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這一戰之後,高遵裕在敵我雙方的眼裏都變成了一個混帳東西。仗,可以這樣打的嗎?投機取巧,你丫的真是太沒有人性了~
不過黑貓白貓抓到耗子是好貓,高遵裕這種無原則打法,在元豐西征時再次發揮功效。
他率領的環慶軍出了國境之後,突然改變了方向。原定在葫蘆川附近和劉昌祚合兵的,他向旁邊閃了閃。在韋州、清遠軍一帶進入了瀚海沙漠。
這一招不僅大出西夏人意料之外,就連宋朝的友軍也沒想到。結果沙漠外邊打得雞飛狗跳的,每天都死好幾千人。他老人家帶着大隊人馬悠閒自在地走了十幾天,突然間出現在重要地段。
時間剛剛好,所有的途中麻煩都躲掉,所有的重要情節都沒上演。什麼,已經上演了?那不行,立即掐了這段重播!
結果劉昌祚的涇原軍在靈州城下被自己人擋住,眼睜睜地看着西夏人躲回城裏,一切恢復原狀……那天涇原軍窩了一肚子的火往回走,天黑了正想休息,突然間又接到一道火速傳來的命令。
這次的快馬比上次還玩命,很明顯高大將軍真急了,命令居然是——我在30裏以外遇襲,馬上來救我!
涇原軍氣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軍鬱悶到快死。不是說正和西夏人談受降的事嗎?怎麼突然間被襲擊了?高大衙內,你是第一例宋代的瘋牛病人類感染者吧,腦子裏沒摺了?!
全軍一致同意,不去搭理高遵裕,讓他繼續談,沒準勾通出奇跡,那些西夏人自動就停止攻擊了。可是模範軍人劉昌祚的心靈太厚道,他想都沒想,就下令親自率領爲數不多的騎兵連夜支援。
一直瘋狂趕路,玩命搶城的涇原軍騎兵又上路了,跑了30裏之後終於看到了環慶軍。只見一片零亂,的確是發生過戰鬥,可是西夏人不見蹤影,早跑光了。
劉昌祚下馬求見,按說一路上把所有的敵人都吸引在身邊,孤軍奮戰。靈州城前被黑了一道,這時又深夜赴援,怎樣說劉昌祚都是個難得的好同志,一個好哥們兒吧。作爲前面這些操蛋事的總作蛹者高遵裕是不是應該滿臉堆笑,親自迎出帳門的呢?
不,這樣做了是人之常情。而所謂衙內就不是常人,尤其是做了這麼多出格事的高大衙內。
高遵裕讓劉昌祚在帳外邊站了好大半夜,才讓他進來。第一句話不是問候,而是質問:說,你爲什麼來得這樣晚,西夏人都跑光了你纔到,貽誤戰機了你知道不?
劉昌祚頭暈,他連對面這東西算不算人都不知道了!可是他的職業素養真的是太好了,爲人真是太厚道,不僅沒發火,還決定將厚道進行到底。
歷史將證明,厚道有時是最要不得的。但這時,劉昌祚道了歉,以行動表達了自己的誠意。他說,關於靈州城怎麼打,他已經有了成算。比如靈州靠着黃河,西夏援軍無論是從水路還是從旱路,支援起來都很快速。我們應該先把黃河的就近渡口都控制住,來個圍震打援,把靈州牢牢地孤立起來。
這樣,以靈州爲點大量殺傷西夏軍隊,時間稍長,靈州不攻自破。
實話說,這個辦法是正解。如果當年趙光義打幽州時也這樣,就不會腹背受敵了。可是劉昌祚怎麼也想不到,高遵裕接下來的反應居然是——大怒。
你一個偏將,主攻大略是你可以決策的嗎?!明天我只要帶隊衝到靈州城下,每人帶一包土堆在那兒,馬上就能登上城牆。用得着曠日持久的圍什麼城打什麼援嗎?
此言一出,滿帳安靜。這辦法四五年前成功過,交趾人打邕州時就這樣進城的。這次也能成功嗎?事沒驗證,話很難說。不過既然主將這樣決定了,大家只有服從命令。劉昌祚想了想,決定告退。可是臨出帳門,又被叫了回去。
高遵裕一臉的不耐煩,劉昌祚你這人太笨了,還不聽指揮,你不配當一軍的統領。現在你被撤職了,由……老天在上,他沒在環慶軍裏選,而是指定了劉昌祚的副手姚麟。
姚麟,就由你來接替劉昌祚。
怒火升騰,面對衙內,服從和禮貌只會讓衙內變得越來越不是人。軍人之間的友誼是由鮮血和生命凝結而成的,不會像商販或者文痞那樣,爲了升官、利益隨便拋棄。姚麟嚴辭拒絕,就算是下級,也不是隨便欺侮的!
一頓大吵,事情有了結果。劉昌祚還是涇原軍的主將,只是涇原軍退出了靈州爭奪戰,他們遠離靈州城,在外圍防守。
走出帳門時,劉昌祚心裏很難過。不是爲了遭遇才悲憤,他發現自己還真是笨啊,明知道對方怕他搶了頭攻,纔在緊要關頭下令停止攻擊,這時還獻什麼策?在他想來這是本分,在高遵裕的眼裏就是繼續地爭,不停地爭。
明擺着是不服嘛……
有必要說下靈州城的城防了。靈州在宋朝名下時只是塞外的名城,有一些戰備意義罷了。從宋真宗能把它隨便就扔了,就能看出它的地位。
到了党項人手裏就不一樣了,這時的靈州城城高三丈,以黃河作爲護城河,數十里周長的牆頭上用浸了水的氈毯包裹,各種城防器械一應俱全。
平心來說,這種防衛體系除了軍隊的數量不如宋朝都城東京、重鎮太原之外,中原各地的其餘名城還真是都不如它。這時高遵裕手握環慶、涇原兩軍的主力,居然事先自廢武功,拋開了一半的兵力不用,獨自去攻打,這種自信真是讓人沒話說。
攻城開始,只見環慶軍全軍出動,各種辦法齊上陣。土堆、爬城、放火、挖洞等等等等全部出籠,熱火朝天地忙了一上午,把靈州城鬧得跟菜市場進了城管一樣。正在折騰中,突然覺得身後邊不對,聲音居然比這邊還大。
回頭一看,在後邊旁觀的涇原軍比他們還忙。只見從黃河的東關渡口擁進來無邊無沿的西夏軍,像螞蟻一樣撲了過來。事實證明劉昌祚猜中了,不管宋軍想不想圍城打援,敵人的援軍轉眼間就殺到了。
這一次西夏方面是真着急了,這是他們自建國以來面臨的最大危機。之前就算遼興宗耶律宗真痛打李元昊時也沒被慘到這地步。定難五州基本上全丟了,天都山皇宮也被燒了,靈州城再保不住,都城興慶府就有陷落的可能。爲此,他們派出了最後的底牌。
大將仁多零丁。
這個名字從這時起和宋朝人結下了不解之緣,他的故事很多,在最起步的時候,起到的作用和遼國的一位戰神很像。那個名字很久遠了,但一直鮮活地閃耀在歷史的長河裏。
——耶律休哥。
回到正題,劉昌祚憋了一肚子的窩囊氣,所以他看到西夏援軍覺得非常舒暢。悶的時候有人打,是每個男人的夢想。他帶人就砍了過去,擺下了上次野戰中大獲全勝的陣式。
盾牌牆、神臂弓、弩手、騎兵隊,這些設置仍然起了作用,西夏人幾乎是踩着自己的屍體往上衝,衝到後來終於上了岸,突破了涇原軍的前三道阻截之後,遇上了郭成的騎兵。
那天郭成在靈州外圍露了這一生裏最大的臉,同時也遇到了最大的失敗。當時有一個西夏武士騎一匹白馬在戰陣中縱橫無敵,劉昌祚一看非常不爽,大叫誰去把他砍了?
郭成拍馬就迎了上去,一個回合就把對方斬於馬下。這是一個騎兵最大的榮耀,戰馬交肩過,英雄閃揹回,敵人身首異處。這不是戰績,這是藝術。
可是沒等他高興,輔天蓋地的西夏人涌了上來,他玩了命的砍殺,竭盡全力之後,發現潮水過去了,他還活着,西夏已經越過他,突破了涇原軍的防線,衝向了環慶軍。
涇原軍的心情很複雜,沒攔住敵人,說明他們失敗了,可這給環慶軍造成了非常的效果。這次阻擊戰還是很成功的,連仁多零丁本人都中了好幾箭,想必西夏軍整體戰力也大幅度下降了,高大衙內只要兇狠點,不用獨自都殺光,只要背靠靈州城頂住了,涇原軍就能再推上去,裏外夾擊吃了這股援軍。
可轉眼之間整個涇原軍就都傻眼了,高主將就是個創造奇蹟的人,只見西夏人撲過去,消失了,靈州城門大開,西夏人進去了,門又關上,環慶軍仍然在城下……也就是說,不僅沒喫掉、沒攔住仁多零丁,連對方的城門都打開了,居然也沒能衝進去。
這還圍攻個什麼勁,根本就不是打仗的料,只是幾萬個廢物聚在一起而已!
雖然是廢物,仍然是上級。劉昌祚把搶下來的西夏援軍的輜重都收集起來,送到了高遵裕的大帳,希望能搞好關係。很可惜,他又撞到了槍口上。他不懂的,一個善良的人和一個邪惡的人,從根本上就不同。同一件事,往往是兩個理解。
就比如這時送禮,不僅他錯了,連以後的岳飛也這樣錯過。邪惡的長官正在火頭上,送來的東西越多,就越覺得部下在炫耀,在打他的臉。
高遵裕大怒,說劉昌祚你在外圍防守,爲什麼沒攔住敵軍,壞了俺的攻城大事?來人,推出去砍了他!
這條命令下達之後,整個軍營沸騰了,涇原軍拔刀子就衝了過來,高遵裕你這個腌臢匹夫,忒煞是欺負人,弟兄們做了他!眼看就要譁變,說實話,真要譁變了的話,對宋朝的命運來說還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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