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作者:高天流雲《如果這是宋史》講述了從遠古流傳至今的歷史,本就是真
原來那涉及到了趙曙還在當皇太子時的一件隱密事。據說選了趙曙之後,仁宗半夜獨自流淚,他想起了自己三個早逝的兒子,人近黃昏,連親生的兒子都沒有,怎能不傷心。這時親近的內侍們出現了,比如任守忠之流,他們埋怨仁宗立太子太倉促,可以從容再選嘛,這個不理想!

  這其中,也有“一二知名”的近臣,這些人還寫了一些奏章,都是關於另立太子的。幸運的是這些奏章一直都放在仁宗的臥牀上,趙曙登基後不久就都燒了。可是誰也不敢肯定趙曙到底看見過沒有,尤其不能確定的是,那“一二知名”近臣到底都是誰。

  看韓琦的臉色,就知道問題的嚴重性。這不只是說韓琦可能有心病,他當初就有過別的心思,寫過那種奏章。而是說,最可怕的情況就是趙曙沒親眼見過,可是卻知道有這麼一件事。這是個要命的心病,懷疑上誰誰就會倒大黴,還沒法解釋!

  可也不能聽之任之,幾位大佬想了又想,決定得跟皇上講清楚,這不止是蔡襄一個人的事,不搞不好大家都麻煩。

  某天他們集體進宮,由韓琦大着膽子問,皇帝知道有這麼件事嗎?這和蔡襄有關嗎?

  趙曙立即就精神了,說雖然沒見過文字,但在慶寧宮,也就是他當皇太子時的寢宮時,就聽說過了。是蔡襄寫的。

  韓琦長出一口氣,沒親眼見過……是蔡襄。好,非常好。第一沒實據,第二不是自己。他小心翼翼地勸說,說事出曖昧,到底怎樣,得查清楚才能確定,總不能這樣僅憑謠言就定案吧?那樣以後隨時都會有小人造謠生事,正經人沒法活了。

  這時候曾公亮加了一句,開封城是娛記最多的地方,狗仔隊防不勝防,什麼樣的謠言都有市場,十有八九都不可信。

  可惜趙曙的樣子是擺明了不信他們。蔡襄就是犯人,就是當初要害他當不了皇太子,現在當不上皇上的那個死對頭!

  要說還是歐陽修最有學問,他換了個角度說事。他這樣問,皇上您覺得這事到底有沒有呢?

  趙曙更絕,把角度再顛倒了一次纔回答。這時大家要注意,他的獨特思維出現了。“雖不見文字,亦安能保其必無?”

  是沒看見實物,但也不能保證一定沒有吧。

  與其說韓琦擠走富弼用的是流氓政治,趙曙這就是流氓邏輯。在證據不存在的情況下,同樣可以證明證據不是絕對不存在的!

  歐陽修有點頭暈,但古文運動的復興者畢生的能耐就在以理著文,就是凡事先把道理想清楚了,纔會動筆寫字。這就要求他時刻處於辨析狀態,任何疑難雜症在他這兒都有解。

  他平靜地勸說,皇上,無跡可尋的事不可信,其實就算有真憑實據的也作不了準。比如仁宗時期夏竦讓丫環模仿石介的筆跡寫信給富弼,誣陷兩人密謀造反;前幾年還有人僞造了我本人的奏章,建議減少宮裏的內侍,結果弄得太監們見了我就咬牙切齒,恨不得殺人。這都是例子,所以別說沒文字,就算有,也可能別有內情。皇上您還是算了吧。

  這樣的勸說入情於理,拿事實說話,可以說非常到位了吧。不,趙曙的潛能完全被激發,他的流氓邏輯上升到了一個空前無恥的地步。

  ——肯定是蔡襄,不然,“爲何造謗者不及他人?”

  按他這麼說,世上所有受害受苦的人都是自作自受,爲什麼是你而不是別人出事兒呢?爲什麼,一定是你自己的原因!

  別說是一個皇帝,就算一個潑婦說出了這種話,都應該享受耳光級的待遇。完全就是欠抽型的。談話到此結束,就算語言大師到了歐陽修的地步也沒話可講了。大家搖頭苦笑出門去,今天實在長見識,蔡襄,算你命苦,到外地上班去吧。

  蔡襄走了,換上來的人是呂公弼。呂公弼是呂夷簡的二兒子,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比如他在之前就當過河北轉運使,開封府尹,尤其是在至和年間就當過三司使。可是與趙曙的第一次談話,聊到爲什麼這次還選他時,差點沒把他氣死。

  趙曙說,你還記得當年嗎?我做王子時嫌馬匹不好,派人到三司去換。你說身爲宗室,應當避嫌,就是不答應。從那時起,我就記住你了。

  嗯,就是說選頂級大臣只看中浮光掠影的一些小事,不去評估整個官場生涯的貢獻了?呂公弼越想越鬱悶,這到底是誇獎還是否定,傳出去別人會認爲他當上計相,完全是好多年前的一個小機遇,是個投機取巧之徒!

  其實他沒必要這樣難受,相比之下,他還算是說得過去的。趙曙接下來提拔的人才叫好玩。比如三司度支判官皮公弼,這位老兄又貪又奸,是全開封著名的大貪官;再比如集賢院直學士王廣淵,這是全體士大夫公認的鑽營求職,不顧廉恥的人中第一名。

  至於爲什麼會提拔他,很簡單,王廣淵是趙曙沒當皇太子時的幕僚。

  綜上所述,亂七八糟,但也很容易就能挑出其中的主線,趙曙完全是以個人的一己好惡爲標準,選國家的棟樑大臣。這是所有時代裏做領導的人最要不得的一個惡習。他自己是痛快了,可拿的是整個國家管理層的有效運行開玩笑!

  打住,這很可惡,可從全面分析英宗朝事務的角度上看,還是片面的。因爲這只是從國家的管理層面來說事,還只是一個角度、一個層面而已,之所以會發生這些事,都要從趙曙的特殊心理變化來解釋。我們只有回到這一原始點,才能承前啓後,把他即位以來所有的事情都解釋得一清二楚。即,爲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反常事?

  從他被選爲皇太子時的玩命拒絕,到他即位當天的逃跑失神,再到仁宗葬禮上的不孝行爲,直到現在大封親信,還有即將到來的英宗朝第一大事。這一系列事情的幕後原因,就是一切事務的原發點。它馬上就要揭曉了,從趙曙的終極心願開始。

  大封親信之後,趙曙想到了自己最親最近的那個人——他的親生父親趙允讓。現在他是皇帝了,天下萬邦,名爵封號,都由他隨心所欲。一個區區的王爵,濮安懿王,怎麼能夠表達他對生父的敬愛和留戀呢?

  他下旨命禮部,及待制以上所有官員集體討論他的父親、兩位正夫人譙周夫人王氏、襄國夫人韓氏,以及他的生母仙遊縣君任氏的名分。

  首先要肯定,這個命令本身是沒錯的,身份水漲船高,他成了皇帝,他的生父母們自然也都要有個說法。問題的矛盾點集中在到底要怎樣拔高,拔高到什麼地步。

  簡短節說,羣臣們的討論結果,第一次是爲趙允讓追封高官,三位夫人並封爲太夫人。持這個觀點的是翰林學士王珪。他被駁回了,宰相們挑出了毛病,官職只是官職,真正要議論的是趙允讓與皇帝的關係,這纔是最重要的。

  直指要害,的確這才最關鍵。從血緣關係上說,趙曙是趙允讓的兒子這一點問題都沒有,可如果在官方文件上承認了這一點,就會造成趙允讓是趙曙的“皇考”,即現任皇帝己經死了的皇帝老爹。

  趙允讓和仁宗趙禎並列了,宋朝平空多出來了一個皇帝!

  這事兒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太明顯了,沒有什麼能隱藏的機密和必要,可每一個人又都遮遮掩掩,不管是贊成還是反對,都口是心非。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說了就有天大的後果。

  王珪選擇簡單性接招,要名份,那麼只給出名份。他根據血緣關係,趙允讓是仁宗的哥哥,那麼於趙曙而言,就叫他爲“皇伯”。這樣準確又貼切,咬定了兩點,第一,趙曙是仁宗之子,趙允讓只能是“伯父”;第二,皇伯不是皇考,宋朝算趙曙在內,仍然只有五位皇帝。

  韓琦一見就怒了,耍小聰明,想矇混過關?他指示歐陽修出面,把內定的最高指示露一點口風,好讓下邊做事的人有個方向。

  歐陽修根據《禮記》說了一段話——出繼之子,對所繼所生都稱父母。以前漢朝的皇帝就有過例子,比如漢宣帝劉病己。現在王珪提出的“皇伯”說根本毫無根據,依“禮”駁回,重新討論。

  中書省第一次露出了真實意圖,這不許那不許,明擺着只有皇考、皇帝纔是唯一的目標。這激怒了當時絕大多數大臣的憤怒。因爲仁宗屍骨未寒,剛剛入土,就有人跳出來篡奪他的名份,是可忍孰不可忍,無君無父,亂臣賊子!

  這時要說明一點,身爲千年之後的現代人,我們對“名份”、“名節”這種詞彙己經相當地不感冒了,只有國家主權、領土完整這類實際問題才能讓我們敏感。對此我們要辯證地來審視,因爲什麼都是相對的。對我們來說,宋朝的名節等事很幼稚,對100年後的中國人來說,我們現在的觀點也肯定不合時宜。

  所以我們不能嘲笑宋朝人當時的激動,而應該承認他們對是非對錯的認知、堅持,這是一個長久存在力圖振作的民族所必不可少的素質,是應該讚揚的。

  更何況公道自在人心,趙曙、韓琦等一夥兒人做得實在過分。當時的臺諫官們基本上還都是仁宗朝所遺留下來的,比如知諫院司馬光,還有御史中丞賈黯。賈黯是一位值得我們尊重的人。他在宋史中默默無聞,可他在當時的影響卻不在司馬光之下。

  他是一位狀元。宋史裏狀元多如牛毛,賈黯有他特立獨行的地方。

  賈黯是司馬光和範鎮的結合體。司馬光爲了刺勇的事進中書省和韓琦當面辯論,賈黯爲了更加敏感,誰都知道是事關現任皇帝的老爸的皇帝名位的事進中書省和全體宰執辯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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