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回:延綿情切切

作者:斐什
且說應下柳萱薇從軍的次日,李韻和便帶着燕澤銀回到燕公府。燕澤銀踏進桃夭館,衝着長姐就撒歡跑來。被徐墨卿一巴掌推出去,緊張兮兮道:“你這隻脫兔,能不能給我消停點?”

  李韻和在後面用手捂住臉,自嘆,這澤郎都是被她給慣壞了。

  燕澤銀瞥了瞥徐墨卿,“瞧姐夫這副德行!”他左右一閃,已蹦蹦躂躂地跳到燕歸晚身邊。

  “長姐~”燕澤銀拉着長音,嗲得燕歸晚都有些受不住。

  “你哪像個當爹的郎卿?”她甩開燕澤銀摟着自己的手,“給我老老實實坐一邊去!”

  徐墨卿同李韻和在旁坐定,二人倒是沒有絲毫寒暄,開門見山,不到一盞茶工夫,柳萱薇從軍的事情已安置妥當。再看燕澤銀,仍膩在燕歸晚身側,小兔子似的上躥下跳。

  “啊呀,這麼說來,千落山上的那羣土匪還挺厲害?我姐夫當真跟那阮三娘睡啦?”

  聽到燕澤銀一驚一乍,徐墨卿手中的茶盞都已拿不穩,李韻和更是當頭一棒,“韻和也甚是好奇,殿下當時真施了美男計?”

  徐墨卿只覺自己的天靈蓋都在“嗖嗖嗖”作響。燕歸晚忽地站起身,往他們面前走來。

  “都被我當場逮住,還能有假?”

  燕澤銀跟在長姐身後,向徐墨卿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壞笑。徐墨卿紅着臉,道:“我這清白全毀在晚兒手裏了。”

  燕歸晚不以爲然,“我扯謊了嗎?”

  “沒有!”徐墨卿滿眼寵溺,“妻主大人說的句句是真。”

  徐墨卿這麼一“坦白”,燕澤銀登時炸毛,“哎呀呀,姐夫啊,萬沒想到……”

  “行啦,澤郎!”李韻和發了善心,替徐墨卿解了圍。

  燕歸晚不肯落座,扶着肚子在堂屋裏慢吞吞地踱步,“你們家少寅呢?怎麼沒帶過來?”

  “能不帶來麼?主母想的緊,在上院跟佳念玩兒呢!”燕澤銀撇撇嘴,往長姐的肚子上瞟幾眼。

  “你盯着我肚子幹什麼?”

  燕澤銀沒回長姐,反而轉頭問徐墨卿:“姐夫,我姐姐這兩日肚子見長啊?剛回來的時候瘦得跟竹竿似的,這——”他又上下打量一番,“這長得是不是有點快?郎中怎麼說的?”

  “郎中只說晚兒之前太瘦弱,要我們日常多爲她補補。”徐墨卿回憶道,“只是你長姐根本喫不下多少東西。小姨母過來言傳身教,也說晚兒這情況有點特殊。不饞嘴、不嗜睡、脾氣也好得很。”

  燕澤銀同李韻和對視一眼,道:“韻姐姐有孕那會兒,也不饞嘴不嗜睡的,但她脾氣不好,天天變着法的跟我吵架。”

  “我有麼?!”李韻和瞪起圓溜溜的眼睛。

  燕澤銀往長姐身後躲去,“怎麼沒有?妻主可是忘了,我天天是怎麼哄你的?”

  李韻和羞慚,不再言語,端起茶盞大力刮響盞蓋。

  燕歸晚也有些懵然,“那我是不是胖了許多?不行,我得去花園裏走走。”

  她擡腿就要邁出正房,幸好教徐墨卿給攔下,“晚兒這是怎麼了?說風就是雨的?”

  “我都要待傻了!再過幾日,只怕連路都不會走了!”

  燕澤銀在另一側攙扶長姐的手臂,“外面日頭毒,花園還是免了吧。陪你去上院裏坐坐,跟姨母他們說說話。”

  “也成。”燕歸晚被胞弟說服。

  李韻和已起身,準備同他們去往木李樓。徐墨卿卻道:“那澤兒好生照顧你長姐,我先出府一趟,就不跟你們過去了。”

  徐墨卿趴在燕歸晚耳邊,輕聲道:“我去見個老相好!”

  “你去吧!”燕歸晚笑道,“也替我帶個好。”

  “晚兒這張嘴啊!”徐墨卿捏了捏她的下頜,帶着童生和安生出府去了。

  雖不是什麼老相好,但徐墨卿的確是去見了位故人。那便是周未一直惦念的年敘遙,在萬里城分別時,周未向他暗暗地提起過。徐墨卿已記在心裏,此番回來,便讓親信在豐城裏去尋他的下落。昨日纔將他的蝸居之處找到。

  徐墨卿來找他,不是什麼惻隱同情心氾濫。只是覺得還沒有報答周未和金鵬的救命之恩,他這條命能活下來,不止有燕歸晚、楊廈和謝青玄,還有周未和金鵬的捨命相助。

  朱雀臺大廈傾倒,他們二人也不知會漂泊到哪裏?這輩子……怕是無緣再見。那句“盼與君重逢”,多半隻是一種憧憬。所以幫年敘遙,便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主僕在一處破落的小院前停下腳步,童生走上前,道:“殿下,琉璃樓那邊給的消息就是這裏。“

  徐墨卿點點頭,“安生,過去敲門。”

  安生近來比先前懂規矩不少,乖順地走到門首,敲響大門。可扣門多時,卻始終無人響應。安生扭頭望向他們,童生猜測道:“殿下,可能家中沒人。”

  徐墨卿略有失望,只見一落拓男子披髮鬆衫,手中提着酒壺踉踉蹌蹌地走過來。

  “你們是誰?來我家作甚?”

  徐墨卿定睛望了一會,心生傷感。他試探喚道:“可是遙郎?”

  那男子微微一愣,許是很久沒有人這麼稱呼過他,緩緩擡起雙眼,凌亂的長髮裏,亮出一雙好看的眸子。

  童生吒道:“見了永豐王殿下,還不趕快行禮?”

  “童生。”徐墨卿攔下他。出去這二年,已讓他越來越模糊自己的身份。

  年敘遙“撲通”跪地,“殿……殿下……小人酒醉腦子不清醒,還望殿下恕罪。”

  “進去說話吧。”

  年敘遙卻愣愣的,“寒舍,寒舍……”

  “無礙。”

  年敘遙沒奈何,只得將徐墨卿請進家中。屋子裏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年敘遙不知讓徐墨卿坐哪纔好,緊張地直冒虛汗。想幾年前也是風流俊朗之人,現下已變成這個樣子。

  徐墨卿一徑坐到那把搖搖欲晃的交椅上,“無需客套,遙郎,坐吧。”

  年敘遙兩隻手攏在袖中,低着頭不言不語也不坐。

  徐墨卿吁了口氣,“令長姐的幼女呢?我記得當時將她赦免了。”

  年敘遙再次擡起頭,眼淚已止不住地流淌。“是我無能,甥兒年幼得了重病,我卻沒錢爲她請好的郎中。在牀榻上堪堪躺了三月,便去了……”

  “怎地不去求人?”徐墨卿心中一凜。

  年敘遙頓了頓,“年家早成爲過街老鼠,誰能施以援手?”他說的無盡蒼涼,也是人世間的無奈。

  徐墨卿唏噓半晌,才撿好聽的,將周未的近況說與他知曉。半真半假,像是欺騙他,也像是在欺騙自己。

  年敘遙哭得淚眼婆娑,“還有周郎惦念我這個人……”往事歷歷在目,彷彿昨天他還和周未在年家大院裏賞月,今日就各自天涯。

  “年家有罪,但改懲戒的全都懲戒。遙郎,既然還活着,就不可自甘墮落。周未也不願見你如此苟活,對麼?”

  “可是……”

  “你也是讀過書的郎卿,我引你去琉璃樓裏謀個差使,你可願意?”

  “當初我們年家對楊家那麼不好,他們能容得下我麼?”

  “我替你出面,你且記住年家之前的教訓便好。”

  年敘遙哽咽多時,“謝殿下大恩,遙郎謹記於心。”

  徐墨卿淺笑起身,“不要謝我,要謝就謝周郎吧。”

  木李樓中,衆人圍坐在堂屋裏,看燕歸檸帶着兩個小甥兒在庭院裏嬉戲。

  “兩年未見,歸檸都這麼長大了。”燕歸晚單手拄腮,笑盈盈道。

  燕樂允感慨道:“日子過得還不快?我與晚兒同年成婚,這一晃都過去五個年頭。”

  燕歸晚撫了撫身下肚子,“可我纔剛有孩子。”

  “哎,就是和孩子的緣分晚了些。”燕樂允才反應過來,剛纔那句話說的有點唐突。

  燕澤銀摟在燕樂施坐在上首,大熱天裏也同姨母起膩。李韻和早是見怪不怪,他們妻郎兩個在家時,那場面比這更加肆無忌憚。

  “你這是從你長姐那膩歪到我這裏了!趕緊給我坐好!”燕樂施看似使勁兒推他一把,實則半點力氣都捨不得用。

  燕澤銀根本不聽,仍像沒有骨頭似的,貼在姨母身上。

  “韻和,萱薇的事……”燕樂施忽然問了一嘴。

  燕歸晚明白,主母嘴上說再也不管柳家死活,到頭來還得看在死去父親的份上,暗地裏幫襯柳家一把。

  “主母放心,殿下已跟我交代明白。待上秋就讓她過來,沒啥特權也沒啥講究,以前晚姐姐怎麼帶我,我便怎麼帶她。只要這孩子肯喫苦就行。”

  “那就好。”

  燕樂施望向燕禹城,提了口氣,也不知該對他說點什麼。

  燕清璧讓燕歸晚替她稍回來的那句“燕清影是英雄。”,燕歸晚在回來那日已對燕禹城說過。但是多少榮耀與撫卹,也換不回他女兒的命。得知燕歸晚要歸來,本做好跟她大鬧一場的準備。可見到的卻是瘦弱到站立不穩,還懷着身孕的甥兒。

  “舅父……”燕歸晚低喚了他一聲,“你若不痛快,就罵我兩句吧。”

  燕禹城起身走到她跟前,慌得燕澤銀麻溜擋在長姐身前,“舅父,你要幹什麼?我長姐身子沉着呢!”

  燕禹城罵道:“你個小猢猻,把你舅父想成什麼人!起來!”

  燕澤銀一步一蹭地給燕禹城讓開地方,燕歸晚就要起身,燕禹城忙讓她不要動。

  “謝我甥兒替清影找回全屍。舅父之前那樣撒潑,是舅父不對。我也是怕……”

  燕澤銀立馬又跳起來,“不怕!沈家那老東西再過來鬧事,我先上去撕爛她的嘴!”

  燕歸晚定了定神,“舅父,我……清璧會成將的,她跟着欣然將軍定能有氣候。”

  燕禹城點點頭,“我知道的,讓晚兒費心了。”

  “無論是嵐兒、清影、清璧還是萱薇,她們都是我妹妹,我自然希望她們好。”

  燕歸檸一溜煙跑進來,抱住燕歸晚撒嬌道:“長姐,長姐那我呢!”

  “歸檸也是我妹妹呀!”

  “等我長大了,也要去從軍!”

  衆人大笑一遭,燕歸晚捏捏她的小臉,“你知道什麼是從軍?”

  “我知道!”她指了指李韻和,“姐姐日常來家時,總是穿着盔甲,特別威武,那應該就是從軍吧?”

  “歸檸說的沒錯,等你長大了,也穿鎧甲從軍去。”燕歸晚撫了撫她的頭。

  燕歸檸滿意地咧嘴笑道:“等我長大了,還要去遠方找父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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