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明白了吧?這就是唐朝的科考,其實就是上層社會內部的權力再分配,是上層社會中的平民一族從傳統豪族手裏分權,跟廣大的勞苦百姓根本不貼邊。
這讓根紅苗正的真正平民趙匡胤非常憤怒。
在中國,似乎所有人——我指的是從自有中國以來,所有生在中國的人,都非常厭惡戰爭和動亂,尤其是對毀滅唐朝時的五代之亂。認爲就是那時,華夏輝煌燦爛的文明從世界的巔峯開始了下滑。但是有一點,如果從科考制度的演變上來看,這反而是好事。
站在歷史進步的角度上說,五代之亂,以及之前的兩晉的破滅,讓中國的社會結構徹底變化,把之前一直牢牢壓在民衆頭頂,生下來就有權喫喝玩樂、禍國殃民的豪族門閥一一推翻打倒。取代他們的,是唯力是視的原藩鎮強人。從此,人們再不重視出身,只有憑着自己拼手抵腳、從低到高、一路攀升,踢開所有競爭者,昂首站在廣闊天地間的真豪傑才能讓人真心地尊敬。
比如劉知遠、郭威、柴榮還有趙匡胤。而他們,更加清醒地看清了眼前的世界,把爲國選材的目標定向了廣大的平民百姓。
有宋一代,從趙匡胤開始,不許任何皇家宗室、官宦之後入考,並且廢除了公薦制度,從根本上杜絕了官官相護,科考舞弊的可能。據記載,只有在北宋的末年,徽宗的兒子趙楷才參加了科舉考試,這是極其特殊的例子(沒辦法,他爸就是那麼的好玩嘛),他在糊名閱卷的情況下被定爲狀元,拆封後還是被換了下來。除此以外,沒有一例當朝宰相的直系親屬入考,考生裏連有直系親屬任四品及以上官職的都非常少。
但是作爲一名應界考生,具體要怎樣考呢?
非常簡單,遠沒有後來的明清科考那麼複雜繁瑣,最初只有兩級考試。第一級,你要在各州舉行的取解試裏過關,然後就可以進京到禮部報到,這裏是省試,就是第二關。一般來說,省試考中,你就萬事大吉了。可是趙匡胤在開寶六年,也就是後來的973年覺察出了問題,他決定親自當考官,來自己選取真正看得上的人。
這就是殿試。
從此以後,歷朝歷代,殿試都成爲科舉制度的最高等級,也就是最後一關。只要殿試也成功,就可以把吏部踢到一邊,直接去當官。而且從此你的身價倍增,成了天子門生(再次強調,是皇帝考了你),所以再也不必(更不許)去認主考當老師,然後再去拉同年當同夥,一輩子互相勾聯,去拆皇帝的臺。
這樣的考試三年一次,而考的內容可非同小可,絕不只是人們常規意識裏那幾本千年老書。從唐朝開始,就有秀才、明經、進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五十多種考試分類。
其中明法、明算、明字等科,不爲人重視。俊士等科不經常舉行,秀才一科,在唐初要求很高,後來漸廢。所以,明經、進士兩科就成了唐、宋兩代科考的主要科目。而其中進士科是重中之重,唐、宋間大部分宰相都是進士科的優勝者。
爲什麼呢?因爲“明經”實在是個既可笑又討厭的東西,說白了就是填空題。把古文經書兩邊蓋好,中間空出,能填出來你就過關,再稍高一點的就是“墨義”,是對經文的字句進行標準的解釋,其實只要你記準了經文的註釋就成。一切純屬死計硬背。
而進士,不僅要考你詩詞歌賦,還要你寫時文論政,那可都是真才實學,還得臨場發揮。所以才值錢。但就是這樣,隨着時間的推移,仍然變得不切實用了。等到宋朝那位無視一切牛鬼蛇神以及祖宗家法,甚至天地神明都不在話下的強人出世的時候,進士科就變成小兒科了。
因爲問題很明顯,而且無比的尖銳——誰規定的,會作幾句詩就能管理好國家?正如趙匡胤當年所說,“之乎者也,助得甚事?!”
但那都是後話,這時所有的人都努力吧,讀書纔是硬道理。你可以"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並且全中國的人,我再次強調,指的是所有出生在中國的人,都知道“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吧?
請看原文如下——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出門無車毋須恨,書中有馬多如簇;娶妻無媒毋須恨,書中有女顏如玉;男兒欲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讀六經。
很嘮叨,很兒歌是嗎?但是小心,絕不準聽歌嘻笑,不然以君前無禮論罪,全家、全族……嘿嘿嘿嘿。因爲寫的人是……乃是“膺符稽古神功讓德文明武定章聖元孝皇帝”,連上天以及太上老君都不斷與他見面說話的宋真宗趙恆。
第二十章對這個雜種要毫不留情!
話說趙匡胤在公元969年6月從太原回到了開封,在首都各職能部門之間視察了一下工作之後,覺得一切都還正常,就安心回皇宮裏繼續看地圖,想心事去了。
畢竟還有那麼多的事等着他去做,天下,還那麼的大。而且要留意一點,即從他在960年當皇帝那天起,到現在快有整整10年了,除了最開始那年,他兩次出遠門,幹掉不聽話的李筠和李重進之外,只有這一次,他才離家出差到北漢公幹了4個月。
有近9年的時間,他一直在開封城裏。
爲什麼要說這個呢?有一點極其重要,也非常的詭異。想一想,趙匡胤無論如何都是個非常仔細,非常小心,非常容不得無組織無紀律等討厭現象出現的人。事實上他在這方面做出了大量的工作,無論是杯酒釋兵權,還是罷藩鎮,制錢谷,收精兵,還是重新分配官職權力,做的都是這樣事。
但是歷史證明,就在這10年之間,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一股力量極大,影響深遠,對宋朝的國計民生千行百業無孔不入的勢力已經悄然生成了。
有跡象表明,當這股勢力還在萌芽狀態中,甚至連其主導人都還默默無聞時,趙匡胤是特意支持提拔,讓這個人在芸芸衆生之中顯山露水的。這裏面的原因多種多樣,既有趙匡胤情不得己之處,也有從他本身利益出發,也要讓這個人開始做大。
但是放虎容易收虎難,而且關門養虎,虎大傷人。當這股力量變成了一隻龐大致密堅韌有毒的網時,或者更像是滲入了宋朝這個生命肌體裏的另一套血網神經時,一切都爲時過晚了。
但是這時的趙匡胤對這些都一無所知,再一次強調,他的寬厚、仁慈,真的變成了一把雙刃之劍,一方面成全了他的帝國順利衍化,變成了他希望生成的形象;但另一方面,也讓他最終失去一切,其慘痛的後果,不僅是他本人,連他五六代之間的子孫都終生壓抑苟且偷安。
這真是美德嗎?人世間早就證明過了,當一個君王,甚至做一個普通人,都不能過分的善良!人,說到底都只是一種動物,思維和理智,還有情操,都只是生命的點綴吧……從這一點上論起,天可汗的玄武門之變,才真的就唐朝興盛的開始,以及李世民本人幸福的開端。其後唐太宗的所有仁政,都是在這個基礎之上才能得以實現的附屬物而已。
但是這時趙匡胤忙,只要安靜下來,他就會注意到他浪費了太多的時間。開拓的步伐從平蜀開始後就一直在耽擱,而北漢之行,又讓他消耗了大量的國力,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10年,他已經從33歲到了43歲,人生最寶貴的黃金年華就要過去了,他怎能不急!他的目光一次次地抵達宋朝在南方的國境邊緣,必須要做事了,但是具體在哪一點,還要再思量,再斟酌……於是,趙匡胤從此就變成了蠟燭。
不是說他燃燒了自己,照亮了某個人。而是說,他能把千里之外的東西都照亮,卻照不到自己的腳下方寸之地。
歷史早就證明了,他的臥榻之側,一直都有他人酣睡。不管這個人與他本有怎樣的身世關係。
可是趙匡胤的自我感覺非常良好,他舉目四顧,在他的領地之內,晴天白日,祥雲繚繞,連他金巒殿牆根的每一根野草都是茂盛而舒展的。
就像他的心情。
因爲他經過深思熟慮,終於想好了要先對誰下手。這個過程是相當的享受啊,想像一下,美麗富饒的江南大地,故老相傳,那裏……美,什麼都美……就什麼都別說了,而最重要的,是他想要哪裏就能得到哪裏,視大地山河如菜譜,美味佳餚隨便挑,那是怎樣的滋味,那是怎樣的人生!
而點菜是有講究的,孰先孰後,先冷後熱,次序決定胃口更決定消化,是萬萬錯不得的。於是請看,這時在南方還爲他剩下了什麼。
南唐、南漢、吳越、還有割據漳、泉兩州的陳洪進。
以今天中國的地理名稱而論,當時的南唐,就是現在的長江下游以南今蘇皖南部,江西、福建的西部;而吳越是今浙江和上海、福建的東北部;南漢,是今天的嶺南兩廣。至於那位陳洪進,說來也是位強人,能在亂世中討生活,在夾縫裏求生存,但他實在太小,五代十一國裏他不僅排不進五代,連十一國都沒他的份。
於是他根本就算不上是趙匡胤的敵人。
吳越也可以排除在外,錢氏子孫既明智且堅定,誰勸都沒有用,就是不當國王,一定要做趙匡胤的兵馬大元帥,而且不必趙匡胤找,他自己就會隨時進京彙報工作,聽從組織訓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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