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章
可是夏貴還在抑鬱中,高職官員的情緒是很重要的,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們帶着情緒工作。夏貴同樣跳上一支小船開始了逃跑。
夏貴身邊一名老水兵,船劃得非常快,搶在敵我雙方的前面最先到達了魯港,途經賈似道的坐艦,夏水兵向上面高喊——“敵衆我寡,勢不支矣!”
賈似道非常感謝提醒,立即鳴金收兵準備後撤。現場一片忙亂,沒有任何人想着迎敵,而元軍的戰船緊跟着就到了。
局面是災難性的,13萬宋軍狼奔豕突各自逃命,軍械輜重全都扔掉,當天長江的水都是紅的,飄滿了屍體。賈似道本人亡命逃跑,100多裏之後才終於脫險。
夏貴隨後趕到,賈似道連忙召上船來議事,沒說幾句,孫虎臣也到了,這人捶胸頓足大哭大叫——“我軍無一人用命抵敵!”
王八蛋,好像他怎麼玩命廝殺了。
夏貴見狀哈哈大笑,心情變好:“我可是血戰了一場打了好大一會兒。”
賈似道此時再沒了權威感,甚至不敢責問兩人的戰敗責任,只是連連發問,此後怎麼辦。夏貴哈哈一笑,軍隊都這樣了還打什麼,您召集潰兵退守揚州,保着皇上去海上避難吧,俺去死守淮西。說完揚長而去。賈、孫兩人面面相覷,無可奈何,只好駕船去揚州。
第二天,上游的潰兵沿江而下。賈似道大喜,連忙派人舉旗去召集。不料沒一個人響應,潰兵們指着船破口大罵,要不是賈似道跑得快,很可能會被自己人幹掉。
丁家洲之戰結束,南宋輸掉了所有,連最後一張安慰牌賈似道也失效了。神聖無比的師相成了江南笑柄,有人還特意做了首詩。
——丁家洲上一聲鑼,驚走當年賈八哥。寄語滿朝諛佞者,周公今變作周婆。
失敗使人失去一些東西,比如權勢、地位;失敗也會失人得到一些東西,比如理智、清醒。賈似道戰敗,他的官途之路是斷了,臨安城裏一片喊打喊殺聲,以他的親信,曾經對抗丁大全的太學生領袖陳宜中上書謝道清,要求殺賈似道以正其誤國之罪。
謝道清拒絕,她認爲一場戰爭的失敗就殺了大臣,是宋朝所沒有過的事,太血腥、太過分了,“失待大臣禮”。同時,她也拒絕了賈似道從前線費盡了周折傳回來的信。
賈似道建議她立即解散臨安朝廷,馬上坐船出海,在海上重新建立政權。他的大腦重新恢復了些許的理智,經過親身接戰,確信南宋再也沒法挺過這次劫難。
謝道清再次拒絕。
這個老婦人的心理是絕對傳統的,之前沒有發生過的事,她絕對不去做,更從心裏往外地認定絕對不會發生。不殺賈似道如此,不遷都海上亦如此。
做出下面這個決定,還是如此——傳詔天下兵馬勤王。
多麼的傳統啊,謝道清仍然還認爲這是從前的世界,甚至是北宋滅亡時的世界。很快,現實讓她震驚到呆滯,擁有半壁江山的南宋,居然只有三支部隊應詔。
一支是郢州張世傑;一支是湖南提刑李芾,兵很少,只有3000多;一支來自贛州,應詔者名叫文天祥,帶來了近10000名士兵。
文天祥,公元1236年生人,時年38歲。初名雲孫,字履善。進士出身,中狀元之後,改名天祥,字宋瑞,自號文山、浮休道人。頂級履歷表並沒能讓他仕途順暢,這人與每個時期的權臣作對,一次次地貶官、罷免、致仕,元軍渡江,臨安勤王時,他任贛州知州。
回到現實,發明創造了人類有史以來最正確最偉大的理學,並貫徹執行了幾十年的南宋,比起北宋末年時都可憐,太皇太后親自下詔喊救命,全國只有3個人伸手。可悲乎,可憐乎,可笑乎?
與之對應的是,讀聖賢書滿口仁義道德的各級官員們紛紛降元,廣德軍、嶽州、滁州、寧國府等州軍皆降,最終連坐鎮江陵府的南宋京湖宣撫使朱禩、湖北制置副使高達也投降了。方面大員、京湖重鎮,不戰而降,有他們帶頭,江南幾乎像多米諾骨牌一樣連鎖全倒。
大江南北,只有一個地方還在堅持。李庭芝、姜才,揚州。
賈似道、孫虎臣早就離開了揚州,這座陷在元軍汪洋中的孤城,將是宋人最後僅存的兩座象徵式存在的標誌。
賈似道被貶去了婺州安置。婺州的百姓聽說他要來,貼出了好多的大字報來驅逐。這一次民衆的意願被滿足了,陳宜中借題發揮,極力要求重處賈似道,不殺也要貶得遠遠的。謝道清焦頭爛額之餘再不願爲這件事折騰,同意了。
宋廷貶賈似道爲高州團練副使,循州(今廣東龍川)安置,籍沒家財,剋日出發。這個處罰從表面上看仍然太輕了,可押送賈似道上路的人很有內幕。
會稽縣尉鄭虎臣。
鄭縣尉的父親曾經因罪被賈似道發配充軍,早就有心報復,這次心想事成,臨安居然點名把這件事交給他做,真是太高興了。
鄭虎臣欣欣然趕去押運,先把賈似道的家人驅逐一空,再把賈似道坐的轎子去了上蓋,南方秋天的毒太陽頓時直射賈似道的腦袋。就這樣一路曬着向廣東進發。一路上,轎伕雜役們“唱杭州歌謔之,每名斥似道,窘辱倍至”。
賈似道不爲所動,堅持着不死。
行至南劍州(今福建南平)黯淡灘,鄭虎臣說,此處水甚清,何不自投其中以死?賈似道搖頭,太皇太后許我不死。
這就難辦了,違聖殺命官,是犯死罪的。可是鄭虎臣不管了,他下定決心一定要讓賈似道死,不惜任何代價。
當走到了漳州木棉庵時,賈似道得了痢疾,一日大泄數十次,搞得奄奄一息,可仍然不死。鄭虎臣火了,他闖進了茅房,抓住在虎子(坐便器)上的賈似道一頓拳打腳踢,好一番運動之後,發現賈似道還是沒死……奇怪加鬱悶,鄭虎臣舉起賈似道狠狠地往上砸了下去,這一次,他的願望終於達到了。
賈似道死了,他是死在國家大義上,還是死在私仇報復上呢?這個有目共睹,順便說一下,不久後鄭虎臣也死了,被真正的幕後黑手陳宜中殺了滅口。
當此存亡之際,殺奸佞都暗箱操作,比北宋滅亡時殺六賊的鬧劇都低劣。
很多人把南宋的滅亡歸結於賈似道,更多的人舉手贊同,認爲再對也沒有了。賈似道專權誤國,賈似道置襄陽於不顧,賈似道……等等等等。
到底怎樣,用敵人的話來驗證吧。
南宋滅亡一段時間之後,元世祖忽必烈在元大都(今北京)召見原南宋的一些降元的重要將領,問一個他不解,歷史也不解的大問題。
——你們爲什麼這麼容易就投降了?
諸將氣憤填膺,集體怒罵——賈似道專國,禮優文士而輕慢我輩,臣等久積不平,故而望風降附。
忽必烈何等樣人,英明神勇絕不在中原歷代開國明君之下,豈難被幾計常規級馬屁放倒。他哈哈一笑——賈似道確實是看不起汝輩,就算這樣,也只是他一人之過。宋國主可曾虧欠過汝輩?何以如此輕易辜負宋恩?依我之見,賈似道看不起汝輩,實在應該!
一語道破根底,賈似道有千百般不好,既不能掩蓋抹殺他早年的功績,更不能爲其他漢奸賣國賊王八蛋們買單。各說各的事,賈似道一人怎麼會導致整個民族的淪喪?!
元軍繼續南下,在焦山南北寬闊的江面上遇到了強大的抵抗。張世傑率領平江都統劉師勇、知壽州孫虎臣以萬餘艘戰船橫遮江面,並且約李庭芝出瓜洲,張彥出常州趨京口,三路夾擊元軍。
種種原因,張、李皆失約不到,張世傑以一旅孤軍,與南侵元軍的水師對決。張世傑久在軍旅,心懷忠義,有着第一流戰將的某些素質,可是致命的弱點同樣讓人無語。
他是陸軍,水戰是徹底的外行。
此戰他以必死的決心出擊,下令把戰船以10艘爲一個單位用鐵鏈拴在一起,爲了平穩,再集體下錨,非有軍令嚴禁起錨,違令者斬。
……他一定沒讀過羅貫中的小說。
羅貫中是明朝人,《三國演義》成書要在125年左右之後,要張世傑臨戰穿越取經,着實地不近人情了。可偏偏對面的純陸地生動物蒙古人瞬間就看出了門道。
元軍水師主帥阿術哈哈大笑,“彼可燒而走之也!”
當年曹操的軍隊是怎麼死的,這時南宋的水軍就是怎麼完蛋的。元軍善射者乘鉅艦抵近,火矢雨發,宋軍“篷檣俱焚,煙焰蔽江”,想戰無從戰起,想逃,張世傑牌鐵鏈、鐵錨穩如泰山,除了部分及時跳水,水性高強的,都被燒死在江心裏。
張世傑大敗逃走。
此戰過後,戰爭的態勢明朗了,南宋再沒有成建制的機動力量阻止元軍。元軍再次分工,伯顏率主力直撲臨安,阿里海涯攻湖南,宋都帶攻江西,一舉斷絕南宋東西紐帶,阿術折返向北攻揚州,阻止宋軍從淮東方向援救臨安。
重點永遠在臨安。
伯顏的主力大軍風捲殘雲般掠過江南大地,一路上攻無不克,招無不降,見證了傳說中天堂一樣美麗富饒的桃花石世界,更陶醉於砍瓜切菜一樣輕鬆愉快的進攻之中。忽必烈要他慎殺,還殺什麼嘛,這回可真是我來、我見、我征服了。
直到臨近常州城。
常州知州姚訔、通判陳炤、都統王安節死守常州,寧死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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