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歷史證明,沒有曹彬還真的不行。因爲曹彬是剎車。
不論方向盤多穩定,發動機多強勁,或者四個輪子是什麼名牌,如果你想安安穩穩,全須全尾地到達的終點站,你必須得有一副管用的剎車。
曹彬在這一點上絕對合格。
這時,我們有必要回顧一下曹彬的生平和他的成長經歷了。首先,他和趙匡胤相識極早,都是柴榮的老澶州幫成員,而且那時曹彬的地位要遠在趙匡胤之上,因爲曹彬的姨媽是後周太祖皇帝郭威的張貴妃。這樣,曹彬就有了真正的皇親國威的身份,但是曹彬卻絕不亂用這樣的特權。歷史記載,當時曹彬掌管着茶、酒這樣的肥缺買賣,而趙匡胤年青好酒,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牙將,總是嘻皮笑臉地私下裏向曹彬討酒喝,請想象一下,曹彬的反應會是怎樣的?
其實很簡單,一是隨手給他些,拿官家的東西送人情,什麼時候都是得體的;二是一腳把趙匡胤踢走,他媽的俺是誰,你一個小小的牙將敢來空口白牙的要東西,你不想混了是吧?
但是曹彬卻不是這樣,他把趙匡胤拉到酒館,自己出錢,請趙匡胤盡興而歸,卻絕不動用官酒。按說這樣,他和趙匡胤能處得非常好了吧?可是趙匡胤得勢之後,曹彬卻離他遠遠的,不論是趙匡胤當上了後周第一軍人殿前都點檢,還是陳橋兵變後做了皇帝,曹彬都保持距離,絕不攀龍附鳳。最後連趙匡胤都納悶了,直接去找他當面問個明白——喂,曹彬,你過來,我總是想跟你走得近點,你怎麼總疏遠我?
曹彬的回答是——臣是後周皇室近親,現在又是您的內職近臣,靖恭守位,還怕有所過失,怎麼敢狂妄與您有所交結?(靖恭守位,猶恐獲過,安敢妄有交結?)
趙匡胤很滿意,已經可以肯定,這是個時刻清醒,懂得分寸的人。於是他給了曹彬生平最重要的一次任務——以監軍的身份,跟隨劉光義入川平後蜀。歷史證明,曹彬的作用無可替代,平蜀、安蜀,他功莫大焉。之後賞功罰罪時,他的表現更加突出。
曹彬拒絕單獨受獎,理由是——“徵西將士俱得罪,臣獨受賞,恐無以示功。”
這理由可以是相當的和稀泥,沒個性,甚至充滿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糟粕一面,但這無疑對安定團結極爲有利。趙匡胤心領神會,對他更加看中,之後隨時把他帶在身邊,比如親征北漢,完全是重點培養,直到這時派他掛帥出征南唐。
但這是信任,也更是挑戰,想一想曹彬掛帥之前的官職是什麼——宣徽南院使,這個官職應該說不低,在宋代由檢校官員充任,或兼領節度使、樞密副使等官職才能擔當,但是真正的職權不過是總領內諸司及三班內侍之籍,郊祀、朝會、宴享供帳之儀,一切內外供奉、都檢視其名物。這都是什麼?不過是細枝末節的雜役!
再看曹彬的履歷呢——一言以蔽之,從未獨當一面。
那麼一個難題就擺在了趙匡胤的面前,軍隊不同於其它任何部門,要麼是高資歷,要麼是大能力,除此之外,什麼都不管用,尤其在戰爭暴發時。那麼,怎樣才能確保曹彬的軍中地位呢?
趙匡胤給了曹彬一件從來沒有給過任何臣子的信物——天子之劍。
要着重說明的是,趙匡胤是當着潘美等副將的面賜劍的,並且當衆說明——“副將而下,不用命者斬之。”潘美等人立即大驚失色,趙匡胤變了,以前無論誰出征,皇帝都是鼓勵,都是許諾,從來沒說我要殺了你!
其實這句話應該稍微改動一下,變成“副將以下,不聽話的斬之。”因爲自從宋朝開國以來,在戰場上從來都是勇猛過度,殺人過多,從來都沒發生過臨陣脫逃,畏敵退縮的事。
當然趙匡胤也不是一味地恐嚇,他在賜生殺予奪的天子劍的同時,還給了曹彬另一個讓人心紅心跳的許諾——“待南唐掃平,當拜卿爲使相。”也就是說,曹彬會有同平章事的頭銜,相當於宰相的同一級別。
這是更大的殊榮了,也是更大的承認,從此曹彬在同事們的心目中形象更爲高大,每個人只要想到以後,就會加倍地對曹彬尊重,相應地也就達到了令行禁止的目的。但是讓人奇怪的是,在潘美等人羨慕的眼色中,在趙匡胤親切的注視下,曹彬卻仍舊平靜如水。
如果說他當時笑了,笑容裏也一定帶着一絲神祕且苦澀的味道,就像他早就預先料定了什麼,所以根本就沒法真正的高興起來。
真的,曹彬什麼都懂,他太瞭解“人”是什麼,“權”又是什麼了。在他的一生之中,幾乎沒有任何人的任何心思逃出過他的猜想之外。
尤其是這次攻打南唐,以宋朝和南唐的軍力對比,再加上戰前趙匡胤對南唐的種種壓制手段,派誰來不能完成任務?那麼爲什麼要派他曹彬?還給了他這樣的特權和許諾?他太清楚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了。
曹彬開始給李煜寫信,他直接說——金陵城你守不住了,該幹什麼你要早點準備了。(宜早爲之所)
而李煜事到如今,只能認輸了,他寫回信,和曹彬約好,派自己的兒子李仲寓先去開封作人質,然後舉族投降。但是說了他又不做,南唐的國儲還是不露面。曹彬的耐心就是好,他每天都派人傳信督促,並且自動降低標準——國儲不必到開封去,只要出城到我的軍營,就可以立即停戰。(若到寨,即四面罷攻矣)
但就是這樣,李煜最終還是選擇了拖延,而且他給的藉口真的太不上路了,讓曹彬都感到被當衆戲耍了一次。李煜居然說,他的兒子沒準備好出門的衣服,所以不能出城見人。(仲寓趣裝未辦)
曹彬沒辦法了,這時宋軍全軍都在憤怒狂燥之中,李煜的滾刀肉精神以及金陵城一腳就能踢倒的現狀已經徹底讓宋軍抓狂,他們不明白,爲什麼還不進攻?!爲什麼還不衝進城去?!還在等什麼?!可天殺的曹彬卻仍然不急,他又警告了李煜一次——“稍遲,即無及矣!”
但仍舊石沉大海,李煜似乎打定了主義,一定要死氣活樣,把拖延進行到底。
這時候,曹彬沒有退路了,他只能狠了狠心,做出了一件對整個戰局都至關重要的事……他“病”了。他對外宣稱自己突然得了重病,重的程度已經達到了沒法辦公的地步。於是所有的大小將領們都擁進了他的帥帳,來看望這位現在的主帥,未來的宰相。
只聽見曹彬用虛弱的聲音說——我的病沒治了,是絕症……但是隻要能聽我的話,我就死不了……你們能聽不?
所有人面面相覷——聽話?我們不是一直都在聽你的話嗎?這還需要保證嗎?但是曹彬不依不饒,一定要聽到保證,於是大家就只有保證。
這時曹彬才說——“願諸公共爲信誓,破城日不妄殺一人,則彬之疾愈矣。”
說這句話時,曹彬一定還在氣喘嚅嚅,顯得病骨支離,但是在他的身後,那個經典的極爲特殊的裝飾品,一定已經露出了它的猙獰面目,讓所有將領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把趙匡胤親自賜予,能殺任何人的天子之劍。
還有什麼話要說嗎?曹彬有權不用,卻用這種變相的懇求來“感化”大家,給他的個面子,別殺金陵城裏的俘虜,讓他“別病死”……於情於理,仁至義盡了吧?
就這樣,時間終於到了公元975年11月27日,這一天,一切都要結束了……
我的名字叫李煜(1)
我的名字叫李煜,不過你要是這樣叫我,很可能我會茫然四顧,不知道你叫的這個人到底是誰。因爲我的名字叫“從嘉”……我從出生起就叫從嘉,我的父皇這樣叫我,我的母后這樣叫我,而娥皇,她也這樣叫我……
李煜,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叫這個名字,就像我從來都沒有盼望過自己能成爲南唐的皇帝。
但不知是爲了什麼,我會出生在這個動亂飄搖的年代裏,而且還生在了所謂的帝王之家。這是幸運?還是一切悲哀的開始?我不知道,就像更不知道上天爲什麼要給我一副與衆不同的相貌。
傳說我出生時,我那英明神武,識見非凡的祖父已經在五代的“吳”國裏大權獨攬,但是他仍然甘於臣位,不敢篡奪。可是當他看到剛剛降生的我時,就立即決定了要開創一個新的王朝,因爲我生有奇相,就像古時的聖君舜,和秦末時無敵的霸王項羽那樣,我生就駢齒,且一目重瞳。每個人都承認,都知道,我天生就是皇帝,就代表着至高無上的皇權。
可是讓人覺得諷刺的是,這樣非凡的我,在家裏卻只排行第六,我上面有五位哥哥,皇帝的位子離我遠得遙不可及。何況還有我的大哥,那位南唐皇室真正的太子李弘冀。
我的大哥是個遺憾,我想多年以後,南唐曾經的子民們提到我時,會哀傷地感嘆,說那個仁義的、和善的、也是懦弱的李煜真是可憐……可提到我的大哥時,他們一定會扼腕痛惜,說南唐如果有弘冀太子在的話,一切就都會不同的,或許南唐就不會滅亡!
我的大哥文武全才,就算當年與後周交戰時,面對那個戰爭狂人柴榮,我的大哥都取得過勝利,遠遠比我的那些做全軍主帥的叔叔們強得多。而且他還有比我和父皇都更適合當皇帝的先天優勢——他的心是硬的。
爲了皇位,他能一直打壓我,更能把叔叔李景遂毒死,但是不知怎麼搞的,他突然間就病死了,死的時候纔將將20歲……哦,我忘了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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