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作者:高天流雲《如果這是宋史》講述了從遠古流傳至今的歷史,本就是真
呂惠卿說,根據《周禮》,先王之法有一年一變的,是每年正月的布法象魏(在宮庭外的大門上公佈法律);有五年一變的,比如周王巡遊天下,到處視察;有三十年一變的,是刑法的輕重緩急;還有百年不變的,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等人倫秩序。

  通過呂惠卿的話,我們可以看到,他起碼是在用人類的語言來交流,就算周禮這種傳說中的禮法真的存在,也得有個不斷完善、各有適用的問題。

  可是司馬光就能把這些都抹平,要說一個人的才學、名望真的是非常管用的,達到了一定程度,就成了真理的化身。請看司馬光的答辯。

  ——布法象魏,那是公佈舊法(都是?肯定?);周王巡遊天下,到處視察,爲的正是檢查諸侯們誰變更了禮樂,改動舊法的,發現了一律處死;刑法,新國用輕典,亂國用重典,這只是輕重不同,不是講法律本身的變法。呂惠卿區解經義,實在可笑。

  接着他開始發動羣衆。

  ——陛下,現在公卿、侍從都在這裏,您可以問問他們,國家的秩序己經敗壞到了什麼程度。本朝規定三司省管理天下財賦,不稱職可以罷免,但宰相不可以過問它的運作。現在設立的制置三司條例司是怎麼回事,宰相要用道德來鋪佐人主,怎麼可以用“例”?如果用“例”,宰相豈不成了胥吏?聽說最近又要成立設置看詳中書條例司,這又是爲了什麼?

  底下的衆位大臣歡迎雷動,異口同聲:頂司馬光,頂司馬光!

  呂惠卿對此準備不足,百忙之中回了一句。“司馬光譏笑朝廷,譏笑臣是條例司官員。”他說對了,司馬光的譏笑全面展開。

  ——改革就像修房子,一定得有良工美材才能動工。可現在變法的這些人,兩者都談不到,臣擔心朝廷會露雨(今二者皆無有,臣恐風雨之不庇也)。

  截止到這裏,拋開各自的道理到底是誰對,先看看交流的誠意。呂惠卿不管以後是什麼名聲,他開講以來一直都在說道理。司馬光呢?先是攻擊國家職能部門的合法性,進而否定同僚們的工作能力。

  請問一個政府職員,有什麼權力說別的同志是廢物?大家都是人,你憑什麼高高在上,認定別人不是“良工美材”,註定了辦不成事?這不是什麼正義感超高,或者聖人指數過人,回到大家都是人類這個基本衡量點上,這是人身攻擊!

  說到人身攻擊就有趣了,宋史裏的記載是,下面輪到呂惠卿發言,未來的無恥奸邪變得惱羞成怒,他氣急敗壞用別的言語來抵毀司馬光,其惡劣程度讓皇帝都看不過去了,說“相互辯論是非而已,何必如此!”

  想必呂惠卿真的說了特別不要臉的話了,但爲什麼史書裏半點都沒記錄他到底說了什麼呢?以後來的“君子”們對他打壓鞭笞的程度,這都是最重要、最生動、最切實的證據啊!怎麼能忽略呢?

  唯一的解釋,只有一個——呂惠卿根本就什麼都沒說,或者說出來的話是保守派、司馬光們沒法面對,無法解釋的難題,他們“爲尊者諱,爲賢者隱”,都給隱過去了!

  呂惠卿的話找不到了,司馬光的話卻被記載了下來。富弼辭職之後,陳昇之升了宰相,當時神宗曾經問司馬光,愛卿,你對現任的宰相有什麼看法啊?

  司馬光回答:“閩人狡險,楚人輕易。”閩,指福建,陳昇之是福建人;楚,指荊湖一帶,王安石是江西人。依司馬光的話來說,就是陳昇之狡詐兇險,王安石輕佻草率,南方人從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太祖皇帝趙匡胤曾經說過南方人不許當宰相,他們當了就要壞事!

  不知道這番話算不算是抵毀,呵呵,尤其還是在私下裏聊天時說的。背後論人短長,好一個大宗師風範!更加好玩的還在後面,在這次皇宮內部辯論會結束之後,不管是司馬光佔了上風,還是呂惠卿被隱掉了話一語中的,反正新法該推行還在推行。

  不僅是青苗法,連農田水利法也上臺了。

  農田水利法很簡單,它允許任何人,不管是官還是平民,都可以去開荒、修堤、挖渠、蓄水等等對農業有利的事。民間辦不到的,可以提請官方去做。官方除了配合之外,更主要的是要把本轄區內部的荒廢土地調查清楚,讓朝廷知道農業還有多大的潛力可挖。

  這個法令,只要是腦筋正常的人都知道好壞吧。組織人力開荒種田擴大收入有什麼不好嗎?更何況沒像西漢時王莽做的那一套,把大批的農民遷徙到陌生區域去開荒,弄得新田沒開好,熟田都荒廢。王安石只是在原地方,讓原住民去開墾歷史各種原因造成的荒地,這有什麼錯嗎?

  錯大了,司馬光怒火萬丈忍無可忍,決定發起總攻。這次他繞過了呂惠卿等爪牙,直接和王安石說話。大宗師是很有身份的,他決定先禮後兵,先給王安石寫封信。

  信是這樣開頭的:“……竊見介甫(王安石字)獨負天下大名三十餘年,才高而學富,難進而易退,遠近之士識與不識,鹹謂介甫不起則己,起則太平可立致,生民鹹被其澤矣。”

  這段話在歷史裏大大地有名,幾乎被每一本寫王安石的書所引用。司馬光的意思是說,王安石30多年來名滿天下,品德能力都太高了,誰都相信,他除非不當宰相,當了宰相,幸福太平的和諧社會立即就能實現!

  大家都知道,這是個客氣話,先禮後兵中的“禮”而已,可是參照下“閩人狡險,楚人輕易。”大家是啥感覺呢?

  這要是呂惠卿說的,就啥事也沒有,可您是司馬光,才德兼備沒有瑕疵萬世師表型的大宗師啊。

  這封信非常長,非常有名,收錄在司馬光的個人文集中,哪位有興趣可以去看看,名字叫《與王介甫第一書》,字數超過了四千字,裏邊有三個議論點,可以說非常明確非常重要。

  可是換來的只是王安石的一份不超過百字的小回條。於是保守派們義憤填膺,大聲疾呼,我們的首領被輕視了,王安石竟然這樣傲慢。

  可是無論換誰當王安石,估計都會只回這百十來個字。理由太簡單了,四千多字的長信裏林林總總把以前開會說的各次發言都總結了一通,匯合成一篇大記錄,要我怎樣回覆?你當時說的我當時都回答了,難不成我也跟你一樣來個全面回憶?

  你不煩我還煩呢。

  事實上司馬光就是不煩,他再接再厲,不達目的不罷休,又寫了《與王介甫第二書》。這回焦點集中,定在青苗法上。警告王安石,你要是再這麼搞下去,不出幾年,就會出現“父子不相見,兄弟離散”的可悲局面,國將不國了。

  提到了青苗法,王安石不能再沉默了,說實話這是他的一種悲哀。人都說他辯才無礙,能把活的說成死的,再把死的說活了,隨心所欲怎樣都成。可是細看下,會發現他的口才不是頂級的。頂級的人,能通過談話讓反對派成爲贊成派,把敵人變成朋友變成下屬。

  而王安石只能把對手說沒詞了,說得氣死(比如唐介),這樣造成的後果更惡劣,對手們只是一時沒話,可事後越想越怒,變本加厲的找茬。何況,有些人是王安石永遠都說不服的。

  比如司馬光。

  現在王安石明知道沒法勾通,還是回了一封三百多字的信。它在歷史中也非常有名,就是那封《答司馬諫議書》。這封信值得我們看一下,裏邊的話有很多可以讓我們瞭解王安石,判斷出這段時間內他所作所爲是不是正確的。

  針對司馬光信裏所說的“侵官、生事、徵利、拒諫、招致天下怨謗”這五條,他逐一答辯。

  ——受命於皇帝,在中央確定法令,交給有關職能部門實行。這不是侵官。

  ——各條法令都有據可查,是先王先聖做過的,用來興利除弊,不是生事。

  ——爲天下理財,皇帝沒有奢侈濫用,大臣沒有中報私囊,不是徵利。

  ——辟邪說,難壬人,不爲拒諫。

  這一條可以和“招致天下怨謗”結合在一起說。說來真是很好笑,王安石的外號誰都知道,叫“拗相公”。就是太倔太牛,誰的話也不聽,甚至皇帝都得聽他的。這是歷代學者、百姓最看不上他的一點。

  可是反向思維一下,他聽了,是個能接受各方面意見的好同志,是個什麼局面呢?前面的這些意見哪條是先承認新法是可行的,然後在裏邊挑出些小毛病,讓王安石完善它,從而新法變得更加利民利國的?

  沒有,一個都沒有。這些所謂提意見的,都是徹頭徹尾的反對派,意見只有一條,那就是徹底廢除新法,迴歸到從前的局面裏。在仁宗、英宗的時代裏,我們士大夫大臣們過得非常好,你這個萬惡的搗蛋鬼,憑什麼毀了我們的幸福生活,特權生活?!

  由此可見,兩派根本是不可調和的,是屬於改革還是不改革這樣的水火不相融的大問題。這樣的事,你讓王安石怎麼不“拗”?不拗的話,改革還改個屁啊?

  到這裏,我們仍然要保持中立,我們要看清楚這段歷史,就要讓自己的感情始終不倒向任何一邊。話說王安石的信發出之後,立即就收到了司馬光的第三封。

  這封信可以說是第一封的複製品,外加上對王安石人生走向的建議。司馬光以老朋友的身份勸王安石,介甫,你還是就此退休吧,人生很美好,江南很美麗,那裏纔是你的歸宿。

  拋開這條建議本身出自於司馬光的好心還是別的什麼,還有作爲國家高級公務員,以私人身份要國家重要領導幹部退休是不是合適,我們只留意一點,注意,這時司馬光要的是王安石走,然後我們留意稍後他另一次的要求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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