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2,大元帥府對張邦昌選擇饒恕,是因爲他主動獻御璽寫降表,態度非常端正;這些都是事實,但是還有第3點,天下人對張邦昌是什麼態度。
天下人憤慨。
這一點才最重要,讓與事情沒有直接關係的人做出判斷,纔會公正。而能保證趙宋復國的,只能是天下人,所以張邦昌必須處死。
這個道理怎樣呢,是不通情理還是堅持原則呢,這一點要大家自己去評判,我能說的是,說出這番道理的人是李綱。
李綱從南方趕來了,趙構登基之前就寫信鄭重邀請他,信中以“不世之才”相許,寫出“……閣下學窮天人,忠貫金石,當投袂而起,以副蒼生之望。”等語句。這樣的推崇,可以說是宋朝立國罕見的,如果要比較的話,只有當年王安石與之相近。
李綱當上了首相。
這個過程是很糾結的,限於篇幅不能詳細記述,只提一點,有位叫顏岐的官兒居然說,張邦昌是金國人喜歡的,那麼他雖然已經是三公、郡王,還應該加封同平章事,讓他更顯赫;李綱是金國人所厭惡的,雖然已經是首相了,也得趁他沒上任就罷免了。
下邊一片應和之聲。
趙構沉下了臉,說了一句話:“如朕之立,恐怕也不是金國人所喜歡的吧。”
這樣的事堂而皇之的出現,能稍微理解出李綱的心情了吧。他之所以苛刻地對待張邦昌,是夾雜着整頓官場風氣的用意。
宋朝一敗塗地,已經亡國,現在說復興只是在名義上的,所有人都清楚,以趙構這時的實力,只要金軍再次入侵,必將第二次滅亡。那麼怎樣抵擋,不先把投降派軟骨派金人體貼黨清除,根本看不到生存下去的希望。而殺張邦昌,正是絕好的前奏。
在李綱到來之前,張邦昌被免除一切罪名,加封爲太保、奉國軍節度使、同安郡王,接着又擢升爲太傅。這是多麼高的頭銜,哪怕是十年之後的岳飛,達到戰功最頂峯時,也不也奢望。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投降、篡位還有理了嗎?
以後再瀕臨絕境,誰還會爲國盡忠不惜一死?!
因此,李綱無論如何都要張邦昌去死。但他說了不算,很多人替張邦昌說情,據說連趙構本人都回憶起了當初和張邦昌一起出使金營的情分,最後綜合意見,張邦昌被貶到潭州(今湖南)安置,注意,不是編管,不需要很嚴厲的管制。
只是要求當地的監司機構時常注意張邦昌的動態。
張邦昌離開了北方,他深感慶幸,覺得噩夢終於過去了,他還活着,並且離開了漩渦……這太好了!能活着,能平常,比什麼都強。
可惜的是,不久之後彈劾他的奏章雪片一樣飛來,各種“劣跡”被一一揭發,九月時聖旨降臨,他被賜死。他死了,張邦昌在潭州城內天寧寺的平楚樓上自縊而亡,關於他的死,實在是沒什麼好說的了,大家都清楚,他是多麼的怨,他的人生履歷表上如果寫死亡原因的話,四個字足以概括。
——“捨己爲人。”
不管開封城百姓死活的話,哪來後面那麼多的無奈屈辱。
而這不是官方的說法,宋朝給出的正規罪名是,張邦昌在當皇帝的33天裏,晚上住在了皇宮大內深處,他……和宮女睡在一起。罪大惡極,不可饒恕!!!
這個罪名,居然比篡位還要致命。
張邦昌死在九月,他的死後果嚴重,直接推動了歷史進程。這是後話,這時是五六月份之間,還有一些別的事發生,別的人出現。
集中在趙構的身邊,南京城裏。
先是李綱見到了宗澤。據考證,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會面,倆人年齡相差懸殊,一個45歲,一個68歲,是兩個輩份的人,卻相見恨晚,一見面就互相說出了心裏話。
宗澤直斥黃潛善是個“閒人”,什麼事都不管,對國家危亡無動於衷;汪伯彥是“微人”,出身低、善鑽營,在舉國危難之中還圖謀自身利益,實在卑劣得讓人髮指。
微,甚至是陰微詭譎的微。
這些話讓李綱一下子輕鬆了起來,這是他從第一次東京保衛戰以來從來沒有聽到的,偌大神州,偌大官場,只有這一個人說出了他的心裏話。他明白,這是他難得的戰友,必須要把宗澤安排在最重要的地方,擔任最重大的職位。
李綱去見趙構,以首相的身份推薦宗澤出任開封知府、東京留守。
東京開封,代表着一個時代、一個皇朝,以往是榮耀,現在是危機。誰敢再住進去?不說滿目瘡痍全城廢墟,就說時刻都會第三次出現的金軍,就讓所有人認定那是塊死地。
而放棄它,卻會一下子丟了所有的精氣神。
復興宋朝,連都城都不敢進,還談得到什麼?它是一把尺子,一支標杆,用來衡量趙宋、乃至於漢人的種族等級。
這些誰都懂,誰都不去做。
公元1127年,宋建炎元年六月一日,宗澤趕赴開封城,深入險地,復興舊都。那裏是最混亂的漩渦,各種渣滓污穢盤踞着,想生存都是問題。而宗澤過去,卻抱着一個偉大的理想,他想在那片廢墟上重建以前的輝煌,讓開封城再次成爲最偉大的都城之前,先成爲一個最堅固的堡壘,足以讓宋人抵禦任何侵擾。
到那時,他會請他的皇帝重回故都,那一刻,纔是他宗澤存在的意義。
宗澤走了,張浚來了。
他終於出現了,這個30歲的四川人從始至終一直到死,都在強調着他的強烈、熾烈、剛烈的愛國之心,卻在第一、二次東京保衛戰之中蹤影未露。這是爲什麼呢?
想人要往好裏想,我個人認爲,最好的分析結果是——他要留着自己的有爲之身,爲國家盡最重大的努力吧。
姑且這樣相信他,反正他一生都在追逐着各種各樣的“最”。比如這時的最正統的領導,等趙構稱帝了,有合法的領導權了,沒有內敵也暫時沒有外患時,他才趕到陛下的身邊。
陛下對他還不瞭解,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地擁抱親吻他,給予他最重的權、最高的位,而是讓他當樞密院的編修官,改虞部郎,擢殿中侍御史。請注意御史兩個字,這是張浚飛黃騰達的臺階,他會用言官的權力去扳倒一個又一個的大人物,不管那些人是不是真的該扳倒,只要扳倒他們,會讓皇帝高興,會讓他升官,他就大義凜然、巍峨壯觀地去扳!
這時他安靜地上下班,觀察着每一個人,衡量着該扳誰、怎麼扳。
幾乎在同時,南京應天府的城裏,有一個人失意地脫下了宋軍的軍裝,走出了營地。他是岳飛,被開除軍籍了。
關於岳飛的生平,實在是太多的模糊和爭議了,從官方的《宋史•岳飛列傳》來看,他是第一批追隨趙構的人,遠在張俊、劉光世出現之前,就和趙構面對面地談過話了。
據《宋史》記載,趙構到相州後,在汪伯彥的幫助下組建起了自己的第一支部隊。某天,樞密院一個叫劉浩的官員帶來了一個人,引見給趙構,就是岳飛。趙構很喜歡他,初見面就派給了一個任務。命岳飛去招降盜賊吉倩。
吉倩……如果是吉青的話,相信聽過評書《岳飛傳》的人會很熟吧。
岳飛圓滿完成任務,吉倩帶着380多人投降。岳飛升官當上了承信郎;趙構很高興,又命令他率領300名鐵騎前往黃河邊的李固渡渡口向金軍挑戰,岳飛奮勇前進,大破金軍;趙構再命令岳飛跟隨劉浩進擊開封,解救都城。
這一次,岳飛率領300名騎兵在滑州之南,與金軍大部隊遭遇。岳飛鼓舞部下,主動挑戰,他獨自一人率先進擊,陣斬一員金軍梟將。金軍大敗,他以300騎兵力斬敵數千,奪馬數百匹,以軍功升秉義郎。
他殺進了開封城,進而隸屬於宗澤部下。
這些事蹟很激動人心,與岳飛之後的戰績相比較,可信度很高,也就是說,以岳飛之神勇,這些都不在話下。
但是經考證,這些很難是事實。有幾點可疑處,首先是時間。趙構在靖康元年的臘月初一日當上了大元帥,十四日時離開相州去大名府。13天之間,他連續命令岳飛招降吉倩、挑戰李固渡、激戰滑州之南,這在時間、地理上是不可能完成的;
第二,看上面會知道,宗澤這時纔剛剛離開應天府趕赴開封城,他還沒到任,岳飛就算真的殺了過去,要怎樣向他報到呢?
所以基本上可以斷定,《宋史•岳飛列傳》中的這一段是謬誤。雖然是假的,但無損於岳飛的威望。武穆有自己真實的事蹟,那些足以讓他高踞所有武將之上,成爲中華民族戰士的象徵。嶽武穆、鄂王是偉大的,只是在這時,他還真的很……直率。
讓他丟掉軍籍的那封奏章很長,有幾千個字,大略上說了三個意思。1,趙構已登大寶,中原有主,應該趁金國不備,出其不意進攻;2,黃潛善、汪伯彥是庸才,不足以成大事,應該罷免;3,建議趙構親征,率大軍北渡黃河,收復失地。
有人會笑岳飛不自量力吧,只是一個小兵,居然敢輕言國政,不僅談到了宰執大臣的任免,還要求皇帝御駕親征,這實在太過分、太兒戲、太不知起倒了。
我不這樣看,首先岳飛說得都對,這些都是一個王朝在此時此刻最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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