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八五〕歸途
顧溪亭坐在?窗下的矮牀上,衣裳脫了,露着精壯的上身,前胸後背被小?心翼翼裹上了厚厚的紗布。
村裏的土郎中滿頭是汗地在?爲他包紮傷口,背上的好了,還有?胳膊腿,解開已經貼着肉的衣料,裏頭一片血肉模糊。
土郎中倒吸了一口氣,嚇得說話已經不利索了:“這……這都快爛了!”
長樂沉聲道:“大夫覺得該如何??”
土郎中直打哆嗦:“我……我沒見過這麼重的傷……”
村子裏的土郎中,見過最重的傷,約莫也就是被什麼野豬野狗咬了撞了的,但一年也不見得能碰上一回?。更多的,還是抓點草藥,治治跌打損傷。
顧溪亭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大夫只管動手。往日是如何?治咬傷、鐵器傷,今次就如何?治這個。”
他背上傷得也重,但好在?問題不大,敷上草藥養養就行?。但胳膊腿上的刀傷,更顯得駭人。
土郎中抹了把汗:“那……我先?把爛肉刮掉?”
顧溪亭頷首。
土郎中折騰了將近一個時?辰,等好不容易給主僕倆都上好了傷藥,滿身是汗地從屋子裏出來,擡眼就瞧見院子裏站了個穿着小?娘子。
他嚇了一跳,定睛再?看,苦笑:“小?娘子怎麼站在?這兒?嚇煞人了。”
溫鸞忙不迭道歉,伸脖子看了看門。門虛掩着,瞧不見裏頭主僕三人是個什麼情況。
“小?娘子放心,草藥敷上了,等天亮往城裏去?,再?找個好大夫瞧一瞧,這傷能好。”
土郎中說着,擦了把汗,“這麼重的傷,能活下來,已經是老天保佑了。”
溫鸞行?禮致謝,等郎中回?屋,仍舊站在?院子裏看着顧溪亭他們那屋出神。
這農舍是郎中家。
山崖外的這個村子,統共不過才十來戶人家。這郎中是外頭來的,娶了村子裏的一個寡婦,夫妻倆一開始給雞鴨牛羊看病,慢慢的也開始給人治點頭疼腦熱的小?毛病,也算是一家人能勉強餬口。
溫鸞一行?人才進村子,就被剛從里正家醫完狗出來的土郎中撞上了。
一見他們幾個的模樣,土郎中嚇得臉都白了,還是趕忙把人帶回?家。
溫鸞洗了回?熱水澡,換上了郎中媳婦新做的一身衣裳。她生得嬌小?,郎中媳婦笑吟吟幫她束了腰,捲了袖子,還煮了點熱乎的喫食。
她喫完東西,這才走到院子裏,想去?看看顧溪亭。
還沒走到門口,就瞧見了坐在?窗邊的顧溪亭。
他赤着上身,精壯的背上,是猙獰的刀傷,還有?不少擦痕。土郎中滿頭是汗地在?往他背上敷草藥,他微微低着頭,嘴角緊抿,眉頭也皺着,分?明是忍着疼。
顧溪亭的身架生的高大,平素穿得都是素雅的衣裳,遮擋了內裏精壯結實?的肌肉。衣裳底下,他的骨骼修長有?力,肩膀寬闊,腰身纖細,背脊挺拔,哪裏都不像是個文人。
看了片刻,溫鸞後知後覺地別開了臉。
兩頰發燙。
絲毫不知屋裏的男人微不可查的看了自己一眼,方纔繼續與郎中說話。
等覺得臉上不燙了,溫鸞回?過頭,這才見着收拾好東西出門的郎中。
她在?院子裏又站了會,長樂臉色難看地從屋裏出來。
“八娘。”
“從這兒回?永安,應當還需要幾日。”溫鸞摸着袖子,把藏好的金臂釧掏了出來,“你……拿這個明早換輛馬車。”她看看屋子,“表哥和長明身上有?傷,得早些?回?去?。”
長樂慌忙擺手。
溫鸞徑直把臂釧塞進他懷裏:“我身上沒別的東西。表哥那兒我瞧過了,也只有?幾塊玉佩。這村子裏頭,人不定認玉石,還不如拿我這金子去?換東西。”
她說完,撒手就跑。
長樂手忙腳亂地捧住金臂釧,羞愧地不知所以。
他捧着臂釧回?屋。
顧溪亭似乎累極了,仰靠在?牀欄上,閉着眼一言不發。
長明在?旁,上了藥的腿直愣愣地擱着,聽見動靜擡起頭,不解地看着長樂手裏的臂釧。
燭火微暗,仍擋不住臂釧金燦燦的成色。
“三郎,八娘把這個給了我,說是讓我明早拿……去?換馬車,要不要……用別的換?”
長樂輕聲問。
顧溪亭睜開雙眸,看一眼他手裏的臂釧。
是在?山崖下看到過的那一枚。
她平素只戴幾件首飾,但出門見人或者家中來客,她總會金銀加身,各種珍寶玉石隨處可見。
剛纔從窗子往外看,她就站在?院子裏,月光清冷,一身尋常人家穿得粗布麻衣,也蓋不住她越發明豔的容貌。
膚如凝脂,眉如遠黛。
好看的大大方方,遮不住,藏不了。
他沉默,良久道:“用吧。”
改日,他去?打一個更好的,親自給她戴上。
翌日的清晨。
太陽躍出山坳,不過片刻,陽光就撒遍了這個本就你不大的村莊。
長樂天不亮就出了門,拿着金臂釧找了好幾戶人家,這才換到一輛堪堪只夠遮風避雨的老舊馬車,和一匹老馬。
那戶得了臂釧的人家正好有?閨女要遠嫁,聽說同行?的還有?位小?娘子,趕忙將自家閨女的衣裳也拿了一兩身出來。
老馬拉着車,“嘎吱嘎吱”地回?了土郎中家。長樂大步,正要進門,被走到門口的長明連推帶搡地帶到院子裏。
他滿臉詫異,後者擠眉弄眼,道:“八娘在?裏頭呢。”
屋子裏。
溫鸞墊着腳在?幫顧溪亭穿衣。
她本就不高,又怕碰着他身上的傷口,整個動作小?心翼翼的,兩個袖子套上,已經出了一頭的汗。
顧溪亭微微下蹲,方便她的動作。擡眸間,能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側臉。
白瓷般的肌膚,下巴上紅通通的幾個小?口子尤其顯眼。
離得近了,還能聞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草藥味。
他想起她胳膊上的淤青,看她低頭系衣帶,不由?問道:“上過藥了?”
溫鸞一愣,旋即擡頭笑開:“抹過了。嬸子幫忙都抹了一遍,我剛瞧過了,有?幾處已經消了不少。”
她一笑,頰邊梨渦輕旋,笑靨甜美。
顧溪亭看着,良久舒展開笑容:“好。”
溫鸞沒伺候過人,笨手笨腳地幫着他穿好衣裳,這才扶着人出門。
門一出,就瞧見長明笑吟吟地在?石磨邊坐着,一旁的長樂揹着手,轉了一圈又一圈。
馬車不大,裏頭只夠坐兩個人。趕車的地方,倒是能再?擠一個。
溫鸞有?意把車裏的位置騰給長明,這會兒卻是怎麼說都沒人同意。顧溪亭更是直接提了她的領子,把人帶進車裏。
馬車外,長明鬆了口氣,擠到長樂邊上。
溫鸞察言觀色,見顧溪亭臉色不太好,以爲他不高興,當即往邊上坐了坐。
顧溪亭閉了閉眼,再?睜開,一雙眸子裏有?什麼東西在?翻騰。他彷彿剋制了許久,雙眸望着溫鸞:“你坐外頭,是打算一路這麼露着臉回?去??”
原來他是擔心這個。
溫鸞鬆了口氣,笑道:“我這副模樣,就算是被那幾個黑衣人遇見,也不定能認得出身份來。”
顧溪亭伸手,稍稍用力,把她往身邊拉近了一些?,沉聲道:“那也該小?心一些?。”
溫鸞忙不迭應好。
有?了馬車,回?去?的路就顯得輕鬆多了。半路長樂又聯繫上了皇城司的人,快馬加鞭往永安去?。
這麼一趕路,就趕了幾日。
簡單的用過飯,馬車繼續前行?。
溫鸞扒拉着車簾。
車外頭,熱熱鬧鬧的街市宣告着這裏已經離永安城越來越近了。
“爹,我想喫糖。”
“爹給你買,偷着喫,別叫你娘瞧見咯。”
路邊,有?對父女。女兒高高騎在?親爹的脖子上,梳着兩個羊角辮,一邊咯咯笑,一邊說着話。當爹的扶着親閨女,掏錢買了包糖,父女倆你一口我一口,親得很。
溫鸞看着,越發想念起自家阿爹來。
看得久了,難免眼睛疼。溫鸞放了簾子,轉回?身,眼一擡,就看見了顧溪亭。
顧溪亭半靠着車壁閉目養神。他身上帶着傷,從村裏走前,土郎中給了幾副傷藥用來替換。那藥治傷的效果聊勝於無,不過好在?能避免傷口惡化。
他途中換了幾次藥,她偶然撞見一次,傷口乾乾淨淨的,看着比之前好上許多。
溫鸞看着,慢慢也覺得困倦起來,索性把臉埋在?膝蓋上打起盹來。
這麼睡其實?很不舒服,可馬車實?在?太小?了,顧溪亭又長手長腳,她稍稍一動,就不留神要撞上他。
怕把人擾醒,只能這麼小?睡一會兒。
可人睡着了,哪還能顧及那麼多。
她睡得迷糊了,身子一歪,就要往邊上倒。
顧溪亭慣常警覺,人還沒倒下,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手一伸,托住她肩膀。
溫鸞迷茫地睜開眼,像是看清跟前的人,又像什麼都見着,眼皮慢慢耷拉下來,接着睡了。
顧溪亭頓了頓,把人慢慢放倒在?自己腿上。
就快回?永安了。
等回?到顧家,再?想有?像這樣親近的接觸,恐怕就很難了。
她還會是那個在?長輩跟前乖巧淘氣的小?八娘,會是聽話懂事的溫家小?娘。
卻可能,不再?是守在?他身邊,肯靠着他睡得昏天暗地的小?阿軟。
顧溪亭微微低頭。
她苦了幾日,嘴脣都起了幹皮,沒有?往日的紅潤有?光澤。儘管如此,還是叫他心頭微動。
他伸手,輕輕撫過。
他俯下身,想要品嚐這張脣的甘甜。
可觸及到溫鸞香甜的鼻息,顧溪亭動作稍頓,無奈地將吻落在?她的發頂。
“快些?長大吧。”
他想快點把人摟進懷裏,護着,愛着,誰也帶不走她。
作者有話要說:我在竭盡全力地快進感情線!
:https://www.biziqu.cc。:https://m.biziq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