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口號很響,做起來就太煩。首先,他得把天下重新劃定,總體分爲15路,然後再把其中的蜀川單獨細分成4路,全國定爲18路。之後把所有的“路”一級長官,即轉運使,逐個召回京城,親自告訴他們,第一從此減免各種手機力役,暫緩土木建築,讓農民有點空閒;第二,再把農民的空閒沒收,讓他們去開墾荒地,外加種桑養蠶,國家全力支持,開出的土地直到第5年起,才收賦稅。
但是遠水不解近渴,政策再好,老百姓等不了,眼見就死人了。那麼再想辦法。辦法名叫“預買絹”。簡單點說,就是在每年春天播種之前,農民們經過一冬天的消耗,連種子糧都喫乾淨時,國家先給他們貸點款,然後秋收時再還。
辦法很好,農民們歡迎。但是注意,這是最開始的時候,什麼都會變的,只要跟錢有關係。
那麼說錢。
國家來管錢,就得先管一下制度。宋朝的錢糧大管家名叫“三司使”。相信大家不陌生,不過這個“三”字是大有講究。兩種解釋,第一,是說鹽鐵司、度支司、戶部司等三個部門的總長,那麼就是一個人,叫三司使;第二,就是指這三個司每司都有一個長官,於是就有了鹽鐵使、度支使、戶部使。說的就是三位使。
很亂嗎?政策就是浮動的,根據需要,趙匡胤需要統一,那麼就是一個人的“三司使”;趙光義討厭臣子們專權,那麼就分開,變成三位使。
趙恆現在一切都給經濟民生讓路,只要統一指揮,儘快見效,所以重新把三司歸權到一人。從此靈活調動,並且三司的地位迴歸到了它最初時的地位,僅比東西兩府小半級,無論是宰相還是樞密,都無權干涉過問它的職能。
但這隻相當於開源,還必須節流!趙光義時期那麼多次的考試,那麼多的進士都在當官,有用沒用的衙門都在要錢,宋朝亡國的絕症——“冗兵、冗吏、冗費”的局面己經形成。
怎麼辦?兵現在是必須的,多少都不夠,可是冗吏有什麼必要?何況冗吏就必有冗費,趙恆的反應只有一個字——裁!
從這時開始,一連三四年,宋朝裁撤冗吏計19萬5千8百人。
以上種種,不過是治理一個超級大國的最宏觀的幾項任務而已,新登基的皇帝趙恆忙得沒有一點空閒。歷史上遺留他當年的一份作息時間表,上面寫着——每天清晨在前殿接見中書、樞密、三司、開封府、審刑院等各大部門的請對官員,聽聞奏事,能決定的立即答覆;
早飯後處理各司奏事,批閱奏章,直至中午;
下午看書,並且安排各項例常活動,他不可能一天到晚坐在皇宮裏;
到了晚上,真正緊張的時刻到來了。他得像當皇子、太子時那樣,恭嚴整肅地聽當世最著名的儒學大師們給他講學,研討經史並諮詢政事得失,直到深夜。
直到夜靜更深時,他才能回到自己的寢宮裏……只有這時,纔是他個人的時間。但是非常遺憾,想來他最神祕、最愉悅的那份享受己經消失不見了。
在他做皇子、太子的時候,每天夜色降臨,他都能輕裝簡從,悄悄地走出堂皇的王府,去到一個叫張旻的臣子的家中。那裏有一間典籍滿室燭影暗香的書房,一個俏麗動人的女子在等着他,不管多少年過去,仍然像是最初時的情人。
可是這時不行了,人是物非,佳人己經名正言順地進駐皇宮。寵愛依舊,只不過,再不是當年那個純樸靈黠的蜀川妹子了。
日復一日,趙恆就這樣兢兢業業地工作着,從不敢偷懶懈怠。因爲他清楚一個事實,家道中落了。這時往前邁步,那麼海闊天空,可是後退了,他身後就是萬丈懸崖,摔下去這世界上就再沒有了宋朝。
翻閱歷史,至少在中國有個規律,幾乎每一個王朝,在它建立之後的四五十年至七八十年間都有一個極其危險困難的時期。半信史時代的夏、商、周是這樣,信史階段的秦、隋是這樣,甚至就連唐朝這樣輝煌強盛不可一世的超級王朝也一樣。
六十餘年之後,就有了武則天。
這到底是什麼原因呢?僅僅是巧合嗎?還是說,每一個王朝到了這個時期都是從開國創業時的興奮中開始平靜,最初的強勢君王開國重臣也己經死去,弊端出現,臣民們開始懷疑,內部、外邦都開始了反叛,所以纔會一敗塗地不可收拾?
這太複雜,而且每個朝代都有自己的具體情況。但無論怎樣,現在宋朝輪到了趙恆來承受這一切,而他面臨的局面的複雜危險程度,遠遠超過了當年的秦二世胡亥、隋二世楊廣、唐三世李治……不管他怎樣祈求平靜,想關起門來過幾天消停日子都辦不到。
因爲他有惡鄰居。
在契丹、党項人的眼裏,年近30的趙恆就是一個捧着巨大的金元寶,走進了龍蛇混雜、無法無天的鬧市裏的小毛孩子,富饒遼闊的中原大地不是他的家業,而是給他招災惹禍的禍根!
他不是他的父親,趙光義就算到了生命裏最後的日子,都是一隻牙碎爪裂卻仍然猙獰可怖,不停咆哮攻擊的猛虎,不僅打得李繼遷像兔子一樣滿戈壁灘地逃命,就連遼國,也被他漸漸地扳回了劣勢,軍事上最後幾年勝敗基本持平。
考驗馬上就來了,最初的,是一道智力題。
党項人李繼遷。
時刻在生死邊緣掙扎的人超級敏銳而且無所謂光榮恥辱,宋朝的皇帝換人了,李繼遷立即派人進了開封城,目的是——求和。注意,是求“和”。
這世上只有對等的敵體,才能提議和平。
這在趙光義時代不可想象,一個事實是,不管戰場局面怎樣,李繼遷永遠都只有謝罪稱臣的份兒,並且還得主動聲稱自己姓趙,叫保吉。而且別忘了就在不久之前,他的老巢烏、白池還被王德用給抄了,他連尾隨反擊都不敢。這時居然就大大咧咧的派人來求“和”……這是什麼樣的臉皮,這是什麼樣的厚度啊!
相信當年宋朝大殿上的衆多高官們哭笑不得,然後直接把該使者啐下堂去。
但是錯了,結果是戲劇性的,遠在党項沙漠裏的李繼遷只怕會立即跳上馬背,不管外邊是什麼天氣,哪怕是狂風大作,滿天都是拳頭大小的石頭,他都要立即衝到祖先們的墳地去。
第一時間通告天大的喜訊,祖宗的基業終於回來了——!!
無法想像,宋朝不僅同意和平,而且給予的條件無比優厚。不僅承認了他佔據夏州、銀州的合法性,並且把綏州、宥州和靜州也都賜給了他。正式封他爲定難節度使。也就是說,他己經完全恢復了党項祖先對定難五州的所有權,十多年欲死還生,多少次站在刀刃上討生活的日子沒有白廢!
党項在狂歡,漢人在憤怒。趙恆和他的大臣們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這十多年裏無數戰士的生命,無法計算的物質投入,以及對異族人的進攻態勢和心理都毀掉了……悲哀吧,更悲哀的是,這個決策居然是由當時朝廷裏保守、革新兩派的大佬們共同做出的。
主要出面的是李至和王禹偁,兩派各出一人。
這樣的事情做出來,千年間無數的漢人對他們君臣豎起了中指,尤其是對趙恆,我鄙視你!竟然這樣就妥協了,簡直是不戰而敗,沒血性、沒膽量,不是個男人!
但是實在應該回到當時的宋朝廷議中,聽一聽那些大臣們到底是怎樣說的。
論調很實際,首先提問,定難五州很重要嗎?沒它過不了日子嗎?第二,就算全都得到了,就像最開始從李繼捧手裏得到時那樣,能保住嗎?得用內地的多少錢糧,多少壯丁,多少軍人去不斷地填坑?什麼時候才能填滿呢?!
第三,請問陛下,您比您的父親怎樣?還想再五路發兵,攻打西夏,變成沙漠組團超級旅遊嗎?那得要多少錢,而且收回了多少,現實是最無情的帳本,什麼事情都是生意,得划得來再幹吧?
第四,請參看第一條,定難五州對李繼遷就太重要了,得不到就會沒完沒了的鬧下去,除非他死……但這麼多年了,他就是不死!
怎麼辦?很簡單,回到最初點,定難五州對宋朝是什麼?不過就是個外快,不管有多肥多好,都得平靜安定才能收進腰包,現在己經是禍害了,還要留着它嗎?
把事情拉回到唐朝去,拉回到拓拔思恭的時代去,那時唐朝是用什麼來籠絡住党項人的?無非恩與威,現在您的父親己經把威做到了,您所要作的就是恩。那麼就索性大方些,定難五州二缺三,那個三握在手裏始終都有事,一起都還了兩乾淨……
以上就是宋朝放棄定難五州的官方言論。但是裏邊有兩個內幕,第一,趙恆的性格真相——棉花裏的那根針,事實勝於雄辨,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人們就會發現,每一個敢於使勁按趙恆的人,都會被扎得血肉模糊、痛不欲生。記住,不、管、對、方、是、誰,都一樣!
第二,趙恆和他的大臣們真是太聰明瞭,要不就是運氣太好,因爲他們幾乎馬上就要遇到能顛覆宋朝,讓它萬劫不復的危機了,在那之前能躲過李繼遷的糾纏,哪怕只是暫時的,都極端難能可貴!
因爲大遼國。
在遼國的前面加個“大”字,相信漢人們會很不爽,但這就是現實。當時的遼國不論是疆土面積,還是國際影響,或者軍隊的威名,甚至國家財富的對比,都遠在宋朝之上。
尤其是這幾年,當宋朝陷進了戰爭失敗,導致國力衰退,聲譽受損,於是再調集財富,發動戰爭,然後再戰敗,更加衰退的泥潭中時,遼國在蕭太后的治理下,己經重新回到巔峯,進入了開國之後的第二個黃金歲月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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