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回:拼的還是爹(中)

作者:斐什
但見宇大川和楊廈之間已顯劍拔弩張之勢,隨時都有一觸即發的可能。

  金鵬趕快從角落裏跳出來,試圖插科打諢,將二者的怒氣平息下去。一向不苟言笑的金老闆,不得不笑嘻嘻道:“二位侯爺,咱們可都是自己人啊!哪有自己人跟自己人動手的道理?莫要讓那真兇,在背地裏看咱們的笑話呀!”

  宇大川諦視着楊廈,見他將手從腰間的刀柄上慢慢挪開,方纔緩和語氣:“我只給你們一刻鐘的時間。”

  雖然徐墨卿遭來宇飛鶴的一頓鞭笞,但受傷的程度,還沒有到單青那麼嚴重。可如今他的狀況卻非常糟糕,因爲傷勢未得到及時診治,加之這一路上接二連三的受傷,身體本就沒有徹底痊癒。

  現下又被宇大川強行壓制,宇家人怎會對他悉心照料?徐墨卿的身體垮了下來,竟在這夏日裏染上熱傷風,額頭被燒的暈暈沉沉,整個人身上也是熱到發燙。

  自楊廈跑來告知他內情開始,他就在等待宇大川重新提審自己。不管希望如何渺茫,他總不能這麼一直坐以待斃。可他不知宇大川那邊,到底發生什麼狀況,看守他的侍衛被忽然撤走,宇飛虎和宇飛鶴也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貌似是宇家自家的扈從們。

  徐墨卿不知外面諸事,令他最意外的還是宇大川,在那次提審自己之後,便再也不露面了。他感知這纔是事情走向不好一端的預兆。

  徐墨卿被幾個扈從端架着扔到房門前,他艱難地坐起身靠在木門上,房門外卻傳來慼慼的哽咽聲。他忽然強睜開雙眼,試圖向門外喊話:“晚兒,是你嗎?晚兒……”

  燕歸晚跪在房門外側,將身子趴在木門上,她的身後站着宇大川和楊廈、金鵬。房門裏外,宇大川和楊廈兩夥手下,均持刀劍對峙站立。

  “哥哥,我想你了!”燕歸晚的頭一下一下地磕在木門上,痛苦道。

  徐墨卿忍着劇痛,咧嘴笑道:“纔多久未見啊?晚兒不要這樣。”

  “晚兒覺得,已經過了很久。”

  “那晚兒再等等,我很快就會沒事了。”

  “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

  “我知道,我的妻主最厲害的。”

  徐墨卿透過縫隙向外看去,才隱約看清楚燕歸晚的臉龐,她那憔悴不堪的樣子,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

  妻郎二人都沉默下來,千言萬語都卡在喉嚨裏,除了無聲的嘆息,就是無盡的彷徨。

  一刻鐘很快就到了,宇大川冷眼道:“既然你們之間沒有什麼可說,那就趕緊離開吧。”

  燕歸晚不肯起身,只呢喃道:“哥哥,我想帶你回東梁,我要帶你回家。”

  “晚兒,我想問你——”

  “你問!”

  “當年我們去秀水山上的第一夜,你向孔明燈許的是什麼願啊?你一直都沒有告訴過我呢。”

  燕歸晚回想起當晚,她拉着他去放孔明燈,他覺得她很幼稚。但是他說,只要與她在一起,做什麼幼稚的事情都願意。

  當年他第一次帶她去秀水山上,就向她表明過自己的夙願。他想來西洲尋找生父,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真的會陪同他來到西洲國。

  “我,我許的願是,要與你徐墨卿白頭偕老,生一大堆娃娃。”

  他怎會猜不到呢?只是今時聽她親自說出口,心裏分外的滿足。聽到她的這一句話,就算是去死,也再沒有遺憾。

  在宇大川的再三催促下,楊廈把燕歸晚強行拖了回去。徐墨卿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難道他真的要命喪於此?就在他匍匐在地時,宇大川已經來到他的面前。

  可這一次的交談卻非常短暫,與其說是交談,倒不如說是宇大川對他的一番交代。徐墨卿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

  “我已經仁至義盡,給了他們兩天時間,來證明你的清白。明日掌燈之前,若還沒有結果,我將你扭送到衙門裏,你也莫怪我,總要有人爲我女兒的死償命。”宇大川滄桑地說道。

  徐墨卿不再驚訝,只是緩聲道:“你心裏清楚,我不是兇手。你只是沒有時間再查下去,你害怕衙門仵作來驗屍,你隱瞞這麼久的祕密就要昭然天下。宇侯,你騎虎難下,而我就是那個犧牲品。”

  宇大川沒有言語,不想承認徐墨卿的話。他靜默了一陣兒,終於還是離開這裏。他心中已不抱有希望,餘下的那一天多的時間裏,還會發生什麼奇蹟嗎?

  宇飛揚的屍體開始發臭,宇大川自身也不想再拖下去。明日後晌,在衙門來人接手之前,他必須得把女兒的屍體搬運走。宇飛揚的屍體是絕對不能讓仵作查驗的。

  燕歸晚被楊廈拖回屋中時,葛華和周未也從琴坊那邊趕回來。周未見她那般憔悴,實不忍再將尋人的情況講出來。他只是上前再次爲她搭脈,“侯爺,真不能再這樣下去,多少讓燕娘子喫點東西吧。”

  楊廈點了點頭,金鵬已轉身吩咐下去。葛華拿着卷軸,不知該不該講出來。

  “葛大哥,你要對我講實話。”燕歸晚懇切道。

  葛華望了望楊廈,見楊廈默許,方纔說道:“燕娘子,這一日可謂毫無進展,報回來的消息,都沒有任何價值。”

  燕歸晚茫然道:“一點線索都沒有吧?我早該猜到的。”

  “不過,燕娘子請放心,我們那麼多暗樁,都在萬里城中找尋,一定能把江城給找出來。”

  這一夜不知是怎麼熬過來的,周未和葛華在天未亮前,就回到琴坊那邊等消息去了。金鵬則在朱雀臺裏來回走動,試圖找尋出一些蛛絲馬跡。楊廈則寸步不離地守在燕歸晚的身邊。

  萬里城的西郊,靠近那條通往九源的內陸河邊上,有一幢算不得華麗的府邸。

  它的主人姓謝,老爺名喚謝青玄,是位非常低調的小商賈。謝家在萬里城中有幾間玉器鋪子,因謝青玄的原籍在九源城,那裏盛產美玉。這謝家便常年遊走在九源和萬里之間,把家鄉的玉器運送到萬里來兜售。

  關於謝青玄的身世,街坊鄰里都不大瞭解。他們一家彷彿從天而降,忽然有一天就搬到這裏。謝娘子深居簡出,謝老爺也甚少露面。他們家的兩個女兒都已出閣,嫁的好像也是普普通通的人家,很少回到孃家來探親。唯有一個小兒子還未娶妻,年交十七,跟在自家鋪子裏學經營生。

  但街坊鄰里津津樂道的卻是另外一方面。謝老爺風流倜儻儀表非凡,雖年近五旬,卻怎麼看都像是才過而立之年的男子。可他的當家大娘子,居然是個極其普通的胖婦人。更神奇的是,這位謝老爺連一個妾室都沒有納,與他的這位娘子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多年。

  謝青玄坐在堂屋中喝着茶,昨晚派出去的那個隨從,已重新回到他的面前。

  “你打探的如何?”

  那隨從躬身叉手,“老爺,小的已打探清楚,宇侯爺的千金的確死在朱雀臺裏。朱雀臺裏現在扣着一批疑犯,包括安、陶、孫、石那幾家的公子都給扣在裏面。那四家不滿宇家所爲,前日聯手去陛下那裏告了宇家一狀。皇帝陛下讓京都衙門速速接手此事,朱雀臺裏估計早已亂套了。”

  謝青玄放下手中茶盞,“這……與尋找江城一事有什麼關聯?”

  “說來真是蹊蹺,那琴坊是朱雀臺的老闆之一所開,尋找江城的消息也的確是從那裏放出來的。更蹊蹺的地方是在城中大肆尋人的暗樁,貌似是邊陲楊部的人。”

  謝青玄一頭霧水,他從未與邊陲上的部族有過往來,到底是誰在找他?

  “小的聽說,他們尋的那位叫江城的人,生辰和忌日都在七月半,鬼節。”隨從輕笑,“真是奇怪,也不知他們找的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

  謝青玄手中的茶杯“咣噹”跌落在地,屋後的謝娘子聞聲急忙趕出來。見狀,一語未發,只打發小廝快點將此處收拾妥當。

  謝青玄一躍起身,急匆匆就往外走。謝娘子緊隨其後,“老爺,老爺……”

  那隨從不明就裏,也跟着跑了出去。

  “老爺,您遇事別衝動,從長計議爲上。”謝娘子苦勸道。

  謝青玄停住腳步,點了點頭,“娘子放心,我自有分寸。事已至此,我必須前去一探究竟。”

  謝娘子另叮囑隨從,“謝武,你要好生照顧老爺,千萬別讓他涉險。”

  很快謝青玄已走出家門,直奔朱雀臺的方向而來。徐墨卿,真的會是你嗎?謝青玄飛速打馬,身後的侍從,就快要跟不上他的馬速。

  待謝青玄來到朱雀臺時已至晌午,他被眼前的氣勢所驚到。朱雀臺被宇家扈從封裏外封死,對面停着四輛馬車,應該是那四個世家派來的人員。朱雀臺對過的琴坊,稀稀拉拉的有人在進出,而整條長街都冷冷清清,甚少能看見個人影。

  自家玉器莊的李掌櫃,聞聲急忙趕出來,與自己的主家又把當前的狀況複述一遍。

  謝青玄猶豫了,在未搞清楚對方是誰的情況下,就這麼突兀地亮出身份,真的可以嗎?萬一對方不是徐墨卿,而是來找他算陳年舊賬的人,該怎麼辦?可是一想到徐墨卿,他的心就開始疼痛,哪怕是認錯了又如何?他只怕自己再一次錯過啊!

  謝青玄一步步地走向琴坊,越靠近越覺得步伐沉重。他身後的謝武夜覺得,越靠近朱雀臺殺氣越嚴重,不知道一會兒將要面前什麼狀況。

  在琴坊門口,謝青玄被人攔截下來。謝武一步上前,恭敬道:“我們是旁邊玉器莊的,來此想要與你們老闆一見。”

  聞聲,周未帶着幾分躁意走出來。猛一擡頭,還以爲是自己眼花了。他快速揉了揉眼睛,磕磕巴巴道:“葛……葛大人,你快來瞧,這尊大佛自己蹦出來啦?”

  葛華擲下手中卷抽,不耐煩地走了過來,只看了謝青玄一眼,瞬間渾身打了個激靈。

  “像!太像了!”葛華驚呼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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