,至於爲什麼她記得這個人,那完全是因爲於鋒的離開,在黃少天心中成了意難平。以至於同藍雨一同度過的那個假期裏,黃少天偶爾對她說起過,他很理解,但大半夜一想起這事還是很心塞。
其實那時候黎白鹿表面上寬慰了黃少天幾句,但她心裏,卻有些嚮往這種魄力。
離開母隊,成爲一支戰隊的核心人物,誰不想如此?說到底她接受嘉世的邀請,甚至肯轉職成槍炮師,自然也是因爲,嘉世許諾了她絕對核心的地位。
淺花迷人在戰場上的卓越表現,刺激到了愛之深又對他恨之入骨的百花粉絲。而於鋒也不負衆望,同淺花迷人對峙起來,至於後來又摻和進一名叫再睡一夏的狂劍,成爲了混亂中濃墨重彩的插曲。
最後,淺花迷人被於鋒斬翻在地,血量瀕危。
短短時間,淺花迷人躺在原地,而屏幕前的張佳樂,手指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他突然有那麼點兒……懈怠。他不是很想立即起身,哪怕就這麼休息一會兒也好。
“你這傢伙,到底還是心軟了啊……”狂劍士說。
“呵呵。”張佳樂笑了笑,不過也沒什麼別的力氣說別的了。
他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挺狼狽的,方纔在心中翻滾、無法止歇的洶涌情緒,彷彿一瞬間退潮似的,走的無聲無息,徒留死一般的寂滅。
就這樣吧……他閉了閉眼。
再睜開眼的時候,張佳樂的額角突然一跳。
他看到屏幕裏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傢伙!”張佳樂心裏叫道。
白雲間鹿走到了倒地的他身旁,居高臨下地掃視了一遍,她喃喃:“啊……軍神皮甲、幸運三角頭飾、神話耳環、沙漠遺產皮帶、大自然的呼吸自動手|槍……會爆出哪個呢?”
當然這話,在張佳樂聽來,就變成了:
“五花肉、掌中寶、梅花肉、肋排、蹄膀……先割哪裏呢?”
聽得張佳樂一躍而起!
上一秒他還要溺死在鋪天蓋地的指責中,這一刻他原地起飛,自行詐屍。
因爲看到她!!看到她的臉!!他心中縈繞的悲傷自責,就突然轉換成了一種靜靜的怒火!
“你要幹嘛!!”他叫道。
黎白鹿大驚:“你沒死啊!”
“我先殺了你!”
說着淺花迷人擡起了槍口,另一隻手已做好拔出手|雷的態勢。
劍拔弩張,張佳樂歷經了她那麼多次摧殘,已經到了神經兮兮的邊緣,她但凡有一點兒逾矩的動作,他發誓一定把她轟炸回老家!
然而白雲間鹿沒有對抗的意思,反而歪了歪腦袋,很是無辜的樣子。
然後她往他身上砸了幾瓶藥水。
“咦?咦?”張佳樂懵了,“你想幹嘛?”
“給你加血啊,好不容易脫戰了,這不是第一要務嗎?你該不會比賽比傻了吧?以爲網遊中也不能吃藥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爲啥給我加血?”
“那,”她笑,“你難不成真想被灰溜溜地打到沒血,然後回主城啊?”
他當然不想。
輸給於鋒,是他故意爲之,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現在要是被什麼路過的蝦兵蟹將給隨便來一棍子就掛掉,那也太遜了。
張佳樂沉默了,難不成他要……謝謝她?
拳頭硬了,他不能!糖衣炮彈都是魔鬼!
而且她爲什麼今天一反常態?對他這麼溫柔?張佳樂覺得這有陰謀。
“你真是個怪人。”她突然毫無鋪墊地定定道。
“怎麼突然罵我,你找死!”張佳樂怒。
“因爲你的腦回路好像和別人不同,至少跟我不一樣。”
“跟你不一樣,就是怪人?那你有沒有想過怪人就是你自己。”他吐槽。
她又盯着他,直到張佳樂都被她盯毛了,明明隔着網線和屏幕,可他彷彿還是能從那張毫無表情的角色臉上感受到——她在試圖審視他,以一種毫不掩飾的方式。這讓他感覺自己無所遁形,有些難以啓齒。
“人人都喜歡推卸責任,”她說,“就像我,嘉世出局,我就自我安慰這是大家一起努力搞砸的。但是你,張佳樂,爲什麼?你好像很喜歡把所有的錯往自己身上攬,從而折磨自己。你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癖好?比方說受虐狂什麼的。”
——砰!
張佳樂的理智炸了。
“你纔是受虐狂!你全家都是!”炸毛的張佳樂,連反駁的詞彙都這麼貧瘠,毫無殺傷力。
白雲間鹿又像領導一樣,拍拍他的肩膀:“但是小夥子,我其實很欣賞你,畢竟不是誰都能寧願狼心狗肺也要拋棄母隊的,這也是一種魄力。”
張佳樂無力了,奇了怪了,明明對他來說這麼傷悲也跨越不了的往事,被她這麼明面上罵成狼心狗肺,自己還真的……輕鬆許多?
張佳樂:我tm不會真是受虐狂吧。
他陷入了沉思,越想越驚恐。
“還有,”白雲間鹿突然擡起一隻胳膊,嚇得張佳樂往後一跳,以爲她又憋着什麼壞要偷襲他。
然而她只是向空中扔了什麼東西,接二連三,速度之快,銜接之流暢,緊接着右手捏出清脆的響指,迴應她的是更爲劇烈震盪的爆炸聲,氣流之上,絢爛鋪瀉在二人所在的一小片天地中。
爆裂的煙花,煙霧似濺落的溪水,火光像燃燒的原野,以春雨的態勢淋漓而下。
“這是……什麼?”他愣了。
“你應該是這世界上最知道它是什麼的人。”黎白鹿說,“我也是槍系,你會理解你的百花式打法對我來說是多麼大的誘惑吧?所以自從跟你交手之後,我會去看你過往的比賽錄像。”
她頓了頓。
“說是一場不落有些誇張,但是至少逐幀鑽研是真的。”
張佳樂驚訝:“所以剛纔也是?”
“是,也不是。因爲實在消耗太大,還要負責調節隊友的攻擊節奏,那不是我的風格,所以我不打算繼續學下去。到現在這樣就夠了,放個煙花玩也不錯吧?但是那不是重點。”
“那重點是什麼?”
“剛纔的煙花,你難道沒什麼感覺嗎?”
“感覺……”張佳樂想了想,“你的技能銜接很嫺熟,手速也控制的很好,在我看來,掩護的光影沒有漏洞。”
黎白鹿搖頭:“你看,這就是問題了。你是百花式打法的操作者,很多時候,你其實並不能像一個局外人一樣,單純的領悟百花式的美感。你剛纔肯定第一時間在心中過了一遍我的技能順序吧?”
張佳樂無語:“是,那又怎麼樣?”
“——很美啊,不覺得嗎。你跟我說過的,槍系的浪漫。”
他沉默。
她笑了:“這次換您是觀衆……所以你能體會到,百花式打法有多美了麼?”
而且……
“無論你在百花,還是霸圖,我覺得都很耀眼。就算你被千夫所指又怎麼樣?那並不會折損一絲一毫的美麗和強大。……我只是說打法,你不要想到別處去。”
張佳樂:我沒這麼自戀!
他真不想承認,自己好像被個小鬼教訓了。就連自己的軟弱也……
“怎麼辦,”他說,“我突然有點想殺你滅口了。”
黎白鹿:“哎~是嗎~”
她的語氣很欠扁。
究竟張佳樂有沒有想通,那也不關她的事了,她只是將同爲槍系的看法說出來了而已。或許今後很長時間他仍會被這種情緒環繞,但只要不至於動搖他——乃至妨礙百花式打法的強大就足夠了。
……總覺得她好像還是忘了幹什麼事。
算了,不重要。她一邊這麼想着,突然聽到不遠處又傳來陌生的聲音。
奇怪……剛纔好像聽到了很短促的、來自男人的輕笑。音色低沉暗啞,充滿了成熟的氣息。
她朝源頭看去。
只看到寬闊的脊背,和背上的一把張揚鋒銳、還殘留血痕的重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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