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第283章
寧祿吞吐道:“而且,還說不好是不慎走漏,或是有意透漏。”
蘇妙真心神一震,張了張口,聽寧祿忙道:“王爺讓我安慰姑娘說不必憂心,蘇學士正任巡邊使,又在揚州刑部湖廣皆有政績,聽聞當年還跟晉王頂過幾次,故斷不會牽涉其中,皇上心裏有數。王爺說姑娘可別愁壞了身子,如今伯府,不對是蘇府,得靠姑娘主持大小之事,萬萬保重玉體……若有什麼事情,儘可去找我們王爺。”
最後寧祿道:“我們王爺說了,爲防萬一,姑娘和二房最好早作些旁的打算。”
當夜蘇妙真就叫來陶氏細問。陶氏也是出身高門,奈何出嫁沒兩年母家就敗落了,如今只能把蘇妙真當做主心骨,就盡數說出。
當年晉王得勢,擁其爲新太子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朝中大半向其投靠。但先帝當時最寵信的臣子乃顧明世,據說顧明世私下曾向先帝建議應考察諸位皇子,先帝就暫緩了立太子。於是晉王使出各種手段謀害手足。
陶氏哭叫道:“大行先帝因太子突然去世,心性大變,處置了一批勳貴,我孃家就在其中。隨即元后薨逝,咱家老太爺被安了個喪儀操辦不周的名頭而遭貶斥,最後悲憤而死——往後人人自危蘇家門庭冷清。你娘當初以美貌聞名京城,先太子都曾誇過幾次。蘇家遭貶斥後,永安侯府就想給女兒另謀出路,你娘差點被嫁去總督……自此你爹發奮讀書要考科舉,你伯父則在朝堂上挨風緝縫,都是想要給咱家重新掙體面。可你伯父再想給伯府爭光,也萬萬不敢在幾個皇子裏頭攪纏,天吶,不知這是哪起子小人造的謠,非要把咱們家往死路上逼!”
蘇妙真聽聞種種隱情,萬分駭異。苦思許久,連夜修書送到兩廣蘇揚各處,又叫來在京的黃鶯朱三等人,如此這般地安排下去。
此後風聲傳來,蘇觀山及各子被質守在都察院而非錦衣衛詔獄,由吳王和左副都御史查審。滿府上下都是膽戰心驚,三伯父蘇觀湖日日往六部三法司打聽,蘇妙真亦往各府探問。
七月初,十三公主生辰,蘇妙真特特備下新鮮厚禮,傅絳仙幫她提前帶入宮中,她本意是想在宮中大小主子跟前都留點好印象,沒成想十三公主在傅絳仙的口舌下召她入宮,要她來同慶。蘇妙真存了一絲僥倖請求拜見賢妃皇后,可即便有傅絳仙的牽線搭橋,這些后妃也沒肯和她單獨說話的,最終無奈出宮。
蘇觀河已在薊遼,亦上書請罪要求回京受罰,乾元帝下了口諭,讓他繼續巡邊。
不兩日,許凝秋私下過府,顧家三老爺顧明道做了數年的應天知府,正好考評入京拜見元輔張鬆年。許凝秋特地偷聽,顧明道提起應天府衙當年的胥吏都死的七七八八,齊言怕是很難查清。
蘇妙真得了這樁,就趕緊去吳王府,文婉玉立時稱兒子突病,叫回宮裏的寧禎揚,蘇妙真以織坊二成利相賄,請求寧禎揚告知蘇觀山,要其咬死當年在金陵下轄州縣查水利刑名或者其他,根本無暇顧及應天城內的大小是非。
七月中旬,左副都御史齊言查明上奏,“長慶二十六年時,蘇觀山任應天府尹,疏忽值守,怠於剿寇,不慎泄露聖上行蹤,致使倭人作亂犯上,後不知自省請罪,請按律懲處。”
龍顏當即大怒,本要重懲,但念及伯府世代勤勉,還撫育裕王一場,就只下旨流放大房所有男丁,妻妾如有自願跟隨者,允之。隨後猶不解氣,罷掉蘇觀湖的翰林侍讀學士之位。
七月下旬,大房男丁全部發往兩廣極邊煙瘴充軍。蘇妙真送至城外下馬亭,安慰一夜白頭的蘇觀山道,
“大伯,我已給押解你們的兵士都送了千兩銀票,他們同意路上多行方便,在無人處給你們時不時鬆綁活絡手腳。我也給顧巡撫寫了書信,讓他看顧你們,顧長清必會答應的。等瑞王裕王回來,我再去求他們幫忙,聯合其他門戶往皇上處美言,早日將你們召回。”
蘇觀山帶着枷具,涕泗橫流說:“真姐兒你在京好好照顧祖母,替我們這些不肖子孫多盡孝,千萬別讓你祖母知道大房的事,她老人家受不得驚嚇。”
蘇妙真含淚應下,蘇觀山哭道:“你爹素來圓融,讓他好好給聖上盡忠辦事,務必在巡邊時多辦幾件好案,來日蘇家若想恢復榮耀,還得指着你爹這一房。”
他又痛哭出聲道:“竟也不用我費口舌交代,你爹自然都明白的,都怪我這個沒用的大哥!是我當年鬼迷——是我爲官失了謹慎,如今鬧得全家爲我牽連。”
就和兒子們一起哭了好半日,直到押送兵丁催促,蘇觀山這方囑託蘇妙真照顧陶氏和大房女眷,蘇妙真當然全部答應。
自此滿府老小就等王氏夫婦早日回京好主持大局,然而等到八月中,內廷卻傳來不妙風聲。禮部給事中上書稱蘇觀河巡撫湖廣時庇護無賴欺凌襄陽府的士人儒商。珉王在京拱火,稱蘇觀河爲博清名,將珉王府供奉的兩位樂戶報作良家,還在安陸州皇陵案中放縱伐木刁民,全然不顧皇室體面。
讓人稍感安慰的是,蘇觀河傳來密信,自述種種行事皆是清白,讓蘇妙真等人不必過分擔憂,他巡邊中獲得幾處線索,若回京上報,有將功補過可能。
與此同時,乾元帝把摺子全部留中不發,蘇妙真蘇妙娣仍不安心,四下奔走,受了許多冷眼冷遇,蘇妙娣甚至爲此抱病難起。
蘇妙真幾番遞牌子想要進宮,好爲父面陳,宮中卻有貴主懷孕,欽天監算說乃是皇子,一兩月間禁苑不宜有太多外臣或命婦進出。乾元帝老來得子,萬分歡喜,就聽從此言。
九月初,內廷再度傳來晴天霹靂,御史魏江和遼東巡按合本彈劾行邊使受私枉法,收受邊地文武財物。這次乾元帝無法再置若罔聞,在景王禮部尚書等人的建議下就加急傳旨,要薊遼總督慕譽就地拿下蘇觀河,但不得有所損傷怠慢,仍以高官待之。隨後遣楊世南爲欽差前去查審,一切明瞭後再做處置。
這聖意在外人看來很是寬宏,然而蘇妙真如聞噩耗,明知薊遼總督與蘇觀河不對付,哪裏能坐以待斃。愈發勤快地往各府去跑門路,許凝秋諸女有意襄助,卻因身困內宅而幫不上忙,都急的上火。傅侯爺和魏煜濘倒說了兩句,皆被乾元帝申斥,說他們爲姻親而有所私。蘇妙真又去找齊言楊世南等人,無人願意見她。
正巧九月初四,總河顧明遠上京述職,又過五十整壽,蘇妙真就腆顏登門,請求顧明遠或者潘氏在面見聖上時,勸皇上或召見蘇妙真或召回蘇觀河在京受查。顧明遠受她指導束水治黃之恩,又覺蘇觀河官聲向來很好,就要答應。
潘氏再三勸阻,最後槌着黃花梨案几道:“你個老殺才,只是懂一點黃河運道上的事,皇上纔給你體面,你真以爲皇上肯聽你說別的?怕不一開口就把你給趕出來了,要我說,蘇學士既是清白的,哪裏怕欽差去查呢?別到時候連你的烏紗帽都給摘了,看你還能往河上去麼!”
因知顧明遠一生所念盡在黃淮,蘇妙真不由心生絕望,拼命算着寧臻睿歸京時日,道:“總河既然爲難,晚輩不敢強求,只願若皇上問及,河臺您能幫忙說一兩句好話。”然而朱氏從房外突然走進,說願意爲蘇妙真進宮一趟。
潘氏顧明遠面面相覷,潘氏驚訝道:“嫂子,你不是從不肯入宮拜見的麼?我記得長慶三十八年,大哥去世,先帝悲痛,就連當今聖上也難過一場。次年皇上登基,特地召見孀母幼子,你寧可讓我領着景明入宮,也不肯親去,算來已有二十多年。”
朱氏一怔,喃喃道:“是二十整年,明世死了二十整年了。”似陷入回憶,自語說道,“他本是天之驕子一代能臣,才弱冠就連辦顯王暴斃、老母教亂衆和建造行宮虧缺數案,還有,還有反順孽黨案……後來一人處理山東道雪災,南直隸水災,也是妥當無比——先帝信重他,甚至超過顧老太爺,就選繼位之人,也要私下問明世的意見,所以纔有楚王的……”
蘇妙真見此情形,想起伉儷情深的王氏夫婦,一時亦然淚目。
朱氏忽的搖頭道:“我和這孩子婆媳一場,我那兒子又心愛她。景明鎮撫兩廣要兩三年,就是讓他安心軍民兩政,我也得進宮一次。皇上見我,見我之後,或許會給我臉面。”
蘇妙真感激不已,從沒想過此時仍願施以援手的,竟然有這前婆母朱氏。但她也沒存指望,出去後又去約了幾人祕話。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次日朱氏進宮沒多久,乾元帝就傳旨意,要召見蘇觀河在室之女,蘇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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