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他真的很想李希冉能陪着自己,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時刻在心底不斷提醒自己,不能急,要循序漸進。
黃昏落幕,城市華燈初上,何厝便開始催促着李希冉回家了。
從七點到八點,兩人東拉西扯了近一個小時,李希冉再三向他確認道:“你一個人真的沒事兒?”
何厝盯着她,無奈地笑了,緩緩吐出幾個字:“我已經成年了。”
“……”
李希冉被他堵得啞口無言,“好吧好吧。”
何厝知道她不放心,於是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我給北辰打過電話了,他們等下就來。”
他既如此說了,李希冉也不是喜歡死纏爛打的人,“那我明天再來看你。”
說罷,便起身去拿保溫桶。
走到門口時,她突然回頭,視線落在何厝的手臂上,提醒道:“早點休息,注意手臂。”
何厝點點頭,“知道了,回去路上小心……”到家發消息。
後半句被生生堵在喉間。
何厝猛然意識到,他們沒有加聯繫方式。
眼睜睜看着房門緩緩合上,分割了兩個空間。何厝臉上的笑容在門關上的瞬間消失殆盡,他垂下眼眸,視線落在枕邊不斷閃爍着來電提示的手機上,眸光黯然。
走廊上,李希冉走到一半纔想起來她好像沒有何厝的聯繫方式,於是又重新折返回去。
隨着“咔嗒”一聲響,房門再次被推開。
何厝以爲是病友,擡頭望去,卻看見李希冉站在門口,他眼底的晦暗還來不及收斂就對上了她的目光。
電光火石間,何厝飛快地抽回視線,快到李希冉來不及看清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
“怎麼突然回來了?”
李希冉只當自己眼花了,施施然走上前,說:“當然是有事。”
何厝面露不解。
“既然說了要對你負責到底,總要有個聯繫方式吧,這樣方便你有什麼事好隨時聯繫我。”李希冉語氣裏藏着幾分揶揄,“不然你就不怕我跑路了,找不到我?”
何厝愣了一下,然後認真地搖了搖頭,說:“不會的。”
他相信她。
李希冉訝然,“你就這麼相信我?那我可不能辜負了你的信任。”
說話間,她點開微信二維碼,把手機遞到何厝面前,“吶,加個微信唄。”
何厝舔了舔脣角,拿起手機,默默打開了微信的掃一掃。
有了聯繫方式,李希冉便不再多做停留,“好了,那我回去了。”
何厝點點頭,“嗯,好。”
他沒想到自己上一秒還在苦惱怎麼才能拿到她的聯繫方式,下一秒她就主動找上來了。這個意外之喜來的猝不及防,以致於讓何厝暫時忘記了方纔的不快,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
李希冉走後的好一會兒,何厝依然保持着靠坐在牀頭的姿勢,左手捧着手機看了許久,手指上下滑動着,眼底的光芒忽明忽滅。
—
這天晚上,何厝睡得並不安穩。
後半夜,他做了一個噩夢。夢裏,他回到了童年時代,耳邊是父母無休止的爭吵和鄰居們在背後指指點點的聲音。
小何厝站在逼仄的客廳裏,四周全是黑黢黢一片,他看不見他們的臉。
場景變換,他又站在了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上。耳邊仍舊有那些謾罵,充斥着耳膜。他痛苦地捂着耳朵,漫無目的地向前奔跑着。在半夢半醒之間徘徊,卻怎麼也找不到出口,逃不出這夢魘。
天亮時分,晨光熹微。
何厝猛地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
他看了眼時間,剛過七點。
昨晚下了霜,窗戶上結了薄薄的一層冰,朦朦朧朧的,讓人看不真切外面的情況。
在牀上躺了半刻鐘,何厝睡意全無,索性去開水房洗漱。再回來,已是十多分鐘之後的事情了。
旭日東昇。
拉開窗簾,透過水霧凝結的窗戶,看着天邊的一抹朝霞,想着再過不久就可以見到那個人,何厝的心情也如雲雨初歇般變得晴朗起來。
早上八點,李希冉披着晨露,踩着朝陽踏進醫院。
在門口站定,她把手搭在門把上,正欲開門,卻透過房門窗戶看見何厝正在打電話。
不知道對方是誰,她只能從他有些不耐煩的表情中判斷出,兩人似乎是產生了分歧。
無意窺探別人的隱私,李希冉鬆開手,後退幾步,等他打完電話再進去。
殊不知,何厝在她站在門口那一刻就已經看見她了。
不欲與對方爭辯,何厝三言兩句便結束了談話,
放下手機,臉上一掃方纔的沉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和煦的微笑。
翻身下牀去開門,看着站在門口遲遲未進的李希冉,何厝問道:“來了怎麼不進來?”
“見你的在打電話,不好打擾你。”
何厝側身讓李希冉進門,低聲道:“不會打擾。”
李希冉笑了笑,換了個話題,“你什麼時候醒的?怎麼不多睡會兒?”
何厝回道:“剛醒沒多久。”
有時候謊言說多了,自然就得心應手起來。
說罷,他還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
李希冉又問:“剛纔是在跟家裏打電話嗎?”
“嗯,我媽。”何厝似乎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隨口敷衍了一句,然後便換了說辭,“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來陪你啊。”
事實上,除了她說出來的,還有一個原因是,她受不了家裏那麼多孩子的吵鬧,所以才跑醫院來清靜會兒。
她說的雲淡風輕,卻在何厝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何厝面上故作淡定,“哦。”
“還沒喫早飯吧?”李希冉問他。
何厝搖搖頭。
他沒有喫早飯的習慣。
“我就知道。”
李希冉笑着,將手上的保溫壺放在牀頭。蓋子一打開,香氣撲鼻而來,聞到氣味,何厝的肚子咕咕叫了幾聲,在空蕩的病房裏顯得甚是響亮。
李希冉不禁想起了昨晚,他也是這樣的。
她強忍笑意,繼續道:“醫生說喫哪兒補哪兒,所以我昨晚回去的時候轉去超市買了點骨頭和排骨,用小火熬了一晚上。”
說完,她將盛好的湯擺在何厝面前,“喝喝看。”
何厝伸手接過她遞來的湯勺,低聲說:“謝謝。”
李希冉見他都不吹一下就開始喝,忍不住出聲提醒,“小心燙。”
“嗯。”
一碗暖湯下肚,何厝感覺渾身都變得溫暖起來,不僅胃暖暖的,手腳也跟着暖和起來。
他喝湯的時候,李希冉就坐在旁邊看手機,等他喝完之後又重新給他盛一碗,邊問道:“怎麼樣?”
“好喝。”何厝彎眸淺笑。
突然,他想到什麼似的,看着牀頭櫃上的保溫壺,“你不喝嗎?”
李希冉擺手拒絕,“不用,這都是專門給你帶的,你纔是,多喝點。”
“我喝不完的……”
李希冉文言笑了,“沒讓你現在就喝完,可以留着,中午再喝。”
何厝哦了哦,埋頭專心喝湯。
—
晌午,隔壁牀的人回來了。
與一羣人站在牀邊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的熱鬧場面相比,何厝這邊就顯得格外的冷清與落寞,這一幕叫李希冉看在眼裏,心裏某個角落微微塌陷。
李希冉暗自揣測着,或許何厝也是想要有人陪在身邊的吧。
從某個層面來講,何厝也不過是個孩子。在李希冉的眼裏,他這個年紀本應該是在大學裏肆意成長,但何厝卻早早地進入社會,爲了生計成爲一個職業選手。
她後知後覺地想,何厝似乎從未在任何人的面前主動提及過自己家裏的事情,就連那次採訪,陳末都被林安提前特意叮囑過,讓她們儘量不要問何厝關於家人的話題,由此可見,“家”在何厝的心裏是一個多麼銘感的詞彙。
這種沒由來的情緒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就被李希冉忘到一邊去了。
難得的,她動了惻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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