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作者:神仙寶貝派大星
這件事說起來也是江月蝶自作自受。

  在白小憐和韓風眠離開後,隊伍中便只剩下他們四人。

  出於鴕鳥心裏,江月蝶暫時不想和溫斂故溝通。

  當然,她心中亦有一些不能訴之於口的慌亂。

  溫斂故並不知情愛爲何物。

  可他所有爲她做的事,早已遠超世間一般男子。

  然而只要一想起這些事,日後溫斂故也可以爲旁人去做。

  他可以教他人劍術,教其他人如何使用靈力,也會護着那個人,不讓她受半點傷害,甚至也幫她剝花生,帶着她去聽戲……

  光是在腦內設想出這個場景,江月蝶心中已經開始酸澀。

  但凡有一點可能,她都要和溫斂故挑明心意,哪怕逼迫也要讓他看清自己的感情。

  可惜,沒有可能。

  她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她註定要離開。

  江月蝶揉着手中的宣紙,幾乎要將紙張揉破。

  看着這一冊越變越薄的日曆,江月蝶卻沒有了最初的迫不及待。

  驚慌,不捨,還有不能言說的遺憾。

  這冊子起初只是用來當做回家的日曆,而後來她開始往上漫無目的地記下一些東西,於是冊子越來越滿。

  這上面有人有妖,有歡笑的日常瑣事,也有那些令人遺憾的過往。

  而在冊子上,有一個人反覆出現,以文字又或者是圖像。

  纖白的手指拂過那條被她畫得彎彎繞繞的小蛇,江月蝶有些想笑,卻又感到難過。

  她沒辦法說出這些事,此時最好的選擇,便是在溫斂故還不懂何爲“情愛”之時,拉開兩人的距離。

  這樣的做法或許有些過於無情,但卻是最好的選擇。

  江月蝶已經知道了妖族的習性。

  除非是某幾個特殊的種族,其餘的妖族都對自己選定的伴侶,分外深情。

  這個伴侶甚至不一定需要是“半身”。

  妖族的心臟並非爲伴侶而生。

  這顆心臟,是爲所愛之人而跳動的。

  白小憐告訴過江月蝶,在伴侶過世後,許多妖族的心臟會碎裂。

  其實這並不會過於影響妖族的壽命,畢竟在未曾遇到伴侶之前,它們同樣沒有心跳,但那時的白小憐卻對着她搖了搖頭。

  “不一樣的。”白小憐有些難過,語氣也放得很低,“小蝴蝶,未曾擁有,和擁有後失去……這兩者全然不同。”

  “失去伴侶的妖族,性格溫和一些的,會選擇避世隱居。而大部分——那些性格激烈的妖啊,會開始不擇手段的想要復活伴侶。”

  “哪怕是爲了一個傳言付出生命,他們也在所不惜。”

  “尤其是與人類相戀的那些妖,簡直像是世間最強的契約,用往後所有的時光,換取片刻的歡愉。”

  那時的白小憐斷斷續續的說了很多,她一直帶着笑意,坐在窗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盪着腿,江月蝶卻覺得她有些難過。

  “妖啊,在被賦予心的那一刻,就已經不再是妖了。”

  也正是這一刻,江月蝶下定了決心。

  她並非是個猶豫不絕、優柔寡斷的人,相反,江月蝶從來秉承當斷則斷的準則,最厭煩那些斬不斷理不清的麻煩。

  除非……面對的人過於重要。

  重要到她即便利刃在手,也要分外小心,絕不捨得讓他受一點的傷。

  ……

  “所以你們這是又又又吵架了?”

  慕容靈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兩人關係那麼好,怎麼總是吵架呢?

  他們也不是一直在趕路,斷斷續續的也會在途徑的城鎮休息。

  本以爲溫斂故和江月蝶這一次也和先前一樣,沒過幾天就要和好,然而這一次足足過了快大半個月,兩人之間還是淡淡。

  尤其是在白小憐離開後,江月蝶的躲避更加明顯。

  慕容靈看了眼江月蝶,又不忍心責備。

  這是自己的好友,慕容靈也知道江月蝶看似跳脫,其實脾氣極好,輕易不會真的動怒。

  責怪溫公子吧……

  慕容靈回頭,看看那個遠遠的綴在她們身後的白色身影,又難得有些不忍。

  所以這兩個人是在搞什麼呀!

  慕容靈看着都着急:“有什麼話,你們兩個私底下說開不就好了。”

  回憶起曾經和楚越宣的吵吵鬧鬧,慕容靈竟然覺得恍如隔世。

  她以一種過來人的心態,真心勸道:“有什麼事別悶在心裏,否則一點小事,也能悶出大事來。”

  可是這事就是說不出來啊。

  江月蝶苦笑,無聲的嘆了口氣。

  “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只是我要回家了,不能總和溫公子在一處,否則會引人誤會。”江月蝶抿抿脣,下定了決心,“我去和他說。”

  慕容靈慾言又止,沒來得及阻攔,江月蝶就已轉身,快步離去。

  看着兩人光是站在一處都無比般配的身影,慕容靈跺了跺腳,轉身去找楚越宣。

  ——你快管管你師弟!

  慕容靈的內心糾結江月蝶並不知道,她站在溫斂故面前,還不等開口,就見面前本是靠着樹閉目養神的人,半睜開了眼睛,濃密地睫毛顫了顫。

  他微微頷首:“終於捨得來找我了。”

  這幅光風霽月的世家公子做派,倒是像極了兩人的初見。

  江月蝶莫名有些想笑,但又笑不出來。

  已經不一樣了。

  她與他一起經歷了許多事,亦知曉了他的過往,再也不能僅僅將“溫斂故”三個字當做冷冰冰的符號。

  即便是妖,在江月蝶心中,溫斂故也是個鮮活可愛的妖。

  “嗯,來找你。”江月蝶低下眼睛,不敢多看。

  再多看一眼,她都怕自己說不出口。

  手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揉着自己的衣角,江月蝶心一橫,閉起眼就將心中模擬了千百遍的話說了出口。

  “你也知道,我是要回沈家的。”

  有了開頭,接下來的話就好辦多了。

  “我回沈家主要是爲了我的表哥沈憫舒,他是我一直以來敬佩的人,我的婚事也會由他做主,或許會和前面的幾個姐姐一樣選擇拋繡球結親,畢竟姻緣天定嘛,反正我的一切都聽沈表哥的,由他做主。”

  喉嚨有些發乾,江月蝶停了幾秒,耳旁冷不丁地傳來了一句話。

  “你想了多久。”

  “……什麼?”

  溫斂故上前幾步,任由幾片枯葉落在了腳邊,眼神輕飄飄地落在了她身上。

  “你這些話,在心裏想了多久?”

  江月蝶頭一次被他看得發毛,她下意識想要後退,卻被溫斂故扣住了手腕。

  他細心地將那塊被她揉出來的褶皺撫平,牽起她揉紅的手放在掌心,微微合攏,輕輕的摩挲。

  冰涼黏膩的觸感將她的指尖包裹,恍惚間江月蝶幾乎以爲自己又被蛇纏繞。

  “你第一見我時,也像是現在這樣,不停地揉搓着衣角。”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溫斂故低低笑了起來。

  “……然後說一些,你並不想說的話。”

  轟的一聲,江月蝶的腦子幾乎要炸開。

  有那麼一秒,她幾乎以爲溫斂故發現了。

  但不可能。

  ……絕無可能。

  江月蝶勉強穩定心神,吞了口口水,乾巴巴道:“我沒有什麼不想說的話,這些都是我想說的。”

  “是麼。”溫斂故輕輕垂下眼,不置可否。

  江月蝶嗯了一聲,又想起自己沒說完的內容,再次開口:“所以那天晚上的事情,你別放心上,我……”

  她還沒有說完,就被溫斂故截住話頭:“我當然不會。”

  如畫的眉眼彎起,笑如三月春風,白衣公子清豔的容貌越發顯出了幾分鬼魅勾人,脣角向上揚起,勾勒出了一個完美的弧度:“我是妖,妖又沒有心,談何放在心上呢。”

  語調溫柔繾綣,帶着麥芽糖似的甜蜜。

  然而恰逢此時寒風拂面,冷得江月蝶一哆嗦。

  “……那就好。”她思考了半天,只能這樣迴應。

  然而溫斂故似乎這個回答並不算滿意,他依舊扣住她的手腕,沒有減輕絲毫的力道。

  “你曾問過我知不知道什麼是‘喜歡’。”

  溫斂故停頓了幾秒,脣角的弧度又升起了些許。

  “那我現在也有個問題。”

  聽他開口時,江月蝶便繃緊了身體,當溫斂故提起“喜歡”,她的警惕性更是調到了最高。

  倘若溫斂故問起自己是否“喜歡他”,她又該怎麼回答?

  說喜歡則前功盡棄,說不喜歡……

  說實話,江月蝶被他盯得有些怕。

  那雙總是溫潤淡漠的眼眸,深不見底嗎,像是在醞釀着不知名的深淵。

  總讓人想起深藏在野外的巨獸,正在等待着愚蠢的獵物落網。

  就在這時,溫斂故突然開口。

  “你喜歡——”

  眼睜睜地看着面前人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連手腕都繃緊,溫斂故笑得更加愉悅。

  “你喜歡我的身體麼?”

  江月蝶一懵,先前計算着各種可能出現的問題的大腦,“嘭”的一聲,宣告宕機。

  ……這是什麼鬼問題?!

  江月蝶下意識擡起頭,對上面前人笑吟吟的臉,差點就要罵出聲。

  她深吸一口氣,剛要嘴硬說“不喜歡”,就對上面前這人的眼神。沉甸甸的,似乎含着萬千思緒,卻只敢露出一尾。

  言如刀劍,最能傷人。

  明明已經到了最後一步,但她卻還是說不出口。

  若是真的說出口了,和那些曾經對溫斂故動手的人,又有何區別?

  她不想溫斂故再受到一點傷害。

  江月蝶抿起脣角,僵硬地扯出了一個笑。

  “或許……”她的聲音壓得有些低,“我也不太知道什麼是‘喜歡’了。”

  江月蝶說完後,隨便扯了個藉口,匆匆離開。

  這一次溫斂故沒有阻攔,而是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脣角的笑意淡了許多,神情卻又顯得十分愉悅。

  他從江月蝶的身上感受到了。

  心疼、不忍、痛苦。

  以及……小心翼翼。

  溫斂故從未感受過這樣的情緒。

  就像是蝴蝶的翅翼,輕薄小巧,只要輕輕一捏,就會對蝴蝶造成致命的傷害。

  而她現在居然將這樣的致命弱點,拱手送到了他的面前。

  溫斂故幾乎要笑出聲來。

  她似乎很怕自己的言語會傷害到他,怕到即便是演戲,都不願將提前寫下臺詞說出口了。

  多奇妙啊。

  溫斂故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中滿是愉悅。

  溫斂故知道這並非是常人口中的“喜愛”,他當然也觀察過人間的情愛。

  甚至即便是妖族,它們也都希望自己的伴侶開懷,而非痛苦。

  但溫斂故不是。

  他享受着這份因他而起的情緒,即便是滿溢的苦痛也好,是離別的悲傷也罷。

  只要是贈予他的,他都會全盤接受。

  異樣的滿足感填滿了胸口的空缺,那一碗水已經不再冰冷,而呈現出一種熟悉的溫熱。

  是她身上的溫度。

  溫斂故滿足地低低喟嘆,同時又有些可惜。

  可惜了江月蝶並沒有說出那句“不喜歡”,否則他就該有理由撕破這層假面,徹底將她圈入自己的領地。

  這是溫斂故從幼時養的那隻兔子身上吸取的道理。

  屬於他的東西,就要一直圈在身邊豢養。

  至死方休。

  江月蝶離開後去找了慕容靈。

  她剛到,楚越宣便飛速起身離開。

  “前面再過一個村莊就是萬國寺了,我先去打聽些消息,你們慢聊。”

  看着楚越宣頗有幾分逃難的心情,江月蝶匪夷所思地轉過頭:“我有哪裏得罪楚大俠了麼?”

  慕容靈憋着笑開口:“你沒有,是他怕得罪了溫公子。”

  江月蝶眨眨眼,想起溫斂故那些佔有慾,一時間又想笑,又有幾分難言的落寞。

  以後都不會有了罷。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萬國寺外。

  溫斂故不喜寺廟,故而不打算進去。

  若是以往,江月蝶自然會留下來陪他,但這一次不同。

  “萬國寺”三個大字幾乎泛着金光,寶相莊嚴,佛音慈悲,來往的遊人都不覺肅容斂息。

  但這都不是重點。

  江月蝶擡起頭,冥冥之中,她有種預感。她必須進去。

  於是在楚越宣和慕容靈驚訝的目光中,江月蝶想也不想,小跑着上前——

  然而就在她跨入萬國寺大門的那一剎那,渾身不知爲何動彈不得。

  江月蝶驚訝無比,不顧身體沉睡的跡象,拼命地掙扎,直到落入一個冰涼的懷抱時,才無比安心地合上了眼睛。

  直到張開眼後,世界天翻地覆。

  碩大的木頭山,恐怖的迷宮,和高聳如雲的長杆。

  分別是大石桌,小花壇,和竹子。

  江月蝶低下頭,看着自己毛茸茸的腿,毛茸茸的手,和毛茸茸的——

  尾巴?!

  江月蝶瞪大了眼睛,兔子身僵住,直愣愣地往後一倒。

  好怪,她要再睡一次。

  已經對江月蝶的行爲有了大致的認知,機械的系統音非常及時的響起。

  【叮,恭喜宿主達到隱藏條件,特殊獎勵“二次穿越”觸發。】

  【預祝宿主,體驗愉快。】

  一隻兔子能幹什麼?

  一隻兔子能有什麼愉快的體驗?!

  哦,有的。

  利用自己靈巧的身姿,和不用喫飯的統生兔優越性,江月蝶聽了這家人無數的八卦。

  說起來這家的主人真是極其般配,女主人是個漂亮近妖的大美人,五官長得讓人挑不出任何的瑕疵,她回眸嬌嬌柔柔的一笑,美豔得不可方物。

  有那麼一秒,躲在暗處的江月蝶覺得,全天下都甘願爲她折腰。

  而男主人同樣容貌俊雅,五官鋒利透着世家少爺般的驕縱,同時又渾身正氣凜然,讓人不敢冒犯。

  就是吧……江月蝶越看越眼熟。

  唔,某種角度上,有些像是楚越宣?

  江月蝶起初還在安慰自己,是自己看錯,後來就開始疑惑了。

  難道是天下大俠都有相似的氣質?

  江月蝶心頭有種預感,系統不會無故放她“二次穿越”。

  於是她決定再觀察一下。

  於是八卦就來了。

  穿着紅衣的美人正對着窗外月色觸景生情,暗自垂淚,男子從後而來,溫柔地爲她披上了一件外衣。

  “你即便暫時忘不了他也沒關係,不必逼迫自己。”

  美人姐姐悽婉一笑:“你真的不嫌棄我麼?”

  俊雅驕縱的男子嘆了口氣:“我是真的喜歡你,自然會包容你的一切,更何況我們還有……不是麼?”

  中間幾個字有些含糊,江月蝶沒太聽清。

  美人姐姐欲言又止,最後低聲道:“我並非故意藏着,不讓你見他……”

  “無妨。”

  面對女人驚訝的眼神,男子笑了起來,眼眸溫和滿是包容:“我知道你爲他取的名字。”

  “斂盡芳華,不念過往……我的阿奚姑娘,小生一直明白你的意思。”

  說道最後,男子的語氣輕鬆又帶着促狹,顯然“阿奚姑娘”是兩人之間特殊的暗號。

  然而江月蝶卻無暇顧及那許多。

  斂盡芳華,不念過往……

  【在下姓溫,取名之人惟願‘斂盡芳華,不念過往’,便擇了‘斂故’二字爲名。】

  溫、斂、故!

  回憶起最初,出了地牢後溫斂故的話,草垛裏的江月蝶一蹦三尺高。

  這是溫斂故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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