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任事不管,但他的運氣好得離譜,契丹國內隨便他折騰,哪怕他脾氣也糙了點都沒人介意,因爲他至少比李胡和述律老太后差點;至於國外,只有後周的柴榮曾經嚇了他一跳,但沒等他上戰場,柴榮居然就突然病死了。這還有什麼話說?繼續享受生活吧,直到他全面返祖,向他奶奶述律平靠攏,被忍無可忍的手下幹掉。
這個時候,在漢人那邊,趙匡胤正親征北漢,在太原城下刨開汾河水給劉繼元洗澡。
良機錯過了,契丹的下一任皇帝叫耶律賢,他是“睡王”的侄子,大上一位的皇帝耶律兀欲的兒子。從他開始,契丹國的皇帝完全由最早的那位逃亡耶律倍的子孫來接替。也就是他開始,契丹中興了。
漢人得到了從所未有的禮遇和重用。首先,擁立他即位的漢官高勳被封爲南院樞密使,加封秦王;原漢官領袖韓知古的兒子韓匡嗣被任命爲上京(契丹國都臨潢府)留守,後改任南京(幽州)留守,加封燕王。要強調的是,在這之前南京留守的職位都是純種契丹人的,沒有哪個遼國皇帝敢用漢人去看管南大門。
歷史證明,契丹人當東家,讓漢人當掌櫃,這個買賣是相當的紅火。簡單地說,東家敢放權,掌櫃的賣力氣,中原漢地裏那些流傳了兩千多年的污七八糟,令人作嘔的官場規矩君臣禮儀在這片原始土地上還沒怎麼生根發芽。
一切很清新,契丹的典章制度和軍隊體系,在這時真正地完善成熟了。
看官場,契丹一國兩制。北面系統稱“國制”,是契丹人的;南面是“漢制”,前身是“漢兒司”,給漢人預備。至於北和南的最初出處,是因爲契丹人崇拜太陽,他們以東方爲最神聖的方向,所有的房子都坐西朝東,包括皇宮,而且遼俗尚“左”,於是向東,再尚左,契丹的北面系統就站在了皇帝的北邊,漢人只好到對面去對乘。
北面官——最高爲大於越府,設於越,居百官之上,無具體職掌,用御馬間最高長官的話來說,就是“大之極矣,所以沒品。”
下面在北之中再分南北,設北、南樞密院,是全國最高行政機關,軍政民政一把抓,比宋朝的宰相神氣得多;
再設北、南宰相府,由皇族和後族的成員主管,其實只是榮譽頭銜,因爲他們只能“佐理朝政”;
北、南大王院,這是個大管家的別名,他們掌握的是契丹各部族內部的軍民事務;
北、南宣徽院,相當於宋朝的工部;
大惕隱司,比較神祕,他們掌管皇族的政教事務,至於具體職能,參照耶律屋質,其實他居中調節,也是正常工作之一;
夷離畢院,刑部;
敵烈麻都司,禮部;
大林牙院,翰林院。
南面官的漢官系統與北面的大同小異,只是在名稱上去掉了契丹術語,與當時宋朝的官名差不多,所以不再贅述。只是其中有一個原則很關鍵——契丹人能到南面系統當官,漢人則別想登北面系統的門。
下面再簡介一下契丹人的政令中心。
在中原,皇帝自古以來就是個畫地爲牢,終生監禁的人。他想什麼時候出去,或者什麼時候回來,根本沒法作主,那都是舉國翹首或者萬衆齊呼的事,其中的麻煩非有個三五個月的準備是玩不齊全的。而且爲了能時刻警告這些表面上沒人能管的皇上們別太懶也別太野,就在他們的房子外面,都立着兩根石頭柱子(華表),上邊蹲着石獸。
大門裏面朝北的,叫“望君出”;大門外面朝南的,叫“盼君歸”。
可天性自在的契丹人就沒有這些個沒人性的講究。雖然遼有五大京城——上京(臨潢府,今內蒙古巴林左旗林東鎮);中京(大定府,今內蒙古寧城縣);東京(遼西府,今遼寧遼陽市);南京(析津府,今北京市);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市)。
但是它們從來都不是遼國皇帝發號施令的地方。因爲“捺鉢”。
捺鉢是契丹語“行宮”、“行在”的意思,契丹皇帝四時打獵,所以隨地捺鉢,走到哪裏都可以捺鉢,最重要的文武百官也都得跟着捺鉢,於是,命令可以在全國的每一個地點,任何時刻發出。
方便迅速,機動靈活。
再看一下契丹人軍制。想想看他們爲什麼那麼能打,除了天生多喫肉多喝奶,總還有點別的玩意兒吧。那就是“斡魯朵”。
斡魯朵是契丹語“帳幕”的意思。契丹人從耶律阿保機稱帝那天起,就在皇帝的宮帳周圍集中了全國海選出來的精銳士兵,組成了和皇帝形影不離的親兵衛隊。之後每一任皇帝都建立自己的斡魯朵,斡魯朵有直屬的軍隊、民戶、奴隸和領地,是一個完全獨立的經濟軍事一體化單位。
簡直是國中之國。
斡魯朵入則居守,出則扈從,是皇帝最可信任的力量,等到皇帝死了,他們就直接成爲遺產傳給下一任皇帝。這樣斡魯朵的力量層層疊加,越來越強,終遼國200餘年,9位皇帝,再加上兩位皇太后,以及一位皇太弟再加上一位亦遼亦漢、既父亦臣的高人,一共建有12斡魯朵加一府(高人的)。想象一下,它達到了什麼樣的數字和威力。
更可怕的是它的實用性。它不像中原兵制那樣,一但國家有警,州府各縣都要臨時集結兵力,向京師要害赴援。比如說,在我們的各個朝代,就不斷髮生着調集全國兵力進京“勤王”的事件。而斡魯朵,一有兵事,“不待調發州縣、部族,十萬騎軍己立具矣。”(《遼史·兵衛制》)
並且平時不用國家出錢養他們,而是他們各自放牧生產來養國家。等到出征,軍餉由他們自己去搶,搶到的就都是他們的花紅。這樣乾脆利落的物資誘惑,比中原皇帝們事後的獎賞,臨陣將官們當時的思想教育,要強出怎樣的力度?
那麼斡魯朵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了嗎?不,物分兩極,既有其成,必有其敗。斡魯朵的危害也極大。終遼一世,甚至後來繼承了斡魯朵傳統的蒙古人,都不斷髮生親王權貴的叛亂,而且幾乎每一次的力度都足以顛覆當時的朝廷。
這就是它的副作用。但是近代有人用所謂的“狼性”來解釋這一點,說是草原種族天生這樣,他們必須叛亂,因爲崇拜強者,皇帝要像狼羣裏的頭狼那樣時刻等待挑戰。其實哪兒跟哪兒啊,試問沒有實力也一定要造反,草原民族都是沒腦子的豬?那樣就算再勇猛也不過只能升級爲野豬吧。
一切都是實力在作怪,當一隻耗子長到狗那麼大時,自然就不把貓放在眼裏了。斡魯朵就是中原曾經的藩鎮,國中之國,造反是必然的。
再看燕雲十六州,這片東西約長600公里,南北寬約200公里,面積約12萬平方公里的廣漠土地,己經讓契丹人徹底認識到了它的重要性。千言萬語可以精減到一句話,那就是——如果他們失去了燕雲十六州,就和前而旋起旋滅的匈奴、突厥等蠻族就沒有了任何區別。突然降臨的雪災、瘟疫,以及草原部族間偶然性極高的野戰勝負,都會讓它萬劫不復,在歷史中除名。
所以當燕雲有警時,就連睡王耶律璟都會御駕親征。
但是這在宋朝皇帝趙光義的眼裏,卻處處都是破綻和機會。首先看羣衆基礎,燕雲十六州裏“華人百萬”,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當地契丹人的人數與之相比,就好像往鏡泊湖裏撒一把花椒麪,連個味道都嘗不出。老話說的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可都是純種的漢人啊,在遼國非人的代遇下水深火熱了近半個世紀,難道他們就不想着自己的祖國嗎?就不盼望自己的軍隊來解放他們嗎?
不可能!
趙光義深信,只要宋朝強大的軍隊打到了幽州城下,城裏的老百姓們就會自發地暴動來迎接他。到那時,大開的城門,激動的人羣,還有鮮花、香燭、美酒,感人至深的頌辭等等等等就都會出現,前景是多麼的喜人!
何況,這時彷彿是老天爺把契丹人的腦子給攪混了,燕雲的首府幽州,以及周邊城市的主管居然都是漢人,尤其是幽州府,居然是一個年青的漢人毛孩子在守城。這太理想了,在十幾年前想都不敢想!
用漢人的軍隊去招降身在異邦爲異客的漢人官員,再給他們加官進爵,榮華富貴,他們何樂而不爲?怎麼可能還會反抗呢?!
更重要的是,還有這時的契丹皇帝耶律賢。經過仔細分析這個人,趙光義充滿了信心,他甚至是急不可待地要發動戰爭,不僅要收復燕雲,更要遠征大漠,喋血虜廷,做出千年前的大漢天子以及300年前天可汗曾經有過的豐功偉績。
耶律賢懦弱無能,而且不思進取。這是趙光義通過多方考證,慎密分析才得出的結論。
看理由,契丹皇位在當年的“睡王”耶律璟的手裏時,還曾經多次擊敗過漢軍,比如在石嶺關把後周大將史彥超幹掉,御駕親征把柴榮的手下都鎮住,還多次援救北漢把趙匡胤的好事攪黃;可看一下耶律賢,他即位之後,在石嶺關上就沒打過勝仗,太原城下也是趙匡胤自己主動退兵,就連契丹的傳統項目“打草谷”,都被宋朝的猛人田欽祚來了個“三千打六萬”,兩手空空往回跑。
更不用說就在這半年的時間裏,趙光義打得他們丟盔棄甲,連幽州城都不敢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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