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回:誰下連環套(一)
柳扶風倚在東廂裏向捲棚處望去,邊扇着團扇邊向內閣裏的柳宜風說道:“咱桃夭館真是越發威風了,直與木李樓平起平坐。”
柳宜風早是換上了輕紗軟絹的衣裳,笑道:“今年這夏天熱的甚快,搭了捲棚我們也可借一借光。你也知我最怕熱的,想上房裏的也不會太苛刻。”
柳扶風走回來坐到柳宜風身邊,“咱們上房的倒不算是苛刻的主兒,你前兒可是看見那白子言了?”
“說來言郎也是真的慘,燕歸嵐在主母那裏受了罰,回到房裏就拿他撒氣。聽甘棠軒的小廝兒出來說,半夜三更從嵐主臥房裏傳來殺豬似的慘叫,次日再見子言便是滿身的淤青。”
“燕歸嵐人兒不大脾氣還真不小。”
“該着風水輪流轉,去年這時候白子言還笑話你我不受晚主使用,在外面沒少臊我們。”
“這就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二柳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體己話,柳宜風隨手取過一隻香囊遞與柳扶風,“扶郎瞧瞧我繡的如何?”
柳扶風拿在手裏摸了摸繡工,“宜郎倒是用心,明日回柳府給薇妹妹的?”
“薇妹妹央及我好久了,近來無事趕着趕着就繡了出來。”
“今早去請安聽主母的意思,明日母親大壽她是不會去的。”
“之前三公主壽誕她不也推脫身子不爽快麼。自晚主大婚以後,她就不大願意外出露臉兒了。”
“瞧主母這做派是要推晚主上位啊!估摸再有一二年光景,晚主就能正式襲女公爺的爵位了。”
“扶郎不能把話說的太滿,若說襲爵竹梅苑的、甘棠軒的那兩位主兒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
“晚主好歹守着那九殿下,怎就一點用處都沒有?女皇陛下當真這麼無情?”
“走着瞧吧。”
木李樓的大女官書語從東廂廊下經過,二柳忙起身向外望去,只見她身後跟着一排扛着生辰擔的女侍丫鬟。禮箱放置捲棚裏逐一打開箱蓋。
九靈聞聲先從桃夭館中走出來,大打恭迎上書語,徐墨卿主僕也隨即跟了出來。書語將禮單雙手奉與徐墨卿,又同童生秋生把禮物驗收下。
這是在爲柳家主母預備壽禮。二柳也在東廂裏動了起來,拾掇起明日回柳家要帶的物件,他們倆自然也爲母親準備了禮物,雖不及燕主母出手大方,到底是他們做孩兒的一點孝心。
書語與他們交代好便離開桃夭館,九靈又差人先把箱籠搬進下房裏看管起來。徐墨卿走進內閣,心中有些沒有定數,又把九靈叫跟前來詢問:“靈官兒,往年柳家主母做壽也是這般準備的麼?”
原來這箱籠裏裝盡是些布料器皿,雖那布料器皿都不是次貨,但與之前的三公主賀禮相比,就真是天壤之別了。
九靈叉手回道:“夫郎爺,今年要不是看在您的面兒上,預備給柳家的禮物還不如這些。”
“這是爲何?”徐墨卿不解道。
九靈沒法子講主家的是非,窘笑道:“夫郎爺就莫要我講了,待以後晚主自會同你講明的。”
話雖如此,徐墨卿還是不敢掉以輕心,若明日去柳家鬧事不悅,他總是難辭其咎。想到這他便命秋生去他的箱子裏取出一幅真跡名畫和一套呈色絕佳的綠玉茶盞。把這二樣和禮物收在一起,預備明日去柳家時一併獻出去。
次日晌午,燕歸晚來家收拾停當,同夫郎徐墨卿、胞弟燕澤銀和兩個通房柳扶風、柳宜風一起敢往柳家賀壽去。
徐墨卿坐着一頂大紅彩幡轎輦,餘下三位男眷一人乘坐一頂小轎兒,燕歸晚騎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柳府和燕府之間離得不算遠,半個時辰左右便來到柳家門首。柳扶風柳宜風回到自家當然高興,均施朱傅粉,插花插翠,錦裙繡衫,裝扮妖嬈。燕澤銀也不甘示弱,她雖沒有二柳裝扮的嫵媚卻也十分可人。
時候尚早,燕歸晚他們算是早到,因燕家和柳家是近親,故須來得早些,也可幫柳家內外一起打點。這柳家不能與公主府相提並論,連燕公府也是沒有辦法比較的,來賀壽的大多都是親戚街坊。
柳家主母柳金雲約過不惑之年,上面還有位老父耳聾眼花長年臥牀,除了主公夫郎連氏以外,房下里還有兩位妾郎——小連氏和顧氏。這位顧氏便是二柳的生父了。但連着被兩個連氏所壓迫,他的處境能好到哪裏去?二柳還不是早早的就被送到燕府裏做通房了!
柳金雲與燕樂然曾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澤,這纔有了柳金雲把弟弟柳從舟嫁給燕樂然的後話。不知該說柳金雲時運不濟,還是該說她福大命大,總之在一場戰役裏她被敵人砍傷手筋,導致一整條胳膊徹底廢掉,也因此斷送了她的軍旅生涯。
柳金雲與燕樂然的命運從此開始不同,燕樂然奮勇殺敵步步高昇,直到戰死爲燕家贏來榮譽晉到公爵的行列裏。當年朱太尉是她們倆的上級將軍,朱太尉念及舊情爲柳金雲在京都捐了個虛官兒,她領着不多的俸祿還有燕家的扶持,日子倒也說得過去。
今日的柳家熱鬧非凡,打門首起就是一片張燈結綵,柳主母着一襲絳紅色壽袍親迎徐墨卿大駕。柳家人齊齊聚在庭院中與徐墨卿行跪拜之禮。
“柳家的祖墳一定冒青煙了,九殿下今日能來我柳家寒舍!”柳金雲大聲的恭維道。
“柳主母快免禮,柳家衆卿也都快起來吧。我乃燕少主夫郎,既是家宴就勿須行這般大禮。”徐墨卿謙遜道。
柳金雲反覆推脫幾次方纔起身,引着徐墨卿等一徑進入正廳裏坐下。燕歸晚便攜着胞弟和二柳先給柳金雲祝壽。
“晚兒願姑母壽比南山。”
“澤兒祝姑母福如東海。”
“扶風祈孃親兒孫繞膝。”
“宜風頌孃親德孝延年。”
柳金雲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尤其是看到徐墨卿爲她準備的名畫真跡和綠玉茶盞以後。徐墨卿和燕歸晚留在正廳陪同姑母姑父說話,柳萱薇早就把燕澤銀拉倒後院兒去玩樂,扶風和宜風自然是溜回顧氏的房裏見一見生父。
“你們倆可有日子沒回來了。”顧氏笑着爲他們添滿茶水。
柳扶風從身上取出一包碎銀子,交到顧氏手中,“自打晚主大婚,我們搬進桃夭館自立一院,便不比先前方便,進進出出多有掣肘。”
顧氏推脫不要這錢財,“你們兄弟倆留着傍身,我有月例錢花的。”
“爹爹就不要與我們推辭了,大小連氏怎樣壓迫您我們又不是不知道。晚妹妹在錢財方面從來不虧待我們,爹爹還是收下吧。”
顧氏勉爲其難的揣起來,“日後就不要再接濟我了,我知道你們兩個在燕家也不好過。主母一直希望你們倆能拿下晚少主夫郎一位,豈料半路殺出來一個九皇子。”
柳金雲常常在顧氏耳邊罵二柳沒有用處,去了柳家幾年到現在也沒有與燕歸晚通過房,但凡與燕歸晚生下一男半女,也不枉費這幾年處心積慮一番。
顧氏不敢講與二柳,但二柳怎會不知?上有大小連氏下有柳萱婷,包括柳金雲本尊在內,時常給他們兄弟倆甩白眼發牢騷。
忽然聽到穿堂裏柳萱薇在喊話,“宜風哥哥,宜風哥哥你在哪裏?”
柳宜風忙去把房門打開,見柳萱薇帶着燕澤銀站在門口。他們倆走進來先與顧氏行了禮,柳萱薇立刻向柳宜風攤開手掌,“宜風哥哥,你答應給我繡的香囊呢?”
柳宜風掏出香囊交到柳萱薇手上,笑道:“我不曾忘了這檔子事!”
柳萱薇把香囊拿在手裏端詳,向一旁的燕澤銀炫耀道:“澤哥哥,你瞧瞧這針腳這繡工多好看,不愧是出自我宜風哥哥之手。”她湊到燕澤銀身邊,鄙夷一笑,“你……你是不是不會針線啊?”
燕澤銀白了柳萱薇一眼,拉着柳宜風道:“跟我們去院子裏玩吧!我瞧院子裏落着好幾只蝴蝶,我們快去捉!”
“澤主,怕是一會兒來賀壽的親朋會越來越多。”柳扶風推脫道。
柳萱薇仰起頭,打包票似的說道:“扶風哥哥怕什麼?到幾時也輪不到讓你們幹活兒去。家裏有那麼多小廝兒女官的。何況時候還早呢!”
幾人還在顧氏房裏商量着,小連氏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外。他繃着一張苦瓜臉走進來,身上帶進來一股子刺鼻的香氣。燕澤銀強忍着不讓自己動手捂鼻,可他已經快要嘔吐了。
“澤兒,薇兒你們先去院子裏玩吧。我對他們父子有話要說。”
燕澤銀見有機會離開,立馬拉着柳萱薇跑出去,那柳萱薇口裏卻還喊道:“宜風哥哥,一會兒你們去院兒裏找我們玩呀!”
顧氏的房門被重新關上,門口多了兩個把守的丫鬟。
小連氏坐在屋中上首,顧氏並着二柳站在兩側。
“男眷做到你們倆這個份兒上,真是給我們柳家丟臉!”小連氏狠狠地瞪住二柳,“我們做男郎的最重要的是什麼?還不是要服侍好自己的女君,能爲女君開枝散葉操持好內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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