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趙光義心灰意懶,連面都不願再見,派內都知王仁睿公事公辦,去宣召問罪——“汝爲親王,富貴極矣,何兇悖如是!國家典憲,我不敢私,父子之情,於此絕矣。”
史稱元佐無言以對。
再以後,他的兄弟們以陳王元佑爲首,再加上宰相、近臣集體痛哭求情,百般營救,但趙光義不爲所動,還是把長子貶爲庶人,趕出京城,押送均州(今湖北十堰東北)安置。等到百官們三次集體上表挽留,趙光義終於召回他時,元佐已經走到了黃山腳下。
從此,元佐被幽禁南宮,派專使監護,不通外事,直到終老死去。但當年,他僅僅25歲。
好了,事情基本上就是這樣記載的,可是有幾個可疑點,似乎需要另外想想。第一,四個弟弟到底說了什麼?是誰說的,還是四口同辭,一心想看看大哥能不能氣得更“瘋”些?
第二,趙光義爲什麼直接就把縱火人鎖定在長子身上。爲什麼就不能是宮中的差役不小心失火呢?想一想十幾年後,宋真宗年間那場更大規模的火災時,也與元佐有關,可是爲什麼就能秉公處理,找出直接的責任人呢?
陽光下沒有任何事情是新鮮的,那個人不管隱藏得多深,都會留下他的蛛絲馬跡。
陳王趙元佑。
四個弟弟之中,元傑太小,只有15歲,無論怎樣,都與他無關;元雋終生不問政事,悠遊閒散度過一生;元休是元佐的同母親弟,兩人至死都沒有半點不和;元佑則不同,元佐不倒,什麼都輪不到他,而元佐剛倒,他就從此改名爲元僖,升任開封尹兼侍中,正式成爲大宋皇儲。
用什麼樣的話才能刺激到衝動天真的大哥,再第一時間暗示父親是誰縱的火,只是一場尋常的家宴,就能得到天下至尊的寶座……或許應該祝賀他,雖然他長得不像父親,雖然他沒有大哥那麼聰明,甚至他手無縛雞之力,不像大哥文武雙全,但是事實證明了他才真正遺傳了父親的基因。
那麼你就去坐吧,只是得到與保住之間,還是大有區別,祝你好運。
時間進入宋雍熙三年,公元986年,剛過正月,趙光義從煩人的家事中掙脫出來,一件空前重大的事要他做出決斷。
伐遼的時機到了,打還是不打。
看遼國的現狀,不是糟透了,而是太爛太噁心,已經腐朽。回到上一界國王耶律賢死的時候,沒等宣召,當時的遼國南院樞密使韓德讓就帶着親兵直奔皇宮。幹什麼?很香豔,他是太后蕭燕燕的情人。他幫着把她12歲的小兒子耶律隆緒扶上了遼國國王的寶座,然後兩人公開雙宿雙飛,徹底夫妻。
真是綱常大亂,這還不算,此人更加得志便猖狂,實足一個小人嘴臉。遼國的皇族、涿州刺史耶律虎古,只是因爲頂撞了他幾句,他就在契丹王庭的大殿之上,奪過武士的鐵骨朵,把虎古當場擊斃,而遼國羣臣無一敢言。
再說太后蕭燕燕,她的作爲更讓宋朝人鄙視。有情人沒什麼,中原的太后、皇后們比她風流的多得是,但都做得很藝術。但瞧瞧她,韓德讓打馬球,被人撞下了馬,她立即砍了肇事者,像個小女孩兒似的給情人出氣;之後天天見面還不滿足,她竟然派人把韓德讓的妻子毒死,公然搶奪別人丈夫。
真是太露骨了,這是標準的“國母臨朝、寵幸專權”,在中原只要出現這種情況,90%以上都得改朝換代。
何況還不止這些。當年在韓德讓剛剛趕到皇宮時,遼國重臣耶律斜軫也到了,蕭太后哭着說出“母寡子弱、族屬雄壯、遼防未靖,奈何?”時,他的回答是——“信任臣等,何慮之有?”
是啊,真的很信任他,他和耶律休哥一南一北,把持遼國軍政大權,在寵幸用事之上,再來了個權臣當道。真是雪上加霜,遼國還想不滅亡嗎?
這些情況,每天都在宋朝君臣嚴密的監視和分析之中,現在時間過去了4年,終於可以肯定了,當年抓到的絕對是一把必勝的好牌,那還等什麼?
公元986年正月,宋朝邊鎮雄州知州賀令圖、嶽州刺史賀懷浦以及文思使薛繼昭、軍器庫使劉文裕、崇儀副使侯莫陳利用等人相繼上表,請求立即北伐,重奪燕雲十六州。
趙光義同意了。幾乎就在一週之內,北伐的命令就傳遍全國,軍隊迅速動員,宋境所有軍州精銳的將官們都向開封靠攏。
正月21日,時間僅僅過去了半個月,北伐大軍就完成了集結,宋朝皇帝趙光義命令兵分三路,立即起程,進討契丹!
東路軍——命天平軍節度使曹彬爲幽州道行營前軍馬步水陸都部署,河陽三城節度使崔彥進爲副,內客省使郭守文爲都監。部下有名將傅潛、李延斌、馬正、盧漢贇、楊重進、範廷召、李繼隆、薛繼昭、史珪、劉知信、符彥壽、賀令圖等。
另派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彰化軍節度使米信爲幽州西北道行營馬步軍都部署,汾州觀察使杜彥圭爲副,蔚州觀察使趙延溥、指揮使張紹、引進副使董願爲都監。部下有蔡玉、韓彥卿、竇暉、曹美等。
曹彬部與米信部同出雄州,直取新城(今河北新城東南)、涿州(今河北涿州);
中路軍——同在21日,趙光義命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靜難軍節度使田重進爲定州路行營馬步軍都部署,右衛大將軍吳元輔、西上閤門使袁繼忠爲都監,部下有高瓊、張承儼、安得祚。中路軍自定州北上,出飛狐口(今河北淶源)攻遼;
西路軍——24日,命忠武軍節度使潘美爲雲、應、朔諸州行營馬步軍都部署,雲州觀察使楊業爲副,西上閤門使王侁及軍器庫使、順州團練使劉文裕爲都監。出雁門關,直取遼境雲州(今山西大同),與中路田重進匯合,然後揮兵東進,從北面會攻幽州。
綜上所述,可以看到,宋朝已經集結了所有老中青三代將官,從曹彬、潘美等開國第一代宿將,到李繼隆、傅潛等新一代主戰名將,再到剛剛冒升的王侁、劉文裕,甚至還有降將楊業,已經毫無保留,精銳盡出,而且三路大軍僅曹彬和米信的東路軍,兵力就達到了20萬人!
全軍總數在30萬以上……這已經是自上次幽燕之敗後,近7年以來休養生息、不斷儲備的全部家底,再加上爲30餘萬大軍所提供的糧草軍械等物,宋朝已經全民備戰。勝負之間,已經不是戰鬥的本身,而是國家元氣的虧盈!
爲北征事,當年宋太宗皇帝詔諭幽州北境漢人,詔曰——“朕祇膺景命,光宅中區,右蜀全吳,盡在提封之內,東漸西被,鹹歸覆育之中……睠此北燕之地,本爲中國之民,晉、漢以來,戎夷竊據,迨今不復,垂五十年……今遣行營前軍都總管曹彬、副總管崔彥進等,推鋒直進,振旅長驅,朕當續御戎車,親臨寇境!徑指西樓之地,盡焚老上之庭……凡在衆庶,當體朕懷。”
天佑中華,讓這一戰勝利吧!
臨行前,皇帝把三路主帥招集在一起,下達了這次北伐的最高軍事機密。這是一次規模空前的大兵團協同作戰,分主次攻擊,目的是要把遼國人牢牢地鎖死在燕雲十六州之間,讓他們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一刀刀砍成碎片,卻偏偏一動都不敢動。
具體情況,要先說明一下兩個概念——山前、山後。
燕雲十六州以太行山爲界,太行山北支東南方的檀、順、薊、幽、涿、莫、瀛諸州稱爲“山前七州”;太行山西北的儒、嬀、新、武、雲、朔、寰、應、代等稱爲“山後九州”。
地理不同,攻守的難易就天差地遠,大兵團千里奔襲,協調決戰,這裏面的講究太大了。趙光義深思熟慮,做遼國人下一個大圈套。
攻擊的重點永遠都是幽州,但是要吸取上一次北伐時的教訓,不能再蠻幹一樣的直取幽州了,要把它孤立,在攻擊它之前,先把其餘十五州都打下來,這樣,遼國人還能搞出什麼花樣?
爲了達到這個目的,趙光義命令先以最強的一部兵馬正面直對幽州,大張旗鼓,要讓整個遼國都知道幽州時刻在巨大的威脅之下;但是卻不打,一定要持重緩行,慢慢地走,把遼軍的主力部隊牢牢地釘在幽州城裏;
與此同時,另兩路大軍直奔山後九州,全力以赴,把幽州的外翼完全拆除。這其間,遼國人註定了要顧此失彼,但他們無論怎樣,都不敢置遼國南京重鎮幽州於不顧,先去救援邊緣的城鎮。這樣,等到山後九州完全淪陷,遼國人接下來的命運,就是被迫和已經匯合的宋朝三路大軍,在幽州城下進行大兵團主力決戰!
那時以宋軍連勝的勢頭,遼國人馬一定驚慌失措,接戰必敗。
計劃好了,分兵派將更加大有講究。潘美鋒利,用他攻城略地,山後九州由他和田重進隨意攻擊;曹彬穩重,要他獨當一面,承受最大的任務。他所領的東路軍,正對着遼國最強的第一軍事人物耶律休哥。兩強對決,唯恐他戰力不夠,還給他配備了米信,更妙的是之前還把他貶官了,“鷹飽則飛颺”,把他餓着才能真正出力幹活兒。
就這樣,趙光義還派出使臣過海聯絡高麗,約其夾攻契丹,並且不管高麗是什麼反應,宋軍的水師已經在渤海灣裏集結,隨時都會入海在遼國內陸登岸,襲擊遼軍的後方。
細之又細,慎之又慎,趙光義不敢說己算無遺策,但至少已經殫精竭慮,全力以赴。
宋軍於公元986年三月攻入遼境,三月初五日,戰爭在東路率先打響,宋軍第一主將曹彬銳不可當,當天就攻破固安(今河北固安),緊接着毫不停頓,迅速進兵,在13日,就攻破了遼國邊境重鎮涿州,並全殲其守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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