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作者:高天流雲《如果這是宋史》講述了從遠古流傳至今的歷史,本就是真
和開封城近在咫尺,可以說仍然生活在經濟文化中心地帶。

  這樣的待遇,範純仁心知肚明,可以說是對他的愛護,讓他老老實實地呆在政治漩渦之外,等着哪天風平浪靜了,他會有個不錯的結果。

  可是他姓範,這個姓氏從北宋開始,直到明朝末年,都籠罩着一層聖潔、溫暖、博愛的光環,歷史證明,這不止是開創者范仲淹的一生努力,更有範純仁的沉澱。

  主要就表現在這次的自找麻煩上。

  在陳州,範純仁聽到了一個消息,宋哲宗在郊祀大典上公開宣佈,紹聖年間貶謫的大臣,如呂大防等終生永不錄用。

  這個消息是空前可怕的,開了宋朝的先河。在這之前,哪怕舊黨在元祐年間貶章惇、貶蔡確,貶所有新黨的中高層幹部,也從來沒說對誰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哪怕蔡確死在了南方,也是由於他個人身體健康,國家從來沒說過這種狠話。

  現在矛盾升級,可以預見以後的政治環境要變得更惡劣。這讓以後的大臣們怎麼生存,生存都談不到,要怎樣工作?最後致國家於何地。

  這樣淺顯的問題誰都能看出來,可誰都不敢說什麼。因爲章惇的用意更加明顯,章惇是要一勞永逸的,在他看來,解決問題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把舊黨人全弄死,死得乾乾淨淨了,自然以後就不會再有什麼矛盾!

  這種情況下,誰敢頂風作案,反對扒皮呢?

  冠蓋滿京華,斯人敢獨言。沒人敢說,範純仁敢。他是一隻平衡尺,在元祐時他阻止遠貶蔡確,現在他反對永廢呂大防。範純仁寫了份奏章。

  懇請哲宗爲呂大防等人留一線生機,爲官場留一線迴旋的餘地。

  留一線餘地……章惇很無語,本來不想動你,你竟然主動申請找抽。範君子,這是政治,不是善堂,你一定要往裏擠,那麼沒辦法了,爲了保持政局的完整性,公開唱反調的必須打壓。

  貶範純仁到隨州安置,全家一起去,即日啓程。隨州,在現在湖北隨縣,他終於到長江邊,和呂大防他們扎堆去了。消息傳來,一片悲哀,範家的親友都搖頭嘆息,範純仁本人卻很平淡。

  這不是裝,而是心靈的體現。

  試想面對這樣的局面,範純仁忍了,一直沉默明哲保身。這樣就算躲過了政治風暴,他就會高興嗎?會像普通人那樣慶幸嗎?很顯然他會自責,範家從來都是憂國憂民憂天下,心安樂才能身安樂的人,如果想保平安,光是范仲淹的光環就足夠他們當官享福。

  那就走吧,範純仁在之後三四年的時光裏平靜地品嚐着自釀的苦果,一路南貶,陳州並不是終點站,在那之後還有永州,一路上不僅要乘車,更要坐船。

  某天範家坐船在今天湖南長沙橘洲附近跋涉,突然間風浪大作,船眼看就要翻了,好容易到了淺水處,全家溼淋淋地上岸。其中範純仁揹着自己的妻子,一步步走了上去。

  他的周圍是一片罵聲,妻子兒女們異口同聲地痛罵章惇,其中以範夫人罵得最經典最有身份,8個字——“枉陷正人,使我至此。”

  老太太發火了,說章惇陷害範純仁這位正人君子,連累她飽受江湖之苦。

  看着好像沒罵錯,可是範純仁的回答讓他家人很不解,讓後來讀史的人也不解。他說:“船破,也是章惇的錯嗎?”

  誰看誰迷糊,範純仁在搞什麼,這當然是章惇的錯,沒有這件事,範家老小怎麼會跑到長江裏玩漂流?簡直是邏輯錯誤,而且範純仁爲什麼不生氣呢?就算不想報復,也沒必要替敵人解釋吧。

  這樣想就都錯了,沒有理解到範純仁的心理。

  像他妻子所說的,“枉陷正人”,拋開章惇的思想目的,退一萬步說,真就是陷害了正經人,又能怎樣?正人就不是人嗎,就不是公務員嗎,就有豁免權嗎?

  這纔是問題的根本處,在宋朝的士大夫階層心裏,正人君子是有特權的,只要自己是正人了,就能決定別人命運,往死裏打壓對手。至於自己,永遠是安枕無憂,容不得別人碰一手指頭的。這是多麼可笑,君子之風在於包容,什麼時候是殺人利器了?

  在範純仁的心裏,保持君子之風,正義理念,只是自己個人的操守問題,並不是自己的什麼免罪金牌。無論是進,還是退,他爲的都只是自己的心安。

  如此而已。

  在永州的幾年裏,是範純仁綻放心靈光芒的日子,世人見過太多走在陽光下的聖人,這時的他像是一朵黑暗中的蓮花,儘管沒人看見,仍然高潔清華。

  做到這一點很難,首先要耐得住寂寞。而寂寞,本來是永遠都不會出現在他身邊的事。

  在宋朝,貶謫不意味着絕望,尤其是範純仁這種頂級高官加頂級名士的人。這類人走到哪裏都是社會中心,比如劉摯、劉安世、梁燾、蘇軾,無論是官場,還是民間,都有着巨大的能量。

  範純仁主動放棄了這些。爲了安靜,他沒有住官署,沒有買房,而是住進了寺廟。每天晨鐘暮鼓安分守時,過着修行人的生活。

  在這種生活裏,也免不了爭吵矛盾。某一次範家的小孩子在廟裏玩,犯了點小錯。他們都是詩書傳家的子弟,從小靈牙利齒,知識面很廣,限於年齡,還不知道收斂,隨便說了幾個笑話,把和尚惹火了。

  和尚們大怒,把這些落難的高幹衙內們一通臭罵,捎帶着也沒放過範純仁,言語間非常冒犯。

  範家人火了,拋開範純仁的地位,他至少是範家此時尊長,當着別人家的子弟罵人家長輩,這在什麼時代都是巨大的挑釁!

  衝突不可避免,和尚眼看着倒黴,範純仁就算再衰,也輪不到幾個禿瓢欺負。什麼追回度碟了,沒收廟產了,都是一句話的事。

  可是什麼都沒發生,範純仁聽着孩子們來告狀時非常平靜,一臉的從容。等到第二天和尚們來道歉時,範純仁反過來安慰他們別在意。

  他要的是平靜,每天關上院門,他像在北方一樣生活,吃麪兒片,讀詩書,回憶一生所爲,路途遠了些,難道人就不是從前的人了嗎?

  平靜不是消極,在流放的日子裏,範純仁用另一種方式激勵自己和族人。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兩日,範家都要在正堂上陳列四朝(仁、神、英、哲)期間皇帝的手跡和賞賜之物,範純仁率領子孫更衣參拜,拜後收好,之後家中長幼互拜,喝茶後散開。

  他要讓家人知道,無論順逆,他都是宋朝的忠臣,永遠不要因爲政治上的遭遇逆反了心靈,違背範家的族風。

  趙佶登基後,他盼到了久違的詔書。

  詔書是以向太后的口吻頒佈的,給範純仁光祿卿的官職,工作單位定在南京(今商丘),居住地在鄧州。鄧州是今天的河南鄧縣,這也就是說,時隔四五年,範純仁終於結束了南遷貶謫,回到了故鄉北方。

  只是這時他的身體糟糕透了,年過70,衰敗不堪,連眼睛都失明瞭。他捧着詔書,看不見上面的字,激動得泣不成聲,說——“上果用我矣,死有餘責。”

  皇帝終於起用我了,哪怕我死了,也有責任沒有盡到。

  心是這樣想的,可他已經沒法做任何事了,連入朝謝恩都做不到。對此趙佶表現得更加感人,他派人盡最快的速度送去了茶、藥、專門治眼科的御醫,祝範純仁身體早日康復,並說,範純仁,得見一面足矣。

  當世之大名士,久負天下盛望,只要能見上一面,我就滿足了。

  這句話出自皇帝之口,足以讓任何人榮耀終生。範純仁就在這種榮耀裏北返,邊行邊治,漸行漸遠,終於在宋建中元年(公元1101年)的正月初二日,於睡夢中去世。

  縱觀範純仁的一生,他不是一位偉大的政治家,也不懂軍事,甚至還辦過一些錯事。但是,這些都不妨礙他成爲宋朝首屈一指的道德豐碑。

  他的心靈不復雜,更不故作高深。一切的行爲,都出自他自己常說的一句話,我一生所學,不外乎兩個字。“忠”、“恕”。

  這兩個字很簡單,但誰能做到呢。忠,不止是說忠於國家,更是忠於良知。前者,在封建社會裏,國家即君主,忠君通常能得到好處,還不太難做。比如宋英宗時期,忠於英宗的人哪個忠於良知了?一個個飛黃騰達,福祿終生。

  忠於良知,就太危險了。會像範純仁這樣,在元祐時阻擋舊黨,在元符時阻擋哲宗,爲的是什麼,無非就是公平二字,外加連皇帝、首相都漠視的政治大局。

  這樣的人,活在什麼時代裏都會很難、很慘,但同時,他也會贏得民衆的敬意,和歷史的肯定。宋代的範純仁,以及其它時代的範純仁們,他們的路,可以歸爲四個字。

  “道德苦旅”。

  用他們自己的苦,保持住一個民族的良知。這在當時來看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驀然回首,如果我們在一片打擊報復趕盡殺絕的時代裏,看不到半點溫暖光明的人性之光,我們還會爲自己的民族而自豪嗎?

  如果說範純仁的貶謫之路是道德苦族,那麼蘇軾之路就是文化苦旅了。他在紹聖元年時被貶職,創造了兩個紀錄。

  最早被貶的,貶得最遠的。

  一路從定州貶到英州,從英州貶到惠州,到惠州後以爲安全了,都到海邊了。結果他的老朋友章惇想了想,東坡兄,你字子瞻,何不到儋州一行呢?

  儋州是今天的海南島,蘇軾真是讀過萬卷書要行萬里路了,他得飄洋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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