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當年大名府城內,除了少量的廂兵、民兵之外,只有臨時趕到的一部分天雄軍,數量絕對不會超過瀛州城內的翼、貝兩州的援軍,遼軍突然殺到,滿城軍民一片驚慌。這時王欽若招集衆將,分配各自的防區。
辦法很公平,抓鬮(探符)。
但是孫全照反對,他說:“我家世代爲將,請不探符。諸位將軍你們隨便挑吧,全城門戶,你們挑剩下的,就是我的。”
最後挑剩下的,不出意料,正是北門。那是契丹兵正來的方向。這時王欽若以宰相之尊自任去守南門,雖然不是正面的門戶,但仍然是獨當一面。可是孫全照再次反對:“這不行,參政大人是主帥,你要號令全城的。尤其是南北兩門相距20裏,到時你一但下令,必將耽誤大事。所以你應該留守大名府城中央的府衙,這樣才能佔據中心,四面照應。”
王欽若聽從了。剛剛分派完畢,遼軍就殺到了城下。緊接着,這些在宋朝北疆幾乎所有城下都遛了一圈的遼國人就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只見大名府的北面城門完全打開,吊橋落索,沒有一兵一卒露面,你們隨時都可以進來,歡迎你們進來,只要你們敢!
但是沒有誰敢,因爲孫全照的威名就是遼國人身上的傷口。多少年了,只要兩軍交鋒,孫全照出陣,遼軍的身上就會變成篩子,哪怕他們披着最重的鎧甲也完全失效。
孫全照的弓箭手都使用一種漆成血紅顏色的勁弩,根據資料可以知道,這還不是後來宋軍中最強的“神臂弓”,但仍然讓遼國人聞風喪膽,他們繞過了北門,去攻打東門。
當時的戰場就此變得詭異,大名府北門全門洞開,卻寂靜無事;另一邊的東門卻喊殺震天,遼軍像攻打瀛州城那樣在攀牆而上,重複着爬上摔下來,再爬上去再摔下來的無聊運動。什麼原因呢?僅僅是一些弩箭的威脅?
或者還是勇戰者不死於沙場,敢戰鬥的心靈壓制住了侵略者的氣焰?
不知道,反正遼國人猛攻了一整天,快到晚上了,他們悄悄地安排了別的行動。他們先是去攻打大名府的老城(地點不詳,戰況不詳)。到了深夜,他們又迂迴到了大名府的城南,但沒有攻城,而是聲勢浩大去攻打大名府倚爲犄角之勢的子城——德清軍。
王欽若一直守在官衙裏,他得到了報告,第一時間反應派出城裏的主力天雄軍去追擊。但是剛剛衝出城去沒多遠,前方的遼軍一片火把,還在很遠的地方,可身後突然間伏兵四起,另一股遼軍己經把他們的後路給斷了!
遼國人吸取了上次瀛州圍城失敗的教訓,他們成功地把宋軍守城的主力引出城外,在黑夜中前方的遼軍也迅速回頭,成前後夾擊之勢,要一舉殲滅天雄軍,再回頭攻一座沒有了兵源的空城!
當年大名府的城頭上,每個人都眼睜睜地看着天雄軍陷入絕境,卻毫無辦法,危急關頭還是孫全照從北門趕了過來。他一邊命令自己的嫡系部隊向南城集結,一邊找到了王欽若:“如果丟了天雄軍,大名府轉眼就完蛋,北門你換人,我去救他們。”
說完帶兵出城,黑夜中萬箭齊發,緊跟着貼身肉搏,史稱遼軍設在南城邊的伏兵被他砍殺殆盡,終於把天雄軍接應了回來。不過,他殺人的時候,遼軍也沒閒着,天雄軍能回來的只有十分之三四而已,黑暗中遼軍不再找他們的麻煩,而是就近就把德清軍城攻破,裏面的軍民人等都死了……
就是這樣的兇殘狠毒,滅絕人性,消息傳回開封,宋朝人既恨得咬牙切齒,又怕得膽戰心驚。更絕的是,沒過幾天,王繼忠居然又來信了,說是遼國同意宋朝的提議,可以和談,並且敦促宋朝快些派使者過去。
真是又拉又打,打吊結合,讓宋朝君臣在打、和之間不停地猶豫,要怎樣打,到底能不能和,甚至得怎樣講價錢,都摸不準路數!
可是卻有一個人從始至終都保持了清醒的頭腦,寇準。他一直都在着手準備怎樣與遼國開戰,把不利的局面給扳回來。因爲一個真理是永恆不變的——弱國無外交,更不可能有什麼和談。
想談,必須得有談判桌上的砝碼。
爲了這一點,他迅速動員了全國所有能夠徵調的部隊,以及戰場之外宋朝由於種種原因而不敢動用,本來決定永久封存的一員超級戰將。
就是這位將軍,在不久之後,給了遼軍最致命的一擊,就像一瞬間扭斷了遼國人的脖子,讓他們徹底窒息。
上黨名將李繼隆。
這個人己經在歷史上消失六七年了,本來也註定了要永遠沉淪,再不見天日。一切都只因爲趙恆即位時,他的妹妹明德太后李氏的那個願望。
用原楚王趙元佐替代己經是皇太子的趙恆登基。
結果趙恆登基之後,他就被解除軍權,成爲山南東道節度使、同平章事。按說掛宰相頭銜的道級節度,這真的是武將們可望而不可及的頂級地位了,但是對李繼隆來說,卻只是一個尊而不貴的牌位,讓他痛苦不堪。
李將軍是個天生的士兵,稍微回顧一下他的前半生吧。出身名門世家,父親是宋朝的開國功臣,但並沒能帶給他什麼特權,甚至他的父親李處耘曾經得罪過趙匡胤的結義大哥慕容延釗,在他投身軍界之後,反而步履艱難,要在校軍場上每射必中,技壓全場,才能被任命爲南方小郡的監軍小官。從軍第一仗,就是宋朝平定後蜀之後,虐待川民引起的叛亂。這時李繼隆年未弱冠,沒到20歲,就走上了戰場。
戰績突出,兇險百倍,他曾經連人帶馬摔進山谷裏……再只率領300名士兵到長沙去剿滅數千名當地的蠻族,結果毒箭貫穿他的手臂,大勝之後奄奄一息……進入太宗朝之後,他開始獨當一面,人人都說,這是因爲他是天下第一小舅子,但是縱觀他的戰績,除了在君子館慘敗時他讓人憤怒之外,幾乎從來沒有敗績,就算在雍熙北伐全線潰敗中,也只有他的人馬全軍而回。
不誇張的說,在太宗朝中晚期的10年之間,他是宋朝對外戰爭中總攬全局的人。
但是他被趙恆在人間蒸發了,國家無論出了什麼事,都與他沒有關係。靈州失守,他的好朋友裴濟戰死,他立即請戰,但不被理會;望都之戰失敗(王繼忠被俘),李繼隆多次上書,要再上戰場與遼國決勝負,但仍然被擱置……至於這時他被宋朝想起來了,官方的說法是因爲戰況危急,必須動用一切力量。
但是真正的原因,很可能是因爲李繼隆己經沒有什麼危險係數了。因爲他的妹妹明德太后在九月份己經病逝,臨時前想見見自己的兄長,但格於禁忌,李繼隆只能在妹妹的寢宮大門外跪拜,與親人永訣……就是在這種蝕骨之痛中,他接到了朝廷的徵調軍令。
戰爭終於來了,你可以上陣了。
李繼隆被任命爲駕前東面排陣使,副手是侍衛司馬軍都指揮使葛霸,正在大名府激戰的孫全照被任命爲都鈐轄,張旻、石保吉、秦翰等趙恆的親信悉數上陣,率領開封禁軍趕赴前線,但目標是……澶州。
前面的大名府不管情況怎樣危急,這些生力軍都置之不理。因爲他們使命只有一個,爲皇帝打前站。
宋景德元年十一月二十日,公元1005年的1月3日,宋真宗趙恆終於御駕親征,命雍王趙元份監國,率領文武百官,連宰相帶將軍,全體出戰。也就是在這一天,他又一次接到了王繼忠的信,信裏面再次聲稱遼國的皇帝願意和談,但是宋朝的使者怎麼總也不露面?
趙恆在親征的路上回信,說曹利用己經出發,將穿越大名府戰場,要遼國表示誠意,派兵將接待護送。就這樣,一邊揣着和談的密信,一邊帶着數十萬把尖刀,宋朝的皇帝在逐漸接近遼國的陛下。不過感覺怎麼這麼的怪哪,當年的密信應該是當時的最高機密了,不會有幾個人知道。於是走在一片殺心的龐大軍陣中央,下決斷的這位皇帝卻肯定是首鼠兩端的。
要狠狠的打,還是留下分寸和餘地?打得太重了,遼國會不會惱羞成怒,不再和談了?那樣不好吧!
一切不得而知,只是剛剛走出去一天,後方就突然傳來一個噩耗——留守京城的皇弟雍王趙元份暴死,除了開門晦氣之外,還得馬上決定誰回去監國。
選中的人叫王旦,這位後來的宋朝首相接到命令以後沒有馬上啓程,而是說:“請陛下宣召寇準,臣有話說。”寇準來了之後,王旦的話是:“陛下,如果10天之內還沒有勝利,我需要做什麼?”
注意,只是10天。是不是非常古怪,兩國君主親自交鋒,無數兵將生死相搏,這樣的場面,10天能分出來什麼結果?但是在正史記載中,趙恆一下子就沉默了。
他想了很久很久,才說出了三個字——“立太子。”
等於交待了後事!
因爲遼軍這時又有了新的動向,他們似乎是知道了宋朝的皇帝正在做什麼,己經扔下了大名府,衝向了黃河北岸的澶州。像是急於接近趙恆,這個當時世界上最珍貴、最富有,看上去也最容易抓到的獵物。
這是和談的跡象嗎?在這種壓迫之下,出征的第二天,也就是公元1005年1月5日,宋軍抵達韋城(今河南滑縣東南)時,危機再次出現了。
軍隊裏突然謠傳四起,說前方戰事危急,皇帝馬上就要南逃了,連逃跑的最終目的地都己經定好,是南唐的故都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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