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也就一般
暮色浸染的河面浮着碎金般的光斑,岸边老柳树的枝條垂得极低,细长叶片浸在浑浊河水中,随波摇曳如女子浣纱。
周迟坐在柳树下的一块供旅客短暂休息的大青石上,嚼着一颗百草丹,之前的伤势不算重,但同样不轻。
最让他有些不安的,還是窍穴裡的剑气耗尽之后,再次填满,甚至开辟崭新窍穴都還需要時間,他眯了眯眼,還有些事情要做。
他抬起头,看向那個站在河边的白衣少女背影,她站在河边,看着河面,微风吹动着她的白衣。
暮色裡,一身白衣的少女,好似身上泛着金光。
不多时,白衣少女转過头来,看向坐在树下的周迟,“那张剑气符箓,用得不错,谢了。”
她挑了挑眉,对周迟表达了谢意。
周迟說道:“你也帮我杀了人,两清。”
白衣少女点点头,她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两清的說法,她觉得沒問題。
“白溪。”
白衣少女看着周迟說道:“我的名字。”
听着這两個字,周迟顿了顿,看向白衣少女,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那個死在他的剑气符箓下的,已经是一位一只脚已经踏进万裡境的存在,哪裡是一般的年轻修士能够面对的。
白溪,黄花观的内门大师姐,东洲的年轻一代裡,实实在在的第一人,她虽然沒有参加過十年前的东洲大比,但那次东洲大比的第一人,已经在数年前败在了她的手上,她如今已经是事实上的东洲第一,大概真要說差什么,那就差在這一次东洲大比上夺魁,她的东洲年轻一代第一人称号,只怕就再也沒有什么人胆敢质疑。
白溪注意到了周迟的表情,却也沒有什么意外的,她的名字,在东洲,被人记住,不算什么大事。
周迟想了想,說道:“周迟。”
听着這两個字,白溪多看了他两眼,不過倒也沒有追问什么,只是自顾自說道:“你是個剑修啊。”
這句话当然有些废话的意味,毕竟之前周迟還握着剑,此刻他更是膝上横着那柄剑,這样的修士不是剑修還能是什么?
但其实仔细去听她那句话,沒有什么疑问的意思,只是在陈述。
“知道玄照嗎?”
白溪看着眼前的周迟。
周迟一怔,不知道眼前的白溪是什么意思,但想了想之后,還是点头道:“祁山的内门大师兄,东洲年轻一代裡,剑道天赋最高者。”
如同年轻一代的武夫不应不知道白溪,年轻一代的剑修裡,自然也不该有人不知道玄照。
“超過他。”
白溪煞有其事地說道:“他也不過一般,我看你有机会。”
周迟沉默不语。
虽說依着這位的身份地位,是可以說這些话的,但那個一般两字,還是让周迟觉得有些刺耳。
堂堂的东洲年轻一代剑道天赋最高者,年纪轻轻便已经踏足天门境的自己,在白溪嘴裡,就是一般?
而周迟一直沒开口,便被白溪看成了沒有這個自信,她摇摇头,“這次东洲大比,只有寥寥几人有些意思,他算一個,有些可惜。”
她也听說了祁山覆灭的消息,玄照作为祁山内门大师兄,自然也身死道消了。
东洲的年轻一代裡,本就沒有几個年轻人能够让她多看两眼,如今又沒了一個玄照,她有些越发觉得這次东洲大比沒了意思。
至于眼前的周迟,倒是够果敢,不過看样子年纪已经不小,境界却還是這样糟糕,自然還是沒意思。
周迟问道:“你和玄照交過手?”
白溪摇摇头。
周迟刚想问,那你如何能說他不過一般,但仔细一想那长街一战,白溪展现出来的境界修为,心想若不是自己重修,要是之前那境界,在不借助外物下,倒也的确不是眼前的白溪对手,于是周迟便不再說话。
只不過還是有些郁闷。
生平第一次,被女子鄙视了還不說,甚至都還是沒办法反驳,這种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你沒事?”
白溪问了一句,這位英气十足的白衣少女按着刀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
周迟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
残阳恰在此时坠入西山,最后一线天光掠過少女的眉眼。
白溪笑了笑,从河边跳到了碧绿竹筏上,“后会有期。”
周迟也站起身来,看着那個站在竹筏上,已经渐渐远去的白衣少女,說道:“后会有期。”
白溪沒有說话,只是转身,然后竹筏就此缓缓朝着远处而去,她一袭白衣,站在碧绿竹筏上,在清澈的河水裡,渐渐消失。
周迟站在原地,看了很久。
“這個骄傲的小娘们。”
周迟感慨了一声,但很快便笑了笑,這個年纪,有這個成就,好像骄傲也沒問題。
“不過我只是一般嗎?”他随即嘀咕一声,闭了闭眼。
……
……
“详细說說你们下山后发生了什么事?”
重云山,律房的一处静室裡,一位律房长老,看着眼前的许槐眼睛,平淡开口。
已经返回重云山的许槐和何丰简要說了說下山途中的事情之后,很快便被律房分开,各自带入了一间静室裡。
這裡布置有阵法,对话不会被传出去。
许槐看着這位长老,轻声說起下山后发生的那些事情,从开始到最后,事无巨细。
律房长老将其一一记录下来,最后抬头问了几個問題,许槐也是一一回答,沒有任何隐瞒。
最后,律房长老问道:“還有什么要說的?”
许槐看着眼前的律房长老,想了想,還是說道:“我认为,郭师兄在一开始就在针对周师弟。”
律房长老看着她,“你认为?”
许槐点点头,說道:“探查妖魔的事情,理应不该交给周师弟一人,他才上山,境界低微,虽說是個剑修,但是……”
“你是說郭新有公报私仇的意思在。”
律房长老看了许槐一眼,平静道:“你确定要這么說嗎?”
许槐一怔,有些茫然。
律房长老轻咳一声,說道:“你是說,苍叶峰弟子郭新,在山下的时候,有些事情,做得不符合常理?”
律房长老看着许槐,沒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许槐听着這话,還是琢磨出了味道,但她只是沉默片刻,便坚定点头道:“我确定!”
律房长老眼眸裡闪過一抹不明情绪,但却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說道:“知道了,你這些日子不要下山,宗门自然会派人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的。”
另外一边,对何丰的问询也结束了。
那位律房长老温声道:“你還有什么要补充的嗎?”
对于這位朝云峰的弟子,律房的态度要温和一些。
何丰摇摇头,“沒有了。”
律房长老說了句和隔壁那位一样的话,然后便让何丰走出静室,只是他要早一些,出来的时候并沒有看到自己那位许师妹。
许槐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那位律房长老善意的提醒,意味着什么,她再次琢磨出了更深的味道。
难道這件事牵扯到了苍叶峰,就会变得很麻烦?
還是說宗门不愿意让這件事牵扯到苍叶峰?
可真相不是才更重要嗎?
许槐想着這件事,朝着青溪峰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