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因爲當時趙匡胤的這句話完全可以準確地理解爲——靠,看來當鋪的朝奉先生還是要用讀書人啊!
簽定古董與治理國家有什麼關係?就像當年小孩子的腦袋硬一些,在城門上沒撞死,跟當不當皇帝有什麼關係?
當然了,後來的那些文臣們與這時的文臣們截然不同,他們最重量級的武器和功勞,無非就是拿筆寫奏章,或者站在廟堂之上發表言講,他們每一個人都敢於自由發揮,全力發揮,因爲每個人都心知肚明,最大的後果也不過就是到地方上去公費旅遊,絕對不會被殺頭,連板子和皮鞭都不會挨。
而現在的文臣就不同了,他們每個人的手上和心裏都血跡斑斑,隨時都在想着怎樣殺人,以及提防被別人所殺。他們除了身上沒有多少力氣,不能親自上陣殺人之外,與武將沒有任何的區別。
於是,趙匡胤除了要改革軍隊,撤罷節鎮之外,還要重新規定文臣們該怎樣生活和工作。
三大紀律,一項注意
這一篇註定了會很煩,至少在我。但無論如何,都沒有當初趙匡胤和趙普來得那麼攪盡腦汁。但是很顯然,他們倆在做着這些事的時候,臉上一定都帶着非常濃郁的壞笑——嘿嘿,天下是我的,說到底還是我的,所以……就得永遠都是我的。
以下所有的構思和設想,都按照這個方針來實施。
先說說宋朝的官員和職能部門都有多少種,清單如下——先是中央部門,計有三省、六部、二十四司。
三省:中書省、樞密院、三司;
六部:吏、戶、禮、兵、刑、工;
二十四司:吏部——吏部、司封、司勳、考功;戶部——戶部、度支、金部、倉部;禮部——禮部、祀部、主客、膳部;兵部——兵部、職方、駕部、庫部;刑部——刑部、都官、比部、司門;工部——工部、屯田、虞部、水部。
再來是地方政府,按級別來分,宋朝是三級:路、州(府、軍、監)、縣。而在趙匡胤時期,“路”還沒叫路,而是“道”。全國分爲十三道,道級單位裏又有“漕司、憲司、倉司、帥司”。其它的州、府、軍、監、縣也都有各自的正副之稱,級別清晰。
以上是不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亂?沒有?那好,俺先自我舒展一下。要先說明的是,這裏面大部分都與唐代相同,甚至也被後世延用,如六部二十四司等。但是其它的就充滿了趙匡胤的個人智慧和他特別的需求愛好。
首先爲什麼要有“三省”?在唐以前,只有宰相沒有三省。三省之中中書省是最高行政機構、樞密院是最高軍事機構、三司是最高財政機構。說白了就是權、兵、財,這在以前,都是宰相一人說了算。
但在趙匡胤這裏不行,之前趙普曾經對他說過,對付天下藩鎮,防止他們造反的最好招數無非就是“削奪其權、制其錢穀、收其精兵”,而他想不到的是,人總是會自作自受,趙匡胤把這一套突然間原數奉還,都按到了他頭上。首先就把宰相之權中的權、兵、財給分了,然後下面再層層分割,所有部門的設置以及官員的調配,都按照這個“三大紀律”來進行。
比如分完宰相之權後,先給中書省的老大“中書門下平章事”配備了個祕書——參知政事(幾年之後就和首長平起平坐了);給樞密院老大“樞密使”分的副手就更多,連名稱都能和各個的資歷掛上鉤;三司的老大“三司使”能好些,他的職能部門是鹽鐵司(工商收入、兵器製造等)、度支司(財政收支、糧食漕運等)、戶部司(戶口、賦稅、榷酒等)。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註定了只是個操心煩力的小角色。
精神繼續貫徹,向下到“道”一級。道的主管叫“轉運使”,總此一道內的財賦動轉,最先是用它來收奪藩鎮的錢穀,可是後來連它也要被懷疑,因爲時間稍長,轉運使不管名字叫什麼,它本身就又有了唐朝藩鎮的權力。於是才又有了“漕司、憲司、倉司、帥司”的設立,把轉運、提刑、提舉常平(就是監管一道之內的新法、水利、茶鹽等事)、帥司比較特殊,它的長官叫安撫使,負責軍政。這些又把轉運使的權力都分了。
下面的州、府、縣等官就更不用說了,加派的“通判”是他們的剋星,名義上是副手,可是動不動就名目張膽地叫囂——我是監郡,朝廷就是命我來監督你的!
看到這裏,應該明白趙匡胤的飯碗也不是那麼好端的了吧?但這還沒完,還有那個更重要的“一項注意”——防。
職能部門的制度都設置好了,可是對具體辦事的官員得怎樣控制呢?別忙,在這裏趙匡胤顯示出的才華讓歷代所有帝王都瞠目結舌,望塵莫及。
他來了個官、職、差三分離。
你當了官,不管這個官名有多大,也不等於你就是個什麼人了。那只是代表你到了什麼級別,可以每個月領多少錢回家。所以很貼切地叫“寄祿官”;而職,也沒什麼實際用處,只是個榮譽頭銜,只有你被差遣了。好了,這樣你才真正既有了官,也有了職,又有了權……但是,也別高興,一切都是暫時的,隨時都會有一位仁兄突然走過來,告訴你可以回家歇會兒了,我的差遣來了。
於是你就得讓位,一切從頭開始,再次等待。
除此之外,宋朝還有審官院(考覈京朝官)和考課院(考覈幕職和地方官),負責官吏的考覈,當時稱爲磨勘。一年一考,三考爲一任。但是要注意,不是考查你有什麼政績,而是查你有什麼過錯。只要你不犯錯,就能升遷。怎麼樣?明白爲什麼宋朝官員都老成持重了吧?
還有御史臺。這可真是個累人的活兒,請注意,一來宋朝的言官不像唐朝,唐朝是直接對皇上說話,給皇上挑錯。可在宋朝,你得背對皇帝,面向同僚,認準了主攻的方向。而且有各種硬性規定。比如規定每月至少要奏事一次,稱爲“月課”。如百日內無糾彈,即罷免降職,或罰“辱臺錢”,而只要敢於奏彈,無論實否,一律有賞!
明白宋朝官爲什麼那麼敢說話,那麼不停地說話了吧。
以上所說,還有更多的更多的更多的更多的好多的沒有說到的,但是以後慢慢來吧,說到了再說。總之一句話,去佩服趙匡胤吧,他的新奇創意無窮無盡,但是隻要緊守這“三大紀律,一項注意”,大約也就能明白他是怎樣摸着石頭過河,DIY他自己的國家了。
但是問題仍然存在,官職定下了,職務分清了,由誰來擔任呢?這時要牢記一點,中國在進入十九世紀中葉以前,別管是否一直在叫喊着什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或者什麼“國法無情人人平等”,其實都是“人治”而非“法制”。
所以,這個“人”要怎樣挑選,就成了當皇帝的最頭痛的事。
怎麼辦呢?我們都知道有“科考”這回事,考中了你就有官做,而皇帝每三年都在京城等着你,你所要做的就只是十幾年如一日,或者幾十年如一日,把考試內容複習複習再複習(反正就那麼幾本東西),於是官服和銀子(還有美女)就都會從天而降準確地砸中你。
但問題是,真的是這樣嗎?
答案是——“是”,但也“不是”。一切都得看你出生在什麼時候。如果很不巧,你生在了隋朝以前,準確地說,是那位以空前絕後的速度敗光家產的隋煬帝楊廣之前,那你就慘了。那樣如果你想當個官爲國效力的話,就只有一條路可走,即你一定要事先跟閻王爺拉好關係商量好,讓你投生到某些極少數的貴族豪門家的貴婦肚子裏。唯此一途,再無它路。
隋之前,所有朝代均一片絕望,直到魏晉時期才稍微開明瞭一些,那時有個制度叫“九品中正制”。所謂九品,就是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很煩是不是?嘿嘿,如果你身臨其時,就絕對不是一個“煩”字可了得了,你得時刻小心後面那個“中正”。
中正指的就是國家派出來評定你到底是哪一品的人,但要命的是,他用什麼來衡量你呢?用“狀”,即對你這個人的道德、才能、家世等的總評價。舉個例子吧,西晉時,中正王濟“狀”孫楚時,就是這樣說的——天材英博,亮拔不羣。
就這八個字,此人一生就此平步青雲,可以榮幸地爲國操心費力了。
所以,在那個時代裏,每個人都夢寐以求地想被別人“狀”一下啊。
到了隋煬帝楊廣時,籠罩在全體平民百姓頭頂上的那塊終身、世代只能做被壓迫者的烏雲終於裂開了一絲絲的縫隙。這個敢於也樂於爲天下任何事之先的皇帝下令,出人頭地要公平,誰有能耐誰出來,大家可以公平地下場考試。
但是這很可能只是他衆多的心血來潮式的新浪潮運動中的一個小插曲,沒怎麼認真實施,何況他的國家又倒的那麼快……但是這都被天可汗李世民記住了。
唐朝才真正開始了科舉,可是非常遺憾,不管偉大的唐朝人喊出了多麼響亮的口號,如——廣開才路,豪庶平等。可真正實施起來卻完全走樣。有一個統計,唐代狀元共有251人,能查出名的有139人,其中能查出家世的有74人,這74個人裏,出身官僚家庭的69人,佔92%,而且其中家世較顯赫者就有59人,佔79。73%。出身相對“寒素”者僅5人,佔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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