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中路軍和西路軍同時在三月初九日展開攻勢。
中路田重進自定州沿滱水(今河北唐河)河谷北上,初九日到達太行八徑中飛狐徑的北端口。這時遼國冀州、康州的守軍已經聞訊趕到,田重進于飛狐徑外與遼軍野戰,一戰全勝,遼國的援軍全軍覆沒。宋軍乘勢進攻飛狐徑,到23日,遼飛狐守將投降;田重進揮軍疾進,28日,遼靈丘(今山西靈丘)投降;四月17日,宋軍攻至蔚州(今山西蔚縣),當天攻城,當天城破,已經攻入遼國山後九州的腹地。
這時形勢一片大好,宋朝邊境的民風強悍,邊民們自己組織起來攻擊遼軍,他們趁夜殺入遼國兵營,天亮時提着遼兵的首級到軍前請功。遠在開封的趙光義大喜,他專程下詔——“有能應接王師,糾合徒旅,憑茲天討,雪此世仇者……獲生口,賞錢五千;得首級者三千,馬上等十千,中七千,下五千。平幽州後,願在軍者,優與存錄;願歸農者,給復三年!”
此令一出,邊民從者如雲,宋軍的實力更加高漲。
但最強的攻勢還在潘美的西路軍。三月初九日,潘美、楊業在寰州(今山西朔縣東北)城下與遼軍接戰,以潘楊之威,遼軍潰不成軍,宋軍迅速攻城,當天就攻下了寰州。進兵,13日,遼朔州(今山西朔縣)守將投降;19日,遼應州(今山西應縣)守將投降;進入四月,宋軍攻至遼重鎮雲州,遼軍堅守頑抗,宋軍強攻,到13日,雲州攻陷。
自此,西路軍勢如破竹,連戰連捷,燕雲山後九州己得其四。這時,戰爭已經進行了近45天,山後戰局完全在宋軍的掌控之中,可是在山前,曹彬已經出了意外。
開戰之初,趙光義的所有作戰意圖都得以完美實現,尤其在山前戰區。曹彬部8天就實現了整個戰役最重要的一環,攻佔涿州,完成了對幽州的威懾。
看一下涿州到底在哪兒,就是現在的河北省涿州市,它離現在的北京天安門只有60公里!曹彬只用了8天就和耶律休哥呼吸相聞,這樣的速度,這樣的距離,真的達到了完美無缺的威懾效果,宋遼兩軍的主力軍團隨時都會血濺疆場,你死我活!
決戰一觸即發,耶律休哥的處境要比上次宋軍北伐時惡劣一萬倍,所受的壓力難以想象。7年前,那時至少還有遼國爲了援助北漢而派出的增援部隊,可這時,他只有南院一部之兵,卻要抗衡整個宋朝的傾國之力。
怎麼辦,形勢比人強,他只能如趙光義所料,被曹彬牢牢地壓制在幽州城裏,一動都不敢動。山後九州想都不敢想,他完全放棄了,隨便潘美、田重進去爲所欲爲。他所能做的就是祈禱。一邊盼着他的蕭太后在大後方儘快地集結遼國精兵,來救他的急;一方面他祈禱宋軍犯錯。
但是談何容易,那是曹彬,大名鼎鼎,名負盛譽,在整個東亞、包括高麗都無人不知的宋朝第一軍人!犯錯?他得提防着曹彬說不得哪天就突然起動,120裏的距離,一馬平川,兩人當天就能見面!
不過誰能想象,此前鋒銳絕倫且老辣沉穩的曹彬居然真的就犯錯了,而且是這樣的小兒科。
曹彬部在三月13日進駐涿州,可是隻堅持了10多天,就突然後撤。耶律休哥的反應不是鬆弛,而是驚異,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過分緊張出了幻覺——他真的做到了嗎?他竟然把曹彬的糧道給劫了?!
他本來像應景一樣只派出了少量騎兵在華北大平原上機動遊弋,白天躲在林子裏打些埋伏,晚上纔出去找機會偷襲宋軍的邊緣部隊。劫糧道,只是他出於戰爭本能做的功課,卻沒想到成功了。
而曹彬身爲沙場宿將,坐擁10餘萬精兵,居然把糧道給丟了!古今無數戰役,失糧道者必敗,少喫一頓飯,精兵就不再是精兵。曹彬千不情萬不願,但總不能坐等餓死。
當機立斷,曹彬趁全軍戰力未衰,立即迅速後退,在四月初返回到國境之內的雄州。這一下,幽州警報徹底解除,整個戰局完全走樣。
消息傳回開封,趙光義大驚失色。北路突然間空了,壓力完全向山後九州的西路軍傾斜,這等於是白送給遼國人各個擊破的機會!
但是還不能急,趙光義很快鎮靜了下來,他發出的命令非常理智——他沒有嚴令曹彬火速進兵,把戰況復原。而是派出信使,告戒曹彬千萬別再急着進兵了,你馬上沿着白溝河(即巨馬河,由西向東流入渤海,是當年宋遼兩國的界河)向米信部靠攏,東路兩軍合而爲一,養兵蓄銳,保持對幽州的壓力,爲西路軍繼續張勢,等潘美等人完全攻下了山後九州,再先與中路的田重進會師,然後才向幽州運動,按原計劃在幽州城下與遼軍決戰。
這是當時最穩妥的應變了。想想看,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當然你可以說,這是系統崩盤了卻不想重裝,只想着打補丁救急,完全是不知變通。連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必須隨機應變的常識都不懂。可是如果你換個新方案,哪怕好上一萬倍,但是你怎樣通知散佈在整個燕雲十六州之間的三路,不,實際上現在是四路(曹、米兩部還沒有匯合)大軍及時順暢地配合呢?
飛馬、飛鴿傳書?還是宋朝有很多奇特功能的高人,能心靈互動傳遞信息?
所以只能這樣,但是怕什麼來什麼,從此之後,一個個的突發事件讓趙光義和曹彬措手不及。首先,亂子就出在了自家兵營裏。
曹彬部下的驕兵悍將們在帥帳裏叫囂成一片,他們拒不執行命令,向主帥質問——爲什麼要向米信靠攏?爲什麼要給西路軍打雜?我們是主力,一直在勝利,現在卻要本末倒置,這是恥辱,絕不能接受,我們要出戰!
羣情激憤,怎麼辦?是硬生生地壓下去,還是珍惜這份士氣,馬上進兵?這一年的曹彬剛滿55歲,從軍整整21年了,正是年富力強,經驗豐富的時候,現在整個幽燕戰局的勝負點都壓在他的身上,想要勝利,他就必須得做出最恰當的決定,最起碼他得能指揮如意,讓部下們乖乖聽令。
可是,他竟然向部下們屈服了。寬厚的、愛兵如子的、仁慈的曹彬,在衆意難違的情況下,選擇了違抗皇命。他帶足了50天的糧草,先與米信部匯合,然後全軍北渡巨馬河,重新進入遼境,再次向涿州進攻。
至於原因,大概是他現在手裏沒有了趙匡胤曾經給過他的那把天子劍了,所以換他在部下們面前發抖;也或許他還想着耶律休哥仍然老老實實地縮在幽州城裏,等着他撲過去繼續摁住了暴打,他眼前的這片幽燕大地也仍然是他隨意進退的天下。
宋軍再次攻入遼境,這回心想事成,他們要敵人,結果就真的在路上遇到了耶律休哥。
耶律休哥出戰了,宋軍中稍有頭腦的人,馬上都心裏一沉。出事了,至少有兩個——1,幽州城;2,山後九州,以及潘美和田重進。
很簡單,這兩點可以放在一起思考。耶律休哥敢出幽州,就至少說明他不再擔心山後,此前他必須挺在幽州城裏,前擋曹彬後拒潘美,可是現在他敢衝出來單挑曹彬,山後那邊的局勢就可想而知了。
遼國一定有人已經趕到了山後九州,戰場上的實力對比再不是一個月以前了!
事實上也正是這樣。遼國的反應極其迅速,戰爭在三月初五暴發,遠在草原深處的遼國王廷在初六日就接到了戰報。蕭太后命令馬上全族動員,捺鉢軍制再次發揮功效,契丹的騎兵們幾乎就在扔下牧鞭抓起馬刀的一瞬間就完成了集結,然後各部精兵趕赴幽州,歸耶律休哥統一指揮。目標就是宋朝的東路軍。
之後蕭太后緊急招回正在征討北方女真族的遠征人馬,以及這支部隊的主帥。歷史證明。與宋決戰,這個人必不可少——耶律斜軫。他們直奔燕雲戰區的山後九州,潘美、田重進馬上就會見到這個老冤家。
同時,遼國再派林牙勤德率兵趕往平州(今河北盧龍)海岸,防備宋軍水師從海道出兵襲擊遼軍後方;等這一切都安排好之後,蕭太后作出了一個讓宋朝人瞠目結舌的事。這個年青的寡婦帶着自己幼小的兒子,疾速前行,追上了前方的增援部隊。面對挑戰,她選擇了最強硬的迴應方式——御駕親征,比她的丈夫耶律賢在世時還要勇敢!
這時應該正視一下這位非凡的異族女士了,她一生中唯一能讓人“垢病”的,就是她的情人——韓德讓。但是,如果她的丈夫還在,那麼她是在亂搞;如果此時她不止有一個面首,那麼她可以在道義上受到蔑視。但是她從始至終都只有韓德讓一個男人,那麼他們之間的關係是什麼呢?
愛情。
不管這個名詞有多爛多老套,它都千真萬確地存在着。或許野史上的傳說是真的(兩人年青時曾有婚約,遼景宗用皇權把她奪到手),她與韓德讓之間,終生互相扶助,絕無猜疑背叛。縱觀整個人世間,尤其是活在權力之巔的人身上,這是極端罕見的。
尤其在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刻。要注意,文武全才的韓德讓在歷史上沒有留下很多具體的作爲,那是因爲蕭太后的每一個決定裏都有他的參謀,兩人是一體的。就像這時,他隱身在幕後,爲他的女人把趙光義的戰略要點完全破譯,進而找到了宋軍的致命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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