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怎樣,不求天長地久,只要今天擁有。李繼遷無師自通,和古往今來所有的掠奪者一樣,急三火四地忙着要把生米做成熟飯。其核心內容就一句話——哪怕我只得到了一天,也要造成既成事實的外部形象。
這一切都做完了,李繼遷才說出了自己的心聲:“西平府太理想了。向北,它操控河北、朔方;向南,可以遏制慶州、涼州,它壓迫在宋朝各路的上游,而且還能對西邊的吐蕃、回鶻直接威脅。我要在這裏修城挖濠,練兵積糧,一旦時機成熟,我殺出城去,整個漢中平原就都是我的,漢人根本沒法防備。更重要的還有一點,就是這裏原來的百姓都是漢人的風俗習慣,他們尚禮好學,這是我最大的資本,我將藉此作爲進取之資,成王霸之業。”
注意,這是党項人有史以來,第一次發出的立國之聲,雖然意義重大,但是音量極小,並且非常靦腆似的,他沒給自己的國家定什麼國號。也就是說,“西夏”這個詞現在還是個遙遠的未來,甚至就連那句著名的“西掠吐蕃戰馬,北收回鶻銳兵。”的光輝口號,也輪不到由他說出口。
他所能做的,最多還只是半躺半臥在改頭換面期間的靈州城裏,回想着20餘年前他是怎樣擡着乳母的棺材才混出的銀州城,帶着幾十個人逃進了茫茫大漠,把生命和自由綁在一起,不自由毋寧死,不獨立毋寧死,不復國毋寧死!這麼多年滿手血腥千災萬險地走了過來!
連他的親生母親和元配的夫人都被宋軍抓走,死在了異國他鄉……想着這些,還需要什麼合解,什麼退路嗎?
而且回望歷史,甚至再耍點賴,以現代人一千多年後的知識優勢,總結一下所有遊牧民族的共性,他們從來都沒有像漢族人這樣,強調“花未全開月未圓”的美好,他們不懂收斂,天生就收不住腳的,只知道向前衝,哪怕死在道上,倒下去,也得頭衝着目標的方向纔算英雄!
李繼遷也是這樣……
契丹人更是這樣,戰爭對於他們來說,正是一本萬利的時候。於是宋朝的君臣們在年後不滿100天,就再次面臨了戰爭。
宋鹹平六年,公元1003年的四月,遼軍由南宰相耶律諾袞、南京統軍使蕭撻凜率領,南下進攻宋朝。這一次的兵力更加充足,準備更加充分,不知道遼軍是不是也先期知道了宋軍的兵力配置,他們再不在邊境的長城口、威虜軍等地糾纏,而是直接突破,目標直指宋軍前鋒大營的根據點——定州。
一路勢如破竹,不可阻擋,宋軍的前線主帥王超直接面對危險。這徹底體現了遼軍的新主帥蕭撻凜的風格。
兇狠、強硬、直接,尋求決戰、勇於決戰,甚至樂於決戰。
說一下這個人吧,這之前他在宋朝的心裏沒什麼印象,因爲他一直都屬於遼軍的北面系統,是耶律斜軫的人。只有在好多年前宋軍的雍熙北伐時,他才隨着耶律斜軫緊急增援燕雲十六州。結果在陳家谷之戰中,就是他的部隊抓住了重傷力盡的楊業。
之後,他就又回到了遼國的北面,專心致志地征討高麗以及更北邊的各族蕃部。這時爲了戰爭的需要,他被調到了南方,主攻大宋。
王超在遼軍入境之後纔得到了戰報,沙場老將,立即警覺。他的反應是坐鎮定州,靜待敵至,穩定住整個戰場局勢,然後傳令防區中的另兩方重鎮——鎮州、高陽關兩處兵馬火速向他靠攏,集結兵力,與契丹人對決。
接到命令,鎮州路的都部署桑贊馬上行動,他快速趕到了王超的身邊,但是另一邊高陽關的都部署周瑩卻只回給王超一張紙。
那上面白紙黑字地寫着——王超你命令不動我,沒有皇帝的正式詔書,高陽關的一兵一卒都別想調動!
王超震怒,整個前線的將士們都怒不可遏,但是卻毫無辦法。因爲第一,高陽關的兵力非同小可,從來就享有特權,就像之前的康保裔,他就可以獨立於傅潛軍令之外,能決定自己什麼時候出擊;第二,這位周瑩周大將軍的來頭實在巨大,王超根本不是對手。
周瑩在出京爲將之前,是地位崇高的宣徽使,在成爲高陽關的主將之後,皇帝趙恆還特意加封他爲定、鎮、高陽關的三路都排陣使,讓他的地位更加超然。
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還記得王超在就任之前曾經說過什麼吧?他要前線的總指揮權,結果趙恆很憤怒,想要撤了他。但是想一下爲什麼之前的王顯就不這麼說呢?
再簡單不過了,王顯之前的頭銜是樞密使,是軍隊裏的第一號主管高官,宣徽使正是他的下屬,周瑩再怎麼驕傲也得低頭,可是王超的履歷表就太暗淡無光了,所以他心知肚明,一定要得到確認的前線總帥身份纔行……
果然,這時出事了。大敵當前,突然間少了三分之一的主戰力量。王超無可奈何,結果只能以桑贊爲助手,與遼軍的新銳主帥蕭撻凜決戰。
激戰最先發生在定州北方的望都縣(今屬河北),時間是近傍晚時,宋軍最先迎敵的是1500名步兵,他們在望都縣城外結陣阻敵,把契丹人騎兵的速度延緩,隨後王超率大隊人馬殺到,宋、遼兩軍再一次的集團軍野外決戰就此打響。
戰鬥直到深夜,由王超對敵蕭撻凜,遼國的南院宰相耶律諾袞由王超的副手,副都部署、皇帝的親信王繼忠接戰。戰況異常激烈,宋軍以劣勢兵力在入夜之後奮勇將遼軍擊退,但是主帥王超清楚自己的兵力太少了,再打下去只有全軍覆沒……他傳令,趁夜後退,回兵據守關隘,等待後方的援軍。
但是戰場太混亂了,直到天亮以後,他才發現王繼忠沒有撤出來,在原來的戰場上激戰仍然在繼續,王繼忠己經成孤軍之勢!
那一天天亮之後,王繼忠的退路就被遼軍騎兵切斷了,而且直接焚燬了他的軍糧輜重。王繼忠環顧戰場,再看不到自己的友軍,他唯有孤軍奮戰,率領麾下人馬向糧草被焚處出擊,先去搶救輜重。可是他的盔甲太鮮明瞭,宋、遼兩軍連年爭戰,連遼國的弓弦怕雨都不再是祕密了,宋朝大將的服色更是人人都認得,幾乎在一瞬間就成了所有遼兵的靶子。
衆矢之的,遼軍蜂擁而上,達到了數十道重圍,王繼忠被槍林箭雨淹沒。他身邊的戰士全部重傷,但始終保護着主將殊死戰鬥,一路且戰且行,史稱依傍着西山向北突圍,一直轉戰到白城,這時終於到了極限,他的戰士傷亡殆盡了,他身上的大將服色是那麼的醒目,這是遼人的勳章。
就像楊業那樣,他被遼軍生擒了……
王繼忠全軍覆沒,可是戰鬥還沒有結束。迫於形勢,王超沒有全軍回師救援,但是派出了另一位副手張旻率兵殺了回去。
張旻和王繼忠一樣,都是趙恆作太子時的親信夥伴,他於公於私都義不容辭。又一場激戰暴發了,虜騎千重,張旻要劈開所有阻擋,才能到達王繼忠的身邊。回望歷史,那一天的張旻奮勇拼殺,身爲主將都負傷多處,可是限於實力,他的人馬實在是太少了,無可奈何,只能在遼軍主動撤退之後,他纔來到了白城附近的主戰場。只見遍地屍骸,沒有任何生還的人……他只能拒實回報,王繼忠爲國殉難,己經戰死了。
消息傳進了東京開封,趙恆悲憤交集,史稱“聞之震悼。”這就是他的夥伴,無論勝敗,都爲他拼盡了最後一分力。他們無負於國家,難道他就要有負於他們嗎?!
趙恆的反應空前激烈,那根深藏在棉花叢中的鋼針,在契丹人、党項人的不斷欺壓下漸漸地露了出來。他廣泛徵集意見,從最上層的東府宰相、西府樞密使到楊延昭、楊嗣這樣的基層軍官都一一問到,最後做出了在北線集結15萬大軍的決定。
吸取教訓,定、鎮、高陽關三路大軍再不分散,而是全部集結在定州,在唐河兩岸布成大陣。這是整個戰陣的核心,但是兵力的配備與從前完全兩樣了。在太宗的“萬全平戎陣”裏,是步兵爲主力,居於陣心位置,兩側纔是少量的騎兵,只是大陣的點綴和側應。
但是這座大陣正好相反,步兵在外圍,中心的是騎兵。並且趙恆強調,如果再與遼軍開戰,陣容要平靜,最初只派先鋒、次先鋒挑戰,等待遼軍的衝擊,那樣遼人所面對的就還是像從前一樣的宋軍兵步,試問效果會怎樣?
遼人一定會習以爲常的輕鬆……然後大陣的核心處就會突然衝出大宋的騎兵!
而這只是定州方向的一個陷阱而己,趙恆還給契丹人另外安排了幾處驚喜。在這座大陣以北,最前線的地方,安排了三支全機動的騎兵,第一路由魏能、白守素、張銳三人率領,共6000人,進駐威虜軍城;第二路,由楊延昭、張延禧、李懷巴三將率領,共5000名騎兵,進駐保州(今河北保定);第三路,由田敏、張凝、石延福率領,5000騎兵,進駐北平寨(今河北完縣北)。他們的任務是對衝遼軍的前鋒,如果遼人太多,那麼就放過去。等到後方的大陣和遼軍交戰,就在邊界處把敵人的糧草輜重全都隔斷,並且待機前後夾擊遼軍。
另外爲了萬無一失,在定州大陣的偏東方,大名府一帶,再設立四處駐軍。由孫全照等率8000人進駐廣寧邊軍城(今河北蠡縣),李重貴等率5000人進駐邢州(今河北邢臺),石普率10000人進駐莫州(今河北任邱北),石保吉率10000餘人進駐大名府(今河北大名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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