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只見他冷冷一笑,相公糊塗了吧,連起碼的邏輯都搞得混亂。試問兵法爲什麼要用“先聲”,那是因爲沒有實力,必須虛張聲勢。只能欺騙一時。現在我們增兵20萬,不過10天,西夏人就會知道真相,那時讓他們怕什麼?
真要打過來,我們用什麼抵擋?
韓琦啞口無言,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悻悻地說,現在告示己經貼出去了,以後再不讓百姓們充軍邊防也就是了。
說到了這份上,基本上等於投降,這次爲了俺首相的面子,也得做下去,保證以後不玩了總行吧。司馬光的回答是不行。
他冷冰冰地回了一句,你這話連我都不敢信。
韓琦一臉地正義,我在此,你儘管相信。
司馬光直視着他,非但我不敢相信,恐怕相公自己也不那麼自信吧!
韓琦終於大怒,你何以這樣藐視我?
司馬光說,你長在此位,當然可以做到。可是你總有走的那天,別人作首相,看到了你的先例,你敢保證他們不會原樣照搬嗎?
至此韓琦終於理屈詞窮,司馬光句句都說在點子上,根本就不給他躲閃迴避的機會。衆目睽睽,韓琦還是有辦法讓司馬光的努力變成零蛋。
他作憤怒狀拂袖而去,儘管丟了面子,儘管沒有道理,可我就是不聽你的,你奈我何?陝西方面刺義勇的事還是照辦不誤。把大批的百姓扔上了邊關,送到西夏人的刀槍之下冒險。
這種行爲我們能說什麼呢,只能送給韓琦四個字——政治流氓。
從仁宗去世,趙曙登基到現在,時間過去了一年半。富弼很悲哀發現,絕對的權力果然帶來了絕對的腐化。趙曙和韓琦與之前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之前的趙曙多麼克己守禮,淡泊名利。他在進宮之前曾有件事廣爲流傳,給他競選成功拉了很多的印象分。那是他父親剛死的時候,一共28個兒子,分家產時他什麼都不要,最後勉強留下了一條金腰帶,價值50萬貫。後來某件事急着用錢,託人去變賣,結果那人一時疏忽,居然給弄丟了。
那人嚇壞了,跑來請罪,趙曙卻一笑了之。丟了?那就算了……胸懷博大,瀟灑磊落!當上皇帝怎麼就這麼多毛病了呢?
之前的韓琦更是沒話說,戰場官場哪一點都叫得響,人雖然強硬了些,但從沒有小人過。做出了現在的事,一部分可以說是迫於無奈,選了趙曙就得挺到底,另一方面就只能從做人的底蘊說事。富弼當首相時人人心服,換到他整人的時候要拖累國家!
面對現狀,富弼做出了一個決定,他決心隱退。相信如果仁宗在朝,他不會對韓琦退讓,相信他決心對抗,韓琦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再怎樣,韓琦也比不上當年的遼國皇帝耶律宗真,於富弼而言,有什麼好怕的?可惜現在是趙曙的天下,他的對抗只會招來無休止的破壞,就像這次的刺勇事件,韓琦己經失去了理智。
關於富弼的這個決定,有些人不同意。認爲對惡勢力的退讓,是對光明和公理的犯罪。但退讓也是種勇氣,“道不行,乘槎浮於海。”他看清了趙曙和韓琦的真面目,離開,是對他本人,也對當時的朝局最好的選擇。
富弼先是用20餘道奏章來辭官,再用八道奏章來拒絕退休之後的使相官銜,只以尋常職位離開了京城。在他臨走前,留下了在英宗朝最後的一封謝表。
那是對趙曙和韓琦的不滿以及警告。他明確地指出,之所以辭職就是因爲黨爭一樣的官員傾軋,打擊和報復己經沒有限制,不僅是人身攻擊,並且危害了國家局勢。這是個危險的信號,在之前的北宋頂級官場一直都保持着平和、含蓄的工作氣氛。這在一般的看客來感覺,是一潭死水。
沒激情,沒意思。
可往後對比,就會發現這種氣氛的可貴。沒有爭吵,問題就很少會激化,而一但激化後,國家的主要精力就會用在內鬥、爭權、清洗、報復上。國家也就完了。
事實上,北宋就是這樣滅亡的。
富弼離開後,趙曙變得隨心所欲,縱觀朝野,再也沒有人能阻止他了。他在之後四個多月的時間裏做出了一些非常絕妙的事。
當皇帝就是過癮。
他就像玩一樣,拿國家的頂級官銜當玩具。比如說富弼走之後的樞密院。有一個人叫王疇,本是翰林學士,官做到了這個位置,文采是不必說了,王疇難得的是口才也非常棒。某天晚上,他和趙曙偶然閒聊了起來,沒想到互相非常投機。
趙曙很高興,兩天之後,突然任命他做樞密副使。一般來說,翰林學士是兩制官,從兩制進兩府,很合乎邏輯,沒問題。但具體到王疇的身上問題就很大。
宋朝有規矩,無論是誰,出任兩府宰執,必須得有在外地做省長以上領導的經歷。一來這會讓宰執人選有獨立處理事務的經驗;二來是防止那些總賴在京城裏享福,資格熬到了一定程度的官場老油條們混進最高權力機構。
這位王翰林就正是一根正宗地道的官場老油條,從登科之後一直35年沒離開過開封,人間天堂裏過日子,哪裏知道爲政的艱難,百姓的苦楚?
眼看着出錯,好在當天值班寫詔書的知制誥錢公輔是個明白人,他動用了兩制官的權力——“封還詞頭”。詞頭,是未生效的皇帝任命,只有兩制官動筆按詞頭寫成正規詔書之後,任命纔會生效。而兩制官一但覺得這個任命不妥,他有權把詞頭封還,拒寫詔書,終止任命程序。
這是宋朝政府的一個非常開明,也非常英明的政策。就像當年趙普讓趙匡胤得到一個小竹籠都等上兩個月一樣,爲的就是制約皇權,防止濫用。
具體地說,就是防止趙曙這樣的二桿子行爲。不過二桿子之所是二桿子,其原因就是有個少根弦的腦袋。趙曙居然抓狂了,他也不想想北宋100多年間被封還的詞頭不計其數,從根本上講這是兩制官在認真工作,對他這個皇帝負責。他認爲的是,這是他親政以來第一次任命兩府官員,就被駁回了,實在沒面子!
他命令把錢公輔貶官,知制誥不要做了,到滁州去當團練副使。不料這個詞頭髮下去,又被另一位知制誥祖無擇給封還了。這個懲罰太重,根本不合規矩。
趙曙都快氣瘋了,他感覺嚴重地被大臣們鄙視了。爲了挽回影響,爲了增強威望,他決定把祖無擇一塊貶官,都滾得遠遠的!
很可惜,這個命令也沒能實現,他親愛的首相韓琦趕了過來,悄悄地告訴他這麼搞簡直就是不着調,皇帝不這樣當的。
趙曙冷靜了些,畢竟韓琦是他最信得過的人。但必須還得懲罰,錢公輔一定要貶到外地,祖無擇嘛……知制誥繼續當,罰銅30斤。這事兒告一段落,通過這件事,當時的大臣們心裏稍微對趙曙摸到了點底。覺得他是個情緒大於理智的人。
那就好辦了,只要過幾天,緩一緩,氣消了也就好辦了。大家都在等,幾天之後,龍圖閣直學士盧士宗認爲時機成熟了,那天他到便殿彙報審刑院工作,發現趙曙情緒非常好。於是他委婉地提出了大家對錢公輔被貶到外地的看法,真是有些太重了,您是不是重新考慮下?
趙曙當天看着他什麼話也沒說,錢公輔仍然被貶,一年後,盧士宗被貶廣德軍。
這麼點破事,過了一年居然還念念不忘,真讓人很驚奇。但參照下一件事,就會發現盧士宗己經很幸運了,有個人基本上沒犯什麼事,而且相隔了一年多,還是被貶出京城,去當地方官。
大才子,慶曆名臣蔡襄。
蔡襄是當時的三司使,他的作風很溫和,除了早年的《四賢一不孝》詩之外,基本上不顯山露水。是那種默默做事,本份做人的好同志。可不知爲什麼,趙曙從即位開始就極端地討厭他,隔三差五就要敲打一番,其沒事找事的程度說來都讓人髮指。
某次蔡襄請了一天假,那是帝國排第三號的大臣,請天假有什麼大不了的?趙曙火了,他當場發飈。說三司省掌管天下錢糧,事務繁多,蔡襄近十天以來請了四次假(哇,記得清),何不用別人?
請假的後果居然是丟官罷職……韓琦和歐陽修連忙走了過來,蔡襄是他們的老朋友,尤其是從來不像富弼、范仲淹那樣不講情面,說什麼也得保一下。
韓琦說,三司省近年來辦事沒有失誤,罷職手機。況且這時要找一個才識比蔡襄更好的,也沒人選。
趙曙仍然繃緊了臉,連韓琦的面子都不給了。
歐陽修選擇動之以情,說蔡襄請假是爲了盡孝。他媽媽80多歲了,近來多病,他沒法不照顧。況且蔡襄只請朝假,不誤起居,公事更沒耽誤過,罷免實在不應該。
趙曙意猶未盡,勉強不再追究。但大臣們驚奇地發現,打擊蔡襄成了趙曙的主要工作了,從那次起,時不時地皇上就會關注下三司省的工作,變着法地找茬,總之一定要把蔡襄趕下臺。
情況嚴重了,幾個慶曆老夥伴私下聚在了一起,問蔡襄你到底幹了什麼,把皇上惹成這樣。蔡襄努力地回憶,可就想不起來。我真的冤啊,沒事惹皇上幹什麼?
最後決定,由韓琦出面,去探聽一下原因。之後就見韓琦臉色相當難看地回來了,仔細辨認,那不是事情難辦的煩惱,而是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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