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這讓心懷忠義的人迅速與韓侂冑產生了共鳴,辛棄疾、陸游等知名人士和他走在了一起,甚至在黨禁中與韓侂冑勢不兩立的著名道學人物葉適重新出山,爲北伐謀劃。
以上這些,無論如何都看不出什麼奸邪吧。
氣勢昂揚,北伐進入實質準備階段。北宋自孝宗時期開始,進入戰爭狀態後,有一個總管錢糧的部門,叫國用司。韓侂冑自任其職,爲北伐後勤把關。想了想,這樣仍然無法總領全局,他感覺到有必要動用那項前人無人敢於長時間把持的極特殊權柄。
平章軍國事。
有宋一代,這是總領全國軍政要務於一身的最高權位。它打破了東府執政,西府領軍的分配,加上宋朝的君權很多時候都不能做到獨裁,可以想象,它是多麼特殊甚至畸形的存在。
在此之前,只有四個人得此殊榮,他們分別是真宗朝王旦、仁宗朝呂夷簡,以及兩位元祐重臣文彥博、呂公著。
其中王旦、呂夷簡只任銜不到半年就主動辭職,文、呂二人謹小慎微,不敢分毫動用重權。韓侂冑與他們不一樣,在戰前攥取之,擺明了是要大肆動用。尤其是他的平章軍國事,與前面的有區別。王旦、呂夷簡是無可爭議的領袖,平章國軍事得的是全權。
呂公著最低,是同軍國平章事;文彥博也被限制,領的是平章軍國重事。然則什麼是重,何者爲輕,這裏面大有區別,文彥博想動用什麼,要受概念解釋。
韓侂冑的平章軍國事名實相符,全須全尾。至此,韓國戚爵至封王,軍已建節,平章軍國事的光環籠罩下,三省印璽都納送韓府,他真正站在了南宋的權力之巔。
戰爭迫在眉睫,韓侂冑立足江南,四面環顧,精心調配着自己,也關注着江北金國。要說一下女真人了,當代金國皇帝完顏璟,女真名麻達葛,他與趙擴同一年登基,現在11年過去了,在他治理下的金國,與南宋截然相反。
南宋權臣一手遮天,金國的皇權空前鞏固。
完顏璟是金國諸帝中的一個異數,他才華橫溢,不能說超過了完顏亮,但是他文能出口成章,使用漢語出神入化,另一方面,他封王時入謝,能用女真語和他的爺爺金世宗問答,這讓畢生強調女真傳統的金世宗非常感動,覺得找到了真正的繼承人。
歷史證明,他錯了。
完顏璟保持着女真人的辮子,骨子裏卻是個再地道不過的漢人。他所受的漢化教育之深,連隔江而治的南宋皇帝都不見得能比較。在他治理的這11年裏,全體女真人都被他帶進了漢族文化的氛圍裏。他尊孔子,即位次年,山地曲阜的孔廟就裝修一新,碧瓦廊廡,雕龍石柱,極其壯觀。金國全境州縣開始爲孔子立廟,避孔子名諱。
聖人?孔的地位終於又恢復到了東亞第一的程度,在江南江北同樣至高無尚了。
孔子門徒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完顏璟完善科考制度,下至童科,上至特設制舉宏詞科,來區別對待不愛考試自命不凡的文化人。這樣沒過幾年,金國皇廷上的宰執隊伍裏就有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通過科考上位者能前後相望。
漢化加深,女真人本色消退。完顏璟廢除了奴隸制度、限制女真人特權、保護封建農業、允許蕃漢通婚,並且嚴厲通知天下,誰敢稱女真人爲“蕃”,小心翻臉。
這一系列高難動作搞下來,11年間金國的經濟達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鼎盛期,人口達到了歷史的最高峯值:7684438戶、45816079口,稅收同樣是金史上的最高值。史稱:“……章宗在位二十年,承世宗治平日久,宇內小康,乃正禮樂,修刑法,定官制,典章文物粲然成一代治規。”
貌似非常的了不起。
江北越是鼎盛,有人越是對韓國戚的北伐說三道四。認爲在宏觀的對比上,同時期的南宋比金國差遠了,以弱伐強,主動找抽。
這是韓國戚的一大罪證。
可惜的是,某些人隱匿了自己的良心,或者一葉障目學識不到,看不到公元1201年左右開始的變化。首先金國是人多了,錢多了,可那又怎麼樣,會多過北宋時代嗎?它的人民,國家主體的女真人,已經脫離了原軌道,視自己民族的立身之本爲恥。
他們熱衷於武文弄墨,以考取進士,穿長衫立朝堂爲最高榮譽,以世襲猛安謀克等武夫官職爲莫大恥辱。曾經的鐵血精神徹底遠去了,他們在北部邊疆上居然不再以駿馬刀槍爲國家屏障了,而是去修築像長城一樣的防禦工事。
他們在臨潢(今內蒙古巴林左旗東南)至泰州(今黑龍江洮安東北)一線,開鑿了綿延900裏,深三至四米,寬十餘米,內側築有牆堡的界濠。
以此來抵禦來自更北方的威脅。
這些嚴格地來說,是人禍。是主政者腦力不足的外部表現,不清楚本民族內核是什麼,棄本逐末,丟西瓜撿芝麻的愚蠢行爲。這很嚴重,但還不致命,因爲女真人哪怕再漢化,也沒有長江南邊那邊原滋原味發酵腐爛來得沉重。
所以女真還是女真。
但是天災就不好說了吧,這段時間前後,中原區域水、旱災情頻發,黃河也跟着湊熱鬧,連續三次大決堤,河道南移奪淮入海,搞得金國手忙腳亂。
得治水吧,得救災吧,沒賦稅了吧,死人破財了吧……這些讓金國的實力一落千丈。而完顏璟本人還是個享受派,單說他重新裝修自己的宮殿,想加點針織品什麼的,規模就讓人頭大。他每天動用1200名繡工,兩年過後,才搞完了這批窗簾被褥坐墊之類的花邊兒。
韓國戚選擇這時候給他來點雪上加霜的事,難道不合時宜嗎?
爲期必勝,韓侂冑在戰前認真回顧了宋室南渡之後例次北伐的得失細節,注意到了那個非常讓人抑鬱不解的癥結所在。
每逢北伐,蜀川總出狀況,沒法配合長江中下游地區的主力作戰。
可以說那都是意外,比如吳玠病死,比如吳璘在決戰前突然被史浩暗算等等。那麼怎樣解決呢,韓侂冑早有準備。
在他手裏有衆多的人才儲備,包括吳家第四代的領軍人物吳曦。吳曦的身世前面交代過,實在是太陰暗了些,親生的老爹都把他一腳踢到火堆裏,導致毀容。這要求他必須很早就學會怎樣生存,具體到細節,就是眼光與錢。
吳家有無數的良田美地,有數不清的金銀財帛,可以說整個蜀川,或許軍隊有些時刻不是吳家的,可財權永遠隨意調用。
吳曦有不限額不透支的支票本。
至於他的眼光,也非常的獨到。很早以前,他就接觸到了韓侂冑。那時的韓國戚低微潦倒,手裏總是缺錢,吳曦慷慨從容地籤支票、送支票,卻從不問啥時候還,時間長了,誰都會被這樣的朋友所感動。這時舉國伐謀,韓侂冑需要蜀川,需要一個掌握在自己親信手裏的蜀川,那麼舍吳曦,還有何人呢?
吳曦入川,先只是興州都統制兼知州,利州西路安撫使。這官職一般,僅僅是蜀川一部的權力,可是他迅速壯大,等到戰前臨安派西線主帥,原樞密副使程鬆入蜀擔任四川宣撫使時,吳曦已經尾大不掉。此人根本不去參拜主帥,而是派人過去,把程鬆的1800名衛兵收編了。
這實在是強勢得過分,但並沒有誰爲之緊張光火。吳家四代主政蜀川,從來都是軍政財三權歸於一身,正因爲這樣,他們才能獨力抗金,力保長江上游不失。這時吳曦的跋扈,很容易地被人解讀成了英武果敢,從而對他信心大增。
蜀川能是時出戰,解決了北伐的最後一點隱憂。公元1206年,南宋開禧二年5月中旬,韓侂冑下令北伐開始。此次出兵分爲三路,東路戰場在兩淮,由御史中丞鄧友龍任宣撫使,郭倪以副殿帥兼山東、京東路招撫使,爲東路主將。
中路在湖北,兵部尚書薛叔似爲湖北、京西宣撫使擔任主將,鄂州都統趙淳兼京西北路招撫使,皇甫斌兼京西北路招撫副使爲鋪佐。
西路的主將是程鬆,副將是吳曦。
戰鬥率先在東路打響,東路的兩淮區域地勢平坦,利於長驅直入,尤其是淮東,原財迷大將張俊的轄區。戰前臨安還派三衙禁軍火線支援,可見對它的重視。5月14日,東線左翼宋軍進圍壽州,金軍反應非常迅速,亳州的守將率軍馳援,宋軍稍微試探了下很快撤退。
開局看似不利,不止是勝負的問題,而是金軍爲什麼會有防備。要知道韓國戚不是韓將軍、嶽將軍,他的鬥爭史裏從來不看過程,結果永遠是第一位的。所以,他的開禧北伐事先沒有任何的官方聲明,更沒有慣例中的拜將誓師等活動。
偷襲纔是王道!
可是戰況表明,東線需要強力戰將打開局面。由此,開禧名將畢再遇開始了他極其短暫卻絢爛奪目,威振江北的軍旅生涯。
畢再遇,字德卿,兗州人。他的父親畢進是鄂王岳飛的部將,家傳淵源,畢再遇不僅戰力驚人,達到了“挽弓二石七鬥,背挽一石八斗,步射二石,馬射一石五斗”的罕見戰技,爲人更有岳家軍的遺風。他清廉,他銳志,他不容於官場,開戰前他已經年近60,可官階只是小小的武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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