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宋朝答應了,可兒子放回去,子民卻不歸還。當時的安撫使大人很憤怒,派人過去交涉,這個人就是張岊。簡單地說,張岊在那邊喫飯、睡覺、打獵,像是把党項人的傳統生活過了一遍,招待得很有特色。但喫飯時,阿遇是用刀給他當筷子,喫着喫着突然間張弓搭箭就要幹掉他。
張岊理都沒理,喫飽就睡。第二天打獵,草叢裏跑出兩隻兔子。你要看看箭法嗎?張岊連發兩箭,射死兩隻兔子。無論是膽量,還是功夫,都讓阿遇佩服。最後他領着被搶的子民安全返回,還帶回了阿遇送給他的謝禮。
一大羣的牛馬駝羊。
張岊立了功,上面給了升職,官位是來遠砦的砦主。這就比較惡搞,來遠砦當時是西夏佔領的,有名無實,只不過是榮譽頭銜罷了。但張岊不這麼想,他帶了幾個人就去上任,怎麼看都是去找死。可結果居然是他“手殺僞首領,奪其甲馬。”
真的把來遠砦奪回來了。
而當時,張岊只有18歲。
從天聖到慶曆,時間過去了近20年,少年張岊己經長成,進入壯年。他的戰績不再侷限在府州周邊,李元昊第一次侵犯宋朝,在鄜延路三川口之戰前後,張岊曾經率領折家軍遠程助戰。
折家軍擊破拉旺、阿兒兩族,張岊一人射殺數十敵軍,陣斬其軍主鄂博,可以說全勝而回。這時李元昊兵臨府州城下,折家軍的首領是折繼閔,張岊卻是軍中靈魂。
戰鬥先在一條山崖下的小路開始,沒辦法,府州城經過近百年的經營,幾乎沒有破綻,這裏就是相對薄弱的地方。西夏兵悄悄地爬了上去,結果驚天動地的滾了下來。城上面滾木雷石,箭如下,西夏人連展開兵力躲閃的機會都沒有,就躺倒了一大片。
轉場,李元昊命令再攻北城。實力的較量開始,折家軍的主將折繼閔親自上陣,浴血廝殺,府州城下的屍體越積越高,最後達到了1000多具,李元昊終於看到了府州城的軟肋——西南城牆。
那裏實在是有點矮,他命令北城繼續攻擊,拖住城防主力,同時派兵搶佔西南城牆,只要衝上去,銅牆鐵壁的府州城就會淪陷!突如其來,西夏兵蜂擁而上,轉眼間那段矮牆就堆滿了人。這時城裏城外一片喊聲,“城就要破了!”(衆囂曰:“城破矣。”)
張岊就在這時趕到,城頭上槍林箭雨,幾千人擠在一起,在這樣的局面下,要怎樣才能以一人之力扭轉局勢?史書記載,張岊“乘陴大呼”,命令每兩個人夾住一個人,在城頭之上形成另一道血肉防線,無論如何都要擋住敵人。代價是慘重的傷亡,他本人都在右眼下方中箭,身上連受三處刀傷。
可城牆安然無恙,終於打退了党項人。這之後,他晝夜守城,西南方城牆就是他的崗位,局勢稍微穩定,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府州城以天然河流爲護城河,但城裏一樣的缺水,這裏的位置是現代陝西、山西交界地,自古以來就是乾旱。
問題出現,府州城與麟州城的區別也就此顯露。麟州城需要外援,府州城可以自己解決一切。張岊命令開城,城裏的老百姓注意了,可以隨意出去挑水,西夏人絕對傷不了你們。說到做到,張岊率軍出戰,把城邊的西夏人趕過對岸,府州百姓自由自在地挑水回家,李元昊無可奈何。
就是這麼的牛。
無情的事實讓李元昊想通了一件事,城、攻不上去;困,城裏有水。這樣耗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難道要等着宋朝的援軍殺過來,來一次有史以來第一次的宋、夏雙方軍力相等情況下的公平對決?
開玩笑,歷史可以作證,李元昊從來沒對任何人在任何事上“公平”過。他轉身就走,府州城又臭又硬,理它作甚?這一次他殺向了豐州。老實說,這己經不是什麼戰略問題了,半點都不高明。因爲河北三城,只剩下了豐州他還沒試過。
前兩次都這麼灰頭土臉,這麼回去總是不甘心的吧。但大獎終於來到,豐州陷落了,這座宋朝最北邊的城市,一直頂在契丹、党項兩個異族邊境的橋頭堡沒能堅持到底。城裏的軍民無一生還,是的,屠城。暴力讓暴徒狂歡,李元昊的精氣神全面迴歸,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以實力攻下了宋朝的州級城市,那麼爲什麼不再擴大戰果呢?
尤其是麟、府兩州都各有致命缺陷。
於是他一邊縱兵大掠,把豐州周邊的永安、來遠、保寧等三座軍寨夷爲平地,一方面修建了琉璃堡儲存了大批物資,以此做爲支點,爲河北路內的各處西夏部隊輸送給養,準備打一場持久戰。同時,他還要餓死宋朝人。
他在麟、府兩州的交界線上修建了建寧寨,寨子很簡陋,用處只有一個,切斷麟、府兩州的聯繫,並且切斷宋朝東京開封方面與麟、府兩州的聯繫,讓它們徹底孤立。你們可以取到水,但除了城池之外,所有的路都被我掐死了,物資、糧食從哪兒來?金城湯池,非粟不守,餓也要把你們都餓死!
李元昊擊中了宋朝的要害,這是自從宋太宗北伐失利之後,宋朝就一直沒法補救的弱點--野戰。如果不能野戰爭勝的話,這樣的圍困註定了會圍困到死。
麟、府兩州的物資、水源在急劇消耗中。時間進入了八、九月,一年中最炎熱的季節到了,城裏無論是軍人,還是百姓都要喫、喝、穿、用,可是什麼都缺,最要命的是連戰備物資都快要用光了。
很弔詭,堂堂的河北三城,如此顯赫的聲威,居然連作戰儲備都不足。但這就是事實,宋朝近3年以來以舉國之力支撐陝西四路的戰爭,實在沒錢再往別的邊境線上投資。只能是打到哪兒,再給哪兒補充。這時問題出現,宋朝的兵、糧都在路上了,可運不過去。
關鍵時刻,河北軍事主管康德輿大人非常英明。張岊,我現在任命你爲麟、府道路巡檢,任務就是把麟、府之間的道路打通,把朝廷運來的物資送過去。爲了保證任務順利成功,我撥給你人馬……50騎!真是太慷慨了,不知道康大人是何居心,張岊就這樣衝出了府州城。
這次護糧是宋朝軍方的一個聯合行動,除了張岊之外,還有清邊軍的王凱,以及麟州城裏的一位傳奇阿兵哥,就是和党項人聊着天就混出重圍求援的那位,他叫王吉,現在升官了,是麟州城裏的指揮史。三方聯合起來軍力送到了6000以上,護衛着大批物資還有一位叫宋永誠的太監一起上路。
目標麟州城,橫越党項騎兵縱橫的河北路,步步荊棘,每一時刻都踩在刀刃上。果然,才走到青眉浪,就與近萬人的西夏軍相遇,而這時宋朝軍力只匯合了兩股。王吉沒到,只有張岊和王凱的清邊軍。
激戰立即展開,主客異位,党項人是這片戰場的主導者,他們第一次衝鋒就把張岊和王凱分割開。戰鬥在荒原上進行,沒有城池,沒有戰車等護具,是百分之百的野戰。
宋軍所擁有的,就是原邊民、現清邊軍的勇悍,以及張岊不可思議的戰鬥慾望。亂戰中一隻箭突然射來,正中他的頭部,那樣子人人都以爲他死定了——整支長箭貫穿了他的頭顱!卻見他伸手把箭就拔了下來,血流滿面,然後更加勇猛地衝向了敵人。
那隻箭,把他的兩邊臉頰射個對穿,很幸運沒有傷到致命處……過萬的党項人被打退了,宋軍重整軍容,再次向麟州城進發。但人人都清楚,前面的路更加難走了,這批党項人回去就會向李元昊報告,走出城門的宋軍會讓西夏軍隊發瘋一樣的撲過來。
果然,再向前進,到達兔毛川的時候,前邊伏兵四起,無邊無沿的西夏人涌了出來,是超過3萬人的龐大軍團。而宋軍這時所增加的,只有麟州城裏助戰的王吉。王吉是西北戰場上另一個傳奇,在戰爭中完成了一個由士兵到將軍的歷程。
只是很可惜,他在軍中與張岊齊名,卻比張岊更加不幸。張岊空有戰績,終生不得顯官,而他卻連高名都得不到。
但無損於勇士的戰場表現。兔毛川一片曠野,無遮無攔,3萬對6千,而且一個是全騎兵的生力軍,一個己經經歷了生死大戰,想一下張岊如此重傷,還得挺着繼續戰鬥,這是怎樣的局面。那位護糧的監軍太監宋永誠當場就嚇哭了,他拿出了一條絹帶就要自殺。
很可笑嗎?大不了就是死,爲什麼要自殺,怎樣也要砍一個夠本嘛。這樣的想法在千年以後,生長在和平年代裏的人來說,是多麼的“合理”。但根本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遍地死屍,血肉模糊,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忍受的。戰士和平民,有本質的區別。
王吉就是這樣,他轉身對宋太監吼了一句——你怕死不了嗎?等我出戰,我輸了,你再死不遲!王吉出戰,他有個只此一例,再無分號的戰法。
速度決勝,他衝出去,只發一箭,然後立即扔掉弓弩,殺入戰團之中。這時敵軍主將己經被射死了,他甩掉鎧甲,赤禣上陣,往來衝突,毫不停頓。像一團疾風颳過戰場,看着是冒險,甚至是找死,但他前後數十戰,無不成功。
這時西夏人的戰鬥力,還有軍隊成色就都顯露出來了。一個問題,爲什麼這期間,我對西夏人、對李元昊都沒有半點的尊敬之情呢?哪怕一絲一毫的對強大軍隊,哪怕是侵略者,只要夠強大,就應該承認的客觀成分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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