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回:囹圄朱雀臺(二)
負手立於廳堂上的金鵬,一直都保持着肅然緘默。可就在周未進來的那一瞬間,他再也無法淡定,下顎在不自覺地抽動,他爲周未愚蠢的行爲感到憤怒。
周未這個感情用事的傢伙,他絕對是“有病”!
但宇家兄弟卻不以爲然,封鎖朱雀臺的同時,對面的那家琴坊又怎麼會放過?
宇飛揚是因何來到朱雀臺的?昨晚又爲何會喝那麼多的酒?幾個貼身女婢已把昨晚周未和金鵬在隔間裏,對宇飛揚都說了什麼做了說什麼,全部交代的一清二楚。
這一切的緣由,皆因周未而起!
宇家人放過誰,也不可能放過周未。宇家兄弟並沒有因爲周未的“自投羅網”,而減少對他的懷疑,甚至還覺得他在自編自演。
周未大步流星地走到衆人面前,一襲白衣風度翩翩,披散着如瀑似的長髮,難掩住他俊美的臉龐。
這樣一個魅力使然的男子,就是宇飛揚生前最愛慕的人。要不是因爲他,她絕對不會命喪在朱雀臺。
周未恭敬地向宇家兄弟作揖,然後朝一旁的金鵬點了下頭。金鵬卻沒有給他任何迴應,他自己也明白,金鵬定是在生他的氣,惱怒他爲什麼要來蹚這個渾水。可週未有自己的想法。
他在人羣裏找尋到徐墨卿妻郎的身影,攜着女徒弟坤凌,自然而然地站到他們倆身側。二人依然沒有言語,互相微微頷首,算是對對方“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只有徐墨卿對他的現身是真心欽佩。若周未在這件事上當起縮頭烏龜,那纔不是徐墨卿所認識的周未。
要知道當年的周未,可是連徐墨卿的腰帶都敢藏匿,並以此要挾東梁女皇和王爵。在年家樹倒猢猻散時,連燕樂施都不敢替年家講一句話,唯獨是他周未站出來,沒有絲毫的畏懼。
宇飛虎冷哼一聲,兇橫道:“放心,饒了誰也饒不了你的。”
人羣裏短暫的靜默之後,忽然有一個人大聲嚷道:“周老闆,你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要連累我們大傢伙啊!昨晚在朱雀臺的人,誰不知道,你和宇大小姐之間鬧了不愉快!”
這個聲音馬上得到附和:“就是,就是!該不會是你被宇大小姐羞辱後懷恨在心,趁着夜黑風高,把宇大小姐殺害了吧?”
“你自己做出的事,不要讓我們大家跟着一起遭牽連啊!”另一個聲音跟着應和道。
宇飛鶴定睛睨了幾眼那發聲的三人,冷冷一笑,“從頭到尾,我們有沒有說宇飛揚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們幾位怎麼知道,我妹妹她死了!”
隨着宇飛鶴的質問,那三個發聲之人已被侍衛從人羣裏拖出來。三個人被嚇得頓時四肢發軟,大喊冤枉,跪地求饒。
宇飛鶴走到三人面前,威逼道:“說吧,你們都知道些什麼?”
“這……這,宇將軍饒命啊!”其中一個男子急於撇清,道:“昨晚周老闆撫琴,宇大小姐打賞全場最高,大家都有目共睹。還有……”
“還有什麼!”宇飛鶴近乎咆哮道。
“還有坊間都在傳言,宇大小姐鍾情於周老闆,但周老闆卻不喜歡宇大小姐。昨晚按朱雀臺的規矩,周老闆要去爲拔得頭籌者敬一杯酒。我們這些看官怎知隔間裏都發生了什麼事,只看見一向不當衆出面的金老闆先一步闖進隔間裏,至於他們三人在裏面發生何等糾葛,我們哪裏能曉得!”
另一個人繼續道:“但是沒過多久,朱雀臺裏的客人就開始傳言,說金老闆、周老闆還有宇大小姐三個人之間是三角戀情。傳得有鼻子有眼,道是金老闆愛慕宇大小姐,宇大小姐卻愛慕着周老闆,周老闆和金老闆又是摯交好友。總之糾葛重重,在隔間裏貌似沒有談攏,三個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金鵬心裏都要笑掉大牙,他雖過了三十未娶妻妾,但也不代表他就喜歡宇飛揚啊!萬里城哪個坊哪個院中沒有他梳籠過的女子?
他之所以沒有在萬里城中成家,說到底是沒有碰到想共度一生的女子。若他是個守綱常的人,十幾年前在北陸時,就會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妻生子。哪裏還有後來的周遊四國,更不會有這萬里城中的朱雀臺了!
周未更是覺得好笑,他想到自己會成爲坊間謠言的對象,但沒成想這次居然還把金鵬給拐帶進來。他自己尚且對宇飛揚無感,更何況是心高氣傲的金鵬。
兩個人均不辯解一句,因爲不恥、不屑,更覺得沒有必要。但凡有個腦子能正常判斷的人,都不會把他們二人同宇飛揚之間的關係勾勒成爲“愛情”。
宇飛鶴打斷那人,“好了,你們這些流言蜚語可以不用再說。你就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宇飛揚死了?你們只要能解釋清楚這個問題,我便放你們回去。”
“猜的。”那人惶惶不安道,“若宇大小姐沒有被害,哪裏能這樣興師動衆?不光我們這樣想,下面這些人誰猜不到?不過是我們幾個嘴快,說出來了而已。”
宇飛鶴再次望向一衆客人,“你們也都是猜到的?”
對於宇飛鶴的質問,所有人都沒有迴應,紛紛木訥地站在原地,不知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問你們話呢!”宇飛鶴將腰間的寬刀一亮,“不要逼我血染朱雀臺!”
衆人馬上瘋狂點頭,承認心中所想。大家都不傻,就算燕歸晚沒有說出口,所有人也都能料到,宇飛揚應該是遭受到迫害了。
宇飛虎將三弟叫到身側,兩兄弟輕聲嘀咕幾言,馬上改變了眼前的計策。在場的七八十號客人,被分別帶進房間,逐一進行問話。與此同時,所有住客的房間,也都派人仔細勘察。
一時間朱雀臺各處雞飛狗跳一片狼藉,哭聲喊聲求饒聲處處可見。兩條線同時進行着,宇飛虎和宇飛鶴就坐在大廳裏等候結果。周未、坤凌還有燕歸晚和徐墨卿都要被叫進去問話。
金鵬默然甚久,還是走到宇飛虎身邊,“二爺,我想我也該跟您交代一番。”
“金老闆要交代什麼?難不成我們會信那幾個狗東西說的話?”宇飛虎說道,看似相信金鵬,語氣卻尖銳無比。
“可是……”金鵬仍要說下去。
宇飛虎擺擺手,諷刺道:“金老闆,就算是要說,也沒有到你該說的時候。你還是再等等吧。”
這下子金鵬確定宇家兄弟對自己的懷疑,看來殺害宇飛揚的嫌疑,他是洗刷不掉了。
魏茫走到金鵬身邊,將紙扇一展,小聲道:“大哥何故如此,昨晚咱們兩個在賬房待到丑時二刻,你我皆未回家宅,都是在這朱雀臺的客房裏度過的。底下一衆雜役都可作證,他們怎麼查都無所謂。”
金鵬嘆了口氣,“茫弟啊,宇大小姐的死我們都能解釋清楚,但咱們這朱雀臺的招牌是保不住了!你我想想退路,明日只怕都得捲鋪蓋捲走人了!”
魏茫面色一驚,“大哥,當真有這麼嚴重?宇侯可是這朱雀臺最大的東家,他能自砸招牌?”
“朱雀臺重要還是他女兒的命重要?”
金鵬一語道破,想來宇家可以沒有朱雀臺,卻不能沒有宇飛揚。宇飛揚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裏,他的兩個哥哥尚且如此,那宇大川回來,還指不定要鬧成什麼樣!
魏茫望着人羣裏那幾個背影,“大哥,我們用不着着急。”他的眼神瞟向那幾個世家公子,“那幾個都是京都裏有頭有臉的,幾個小爺家中知道朱雀臺的事,定會來此要人。宇侯難道連他們的面子都不給麼?”
金鵬順着魏茫的眼神望過去,那幾位公子哥的分量可能行?他不禁一陣擔憂。若是底氣十足,剛纔就應該在人羣裏叫喊起來。但他們卻一個都不敢帶頭鬧事,現在又乖乖地去接受盤查,只能證明一點,他們都有自知之明。在宇侯府面前,那幾位小爺的靠山還是不夠硬氣。
宇飛虎越過金鵬和魏茫,走到楊廈跟前,欠身行禮道:“留夏侯,在這裏委屈您了。不然您還是上座吧。”
其實楊廈比宇飛虎還要小几歲,但楊廈的地位卻絲毫不輸給宇大川。二人都是西洲國的侯爺,只不過一個勢力範圍在京都萬里城,一個勢力範圍在西北邊塞而已。
宇飛虎看得清楚,楊廈完全是被裹挾進來的,就算楊廈現在要離開朱雀臺,他們想阻攔也得掂量三分。
楊廈抱着胳膊點點頭,“不必。宇將軍自去忙碌,不用看顧我。我也想早日找到兇手,好還宇大小姐一個公道。”他向葛華側下頭,葛華立刻上前,道:“侯爺。”
“去把咱們的人都集合起來,跟大家一樣,接受宇家的排查。”楊廈正色道。
還未等葛華應聲,宇飛虎忙阻止道:“侯爺,您是折煞我啊!使不得,使不得!”
“宇將軍別誤會,萬一我的手下看到些什麼,還能向你們提供出來。還是一視同仁的好,若我們不接受排查,有些人難免心中有氣。”
楊廈這麼做是在警示那幾個世家公子,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那就是他留夏侯的人都要接受排查,給宇大川這個面子,更何況你們那幾家呢?
這樣倒不是說楊廈在幫宇家,而是楊廈想借宇家的手,把那幾個隱匿其中的江湖殺手給揪出來。從而將他們一網打盡,幫助燕歸晚消除這個隱患。他不能對宇家人講實話,一來掌握的證據太少,二來他不想牽扯到燕歸晚,得讓那些殺手自動現原形纔行。
宇飛虎想了片時,雙手一抱拳,“侯爺,大恩不言謝!”
葛華見狀,即刻召集手下,接受宇家人的詢問和搜查。其實就在宇飛虎還沒有趕到朱雀臺時,楊廈已猜想到宇家人會採取什麼行動。他自認爲是那幾個江湖殺手所爲,所有早安排葛華吩咐下去,若宇家人來問詢,就要手下和盤托出,只保留一點,那就是不提及關於燕歸晚的任何一點。
楊廈看着不遠處地燕歸晚,她似乎從未意識到危險就在周圍。這樣也好,他希望她一直都平平安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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