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以監軍的身份伐蜀,只是以廉潔守法著稱,在全軍的貪婪暴虐中顯得獨特,纔得到的賞識;再因爲徵南唐,勝利毫無懸念,只是要儘量減少戰爭中的損失,纔派他這個當時資歷戰功毫不出奇的人當了主帥,從此高高在上,變成了宋朝的第一軍人。
這就是他的發家史,注意,對他來說,絕對沒有什麼“英雄造時勢”,而是徹底的“時世造英雄”,因爲憑他這麼點的軍功,這樣的能力,放在任何一個其它的朝代裏,都絕對沒辦法爬到這樣的名位。這就是宋朝的特色。
姓趙的官家需要乖巧聽話的軍人,現在回想,他的那些作爲,是智慧還是乖巧呢?揮揮灑灑間把人看通透,於是他知道趙匡胤會給他怎樣的封賞,更能做到在喪師辱國,毀掉趙宋最後一次振興的機會之後,還能讓趙光義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就讓他官復原職。至於是怎麼做到的,那就是祕密了,就像他爲什麼在雍熙北伐時,在燕雲大地上忽進忽退,哪怕是平地挖塹壕都要向前衝,直到最後冒着暴雨向後退……這都是謎,與皇帝的聲譽息息相關,也必定與他後來的命運息息相關。
最後曹彬走了,他走時,都沒讓人真正的看清楚他,連同着當年的那些事,都徹底隨着他的死亡而沉淪。遺憾嗎?不,這正是他成功的地方,一直到死都忠誠到底。在這個意義上,或許曹彬應該滿足了。最後,讓我們以一句話來歸納概括一下他的人生。
他是一個好人,一個被皇帝所選擇的人,一個溫良恭儉讓的人,一個放棄小我成全大我的人,一個根本就不應該從軍的人!
好了,曹彬謝幕,再見。
一個時代結束了,身在其中的人很難知道,尤其是主宰那個時期的王者,像趙恆,他只有好多年之後突然回首,纔會發現自己完成了什麼。
實事求是地說,如果後世人說清朝的聖祖皇帝康熙,是“名爲繼承,實同開創”的皇帝,所以應該定廟號爲“祖”的話,那麼宋朝的真宗皇帝趙恆也做了基本相同的事情。
康熙平三藩、收臺灣、清寧北疆,趙恆的人生經歷也是這樣的,要說區別,只在成果的大小豐碩之間,並且要注意,在他們的早期階段,趙恆的一項成就還讓康熙所望塵莫及。尤其是,他們都在極度的憂患之中開始。
趙恆剛剛在北方擊退了契丹人,回到京城開封才幾天之後,就再次烏雲壓頂,蜀川再一次叛亂了。而且這次的危險係數驟然長級,遠遠大過了王小波、李順的起義,因爲再不是饑民暴動了,而是宋朝駐成都的正規軍突然兵變。
原因跟宋朝的國家政策,或者對蜀川地區的傳統性歧視虐待再也掛不上鉤,完全是當地的官員們太混帳。
別提張詠,這位宋初時最有能力的地方官己經被調到杭州去了,這時的益州知州名叫牛冕,在這之前名不見經傳。相比之下,軍隊的主管大有來頭,是聲名比曹彬更加顯赫的符彥卿的兒子,叫符昭壽。
這兩個人的能力和品行,簡單點說,牛冕,可以用張詠臨行時的一句話來概括說明——“冕非撫衆才。”
德不能服衆,纔不足以制人,就這麼簡單。後來的歷史證明,張詠看人極準,不僅是對這個牛冕,就連寇準,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說符昭壽,這就完全是符彥卿,還有趙光義的錯了。當年符彥卿號稱“符第四”,這位符家的第四位兒子,縱橫五代,所向無敵,連契丹人最強的皇帝耶律德光都被他打跑過。但是進入宋朝以後,他老了,也聰明瞭,別的大將們需要趙匡胤杯酒釋兵權,明着說要他們去喫喝玩樂保平安,纔有懂事。可符彥卿卻早就身體力行了,他在自己的駐所連貪污再枉法,把自己一輩子廉潔大度的名聲抹黑,保住了一世的平安。
符昭壽,就是在這種環境里長大的,之後趙光義爲了表示優待老同志,並且要派遣最放心的子弟兵們去看守四川,才把他安排到了成都。
於是西南方向成都錦官城,就變成了符大公子展示獨特美感的大型T臺。
他迷上了蜀錦。
這似乎沒有錯,蜀錦那麼美,人人都愛,但是他太出格。一個將軍,居然什麼軍務都不管,一天到晚地尋訪手藝高超的織錦工人,把他們集中起來,給他變着花樣的紡織,讓蜀錦更新換代。
至於原材料,他發揮了宋朝軍人在成都的光榮傳統,從不掏半文錢,街上有的都是他的。時間長了,連帶着他的僕人們都趾高氣揚,老百姓之外,他們開始虐待官兵。就像宋朝官派的軍校們,是他們這些僕人們的僕人。
仇恨在積累,但是這還不足以讓人失去理智,不顧一切地選擇兵變造反。但是別急,英明的領導都是一樣英明的,敗類型的領導各有各的敗類,符昭壽就是有辦法讓手下的大兵們忍無可忍。
話說符大公子手下有兩個常駐兵團,分別由兩位都虞候董福和王均來率領。你很難分清誰纔是真正的好官,因爲董福帶兵非常的嚴謹,至少在表面上,他的軍團紀律嚴明,行爲規範。而王均不同,他屬於沒有官架子,和部下打成一片的類型,經常和手下大兵們一起喝酒賭博,於是難免的讓人覺得軍紀渙散。
於是注重美感的符公子決定給他們分出來層次,給董福兵團加福利,尤其是盔甲穿戴,讓他們漂亮起來神氣起來,至於王均那些痞子兵……己經爛了的就讓它更爛些吧。
緊跟着成都城就舉行了次軍演,只見老百姓們人山人海看熱鬧,兩個兵團一個神氣活現,一個灰頭土臉……層次真的出現了,大家一起窮,就不是窮,可是突然間有了分別,就會讓人眼紅。衝動的確是魔鬼,可是不衝動就會變成灰孫子!
當天的軍演在王均部下們一片怒罵聲中結束,可是符昭壽和牛冕等官人們卻一點都沒在意,他們在盤算着怎麼過公元1000年的元旦佳節。就在這一天,王均的部下們突然殺了符昭壽,然後衝進兵器庫裏全副武裝,殺向正在益州府衙門裏扎堆喝酒的各位高官。
衆位官人們反應神速,首先知州大人瞬間就沒影了,牛冕不管造反的是什麼人,有多少人,立即選擇出城,先保住老命再說。比他官更大的是蜀川四路的轉運使張適,這位仁兄是幸運呢還是倒黴?到益州城裏喝次酒,居然正撞到兵變,可是牛冕真厚道,要跑一起跑,結果不管這時的叛軍們是不是真的成氣候,沒法再遏制了,益州里都沒有主心骨。
但別怕,在場的還有一位明白人,都監王鐸,歷史證明,這纔是讓這次兵變成形的最關鍵的人。他比王均的官大,衝着王均吼了一聲——你的兵造反了,由你去擺平!
王均沒辦法,只好硬着頭皮去辦事。結果兩方面一接觸,上帝啊,王均目瞪口呆,這時所謂的叛軍首領居然只是一個叫趙延順的小兵!
一個小兵能聚起多少同夥?可是竟然幹掉了駐軍主帥,嚇跑了政府領導,並且該小兵非常理智,馬上提議由王將軍來做我們的帶頭人,我們來擁護他!
這是明擺拿王均當槍使了,按理說一個人稍微有點理智就得玩命的拒絕。但奇妙的是,王均就這樣同意了,而且以後精誠合作,造反到底,和自己的弟兄們同生同死。
以上就是這一次蜀川變兵的起因和經過。感覺很怪是吧?是不是一切都太隨意了?兵變弄得像是即興表演,尤其是殺了人砍了主帥之後纔想起來要找首領,並且該首領當時還在官府衙門裏正常喝酒慶祝元旦……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是不是一羣瘋子?
但哪個不是瘋子呢?符昭壽是不是?牛冕是不是?歌舞昇平,飽食終日,這些看似正常優越的生活,卻導致了叛亂,那些人算不算是瘋子?
但在戰場上,王均卻絕對不是瘋子。宋朝任命雷有終爲平亂主帥,李惠、石普、李守倫爲部將,帶了8000名禁軍趕往蜀川,隨後又派上官正、李繼昌、高繼勳、王阮隨後跟進配合。
用心良苦,這樣的配備面面俱到。
首先雷有終是文官,出征前是戶部使,讓文官領兵作主帥,這是宋朝史上的第一次。這創意一舉兩得,先是能避免進了蜀川就可能關上大門當皇帝的危機,二來還能借國內平叛的機會看看文官打仗的成績。而且隨後跟上去的上官正等人,早年都有在蜀川當兵打仗的經驗,想想這次是兵變,不可能像王小波李順那次鬧得遍地起火,似乎應該夠用了。
想得美,王均的確不是李順,他是職業軍人,哪兒輕哪兒重全知道,他先是佔領了成都,然後順手把漢州端掉,緊跟着就親自帶人殺向了蜀川的咽喉要害劍門關。這時候宋朝的援軍還在道兒跑路,好了,大門馬上就要關死,蜀川開始過戶。
眼看着就要淹死,救命的稻草卻離得太遠,蜀川裏的宋朝官兒們開始自救。劍門關再一次向南迎敵,在蜀川內部卻另有一位仁兄給大家都來了點驚喜,蜀州的知州楊懷忠。他悄悄地摸到了王均的身後,帶人突然攻擊成都,要把叛軍的老巢端掉。
但是戰果鬱悶,王均雖然沒在家,他的部下們卻壓根沒把楊懷忠放在眼裏。叛軍直接列隊出城,在城外的江瀆廟附近與官軍結結實實地打了一整天,誰也沒作弊,天黑前勝負見分曉,楊大人怎麼來的再怎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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