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一零七〕平順日子
溫家叔侄似乎早就暗地裏有了約定,從不將朝中的糟心?事帶回家裏說於家人聽。
就是溫伯誠在永安城中因爲生意往來,聽說了一些不太好的事,也只會避開妻女,與叔侄倆在書房中私談。
溫家的男人,似乎從來都希望家中女眷們生活在最無憂無慮的環境之中,那些糟心?的腌臢的事,他?們更願意以一己之力?擋在外頭,不願叫她們操心?。
顧溪亭那邊似乎也瞞了什麼,即便偶爾長林來送禮,溫鸞問起,他?也絕不多言,只說外頭一切都好。
溫鸞便在這樣的環境下,過了太太平平,安安心?心?的幾個月。
她雖說被護得緊,可消息也有不斷地打聽。
幾個月內,有秋葵這個機靈鬼,溫鸞也聽說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禹王當?真?立了長子爲世子,聖上順勢給下了詔書,確定了這件事。禹王妃又?假模假樣地鬧了一場,最後禹王到聖上跟前,給禹王妃的另一子請來了郡公的位置。
比如太子與寧王在馬球場上相遇,太子的伴讀在比賽的時候,打折了寧王一個隨侍的小腿,寧王的隊伍裏缺了一個人,聖上隨手就指了顧溪亭上去幫忙。於是那場比賽,毫無懸念地被寧王贏了去。
順說,那個打折人腿的太子伴讀,被摔下馬,差點被馬蹄當?胸一腳,還是顧溪亭拿馬竿打出去,這才逃過一劫,只胸前肋骨斷了一根。
傷筋動骨一百天,約莫是要好生躺在家裏休息上幾個月了。
又?比如說,李老夫人這幾個月裏就沒斷過給顧溪亭說親的事。永安城裏的媒婆已經快踏平了顧府的大門,連帶着躲出去的顧家長房夫婦倆,也被煩得不得不逃回?家裏,出謀劃策幫忙挑選小娘子。
至於溫鸞自己。
她每日在通平巷的家裏,多了不少事。
練字、女紅仍是不斷,她開始沉下心?跟在陸娉婷的身邊唸書。還是不讀那些女則女戒,她讀的和男子求取功名看得那些書無異,至多還多了幾本遊記和風俗筆記。
那些遊記都是顧溪亭讓長林送來的。
他?本就博學,知道她開始讀書,便親自挑了一些,不好自己親自來送,就差遣長林或是央求白媽媽和青螢,一趟一趟往溫家去,一本一本送到溫鸞的手邊。
於是這書,就從秋讀到了冬,讀到溫家在永安城裏又?開了幾家鋪子。
溫伯誠一貫是個精明能幹的商人。當?初能繼承溫家家業,在鳳陽開出那麼多家盈利的鋪子,又?能買下越來越多的地,還有了船隊走南闖北,溫伯誠就不是個普普通通憨厚的漢子。
聖上賞了宅子,又?說讓他?在永安住下,他?就聽話地暫時落了腳。
溫鸞偶爾跟着?去鋪子裏,便發覺自家鋪子的生意一日好過一日。不多久,永安城最熱鬧的幾條街道上,接二連三又?有鋪子掛上了溫家的招牌。
甚至,還新開了一家酒樓,做的是天南地北的菜色,不過一旬功夫,就吸引了不少商隊在酒樓裏花錢唱一唱自己家鄉的味道。
就連一些城裏的達官貴人,漸漸也被吸引過去。
如此一來,溫鸞就瞧着自家阿爹日漸歇了回?鳳陽的心?,用膳的時候還盤算着?什麼時候把鳳陽用慣了的那些人也給提攜到永安來。
永安城的冬天,溫鸞已經習慣了。
這種天氣,她最是不願意出門,只想捧着手爐窩在屋子裏看看書,發發呆。女紅什麼的,手都凍僵了,動不了。
她躲在屋裏,手爐捧着,遊記攤着?,邊上還有瑞香松香一個端茶,一個焚香,舒坦得不得了。
顧氏與陸娉婷來時,溫鸞正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小臉被屋裏的炭薰得紅撲撲的。
“你倒是過得舒服。”顧氏點了點溫鸞的額頭。
陸娉婷笑出聲:“八娘慣常是個會享受的。昨日夫君纔給她帶了一罐子聖上賞的茶葉,我聞着,像是這個味。”
溫鸞抿嘴笑:“是四叔給的茶。這茶聞着香,喝在嘴裏更香。”
她說着?,就下榻親自斟茶。
顧氏接了茶盞,品一口:“果真?是好茶。”見溫鸞又?給陸娉婷遞茶,顧氏搖頭拒了,“你四嬸眼下不好喫茶。”
溫鸞一愣。
溫家向?來不是什麼文雅人。她爹不愛喫茶,覺得那就是草葉泡水,可別人愛喝,盈利也不少,他?便開了家茶園子專門賣茶。叔侄倆會喫茶,可並不愛,平素好的壞的都能喝,更多的是得了好茶就給八娘送去。
後來溫伯仁娶了妻,陸娉婷愛茶,便往往得了好茶,一分爲二,一人一份。昨晚的茶陸娉婷沒要,溫伯仁就全給了溫鸞。
溫鸞只當是她家陸姐姐客氣,見了人就忙不迭想分享分享,顧氏這一拒,她有些懵。
“是我眼下不方便喝。”陸娉婷也不瞞着?,拉了溫鸞的手放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今早才見過大夫,是這兒有了小娃娃。”溫鸞瞪圓了眼睛,怔愣過後,歡喜得不行,蹲下身就一下一下摸着陸娉婷的肚子,嘴裏嘟囔:“好孩子,快些長大,阿姐給你準備好多好玩好喫的東西。”
溫家人少,多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多一份熱鬧。
陸娉婷被她的反應逗笑了。顧氏也笑得不行,捏捏她的臉:“好啦,別鬧。過幾日咱們去寺裏進香,求菩薩好好保佑你小嬸子,和小嬸子肚子裏的小娃娃。”
溫家這日的歡喜過後,不久便到了闔家進香的日子。
一大早內宅就動了起來,從顧氏到陸娉婷,丫鬟們紛紛忙碌,連帶着溫鸞都早早地爬了起來,一番梳洗打扮後,跟着?阿孃小嬸出了院子。
門口已經備下了三輛平頭大馬車,看着?普普通通,用料卻都是極好。溫伯誠夫婦倆一輛,溫伯仁夫婦倆一輛,溫鸞與溫仲宣湊合跟在他們後頭。另外還有幾個丫鬟婆子與一衆護院跟着?上了路。
畢竟是早起進香,溫鸞乏得很,靠在車裏的軟靠上就有些昏昏欲睡。溫仲宣想數落她幾句,問是不是又偷摸着熬夜看書了,嘴一張,自己先打了個哈欠,索性學着?妹妹的樣子,靠着?軟墊隨着馬車晃動閉眼休息起來。
溫家去的是落霞寺。
馬車顛顛簸簸,等聽見外頭隱約傳來禪鐘聲,溫鸞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邊上溫仲宣睡着了,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她伸手去捏阿兄的鼻子,見人眼皮抖了抖,不樂意地睜開眼,溫鸞這才笑吟吟道:“阿兄,我們快到了。”
溫仲宣揉了揉鼻子,聽得外頭人聲漸大,香火氣越發重了,他?眯了眯眼,伸了個懶腰。
“四嬸懷了身子,等會兒進香的時候,你可別光顧着自己玩。”
“我知道呢。”溫鸞偷偷掀開簾子一角,“有四叔在,他?纔不會讓別人照顧四嬸,恨不能捧在手心?裏護着走。等阿兄你給我找了嫂子,說不定比四叔還小心護着呢。”
溫仲宣屈指就要去彈她腦門,溫鸞嬉笑着?往邊上一躲,馬車這個時候慢慢停了下來。
落霞寺是個奇怪的地方。明明是千年古剎,僧人衆多,香火也十分鼎盛,卻好像千年來,幾代僧人只守着?山上那算不得大的廟宇。
哪怕有富紳顯貴捐贈香火,想幫着?寺廟再擴建一些,多容納幾尊神佛,幾代老住持方丈卻都口中喊着?阿彌陀佛,婉拒了那些好意。
若有人硬是要給,他?們便給佛像翻新,或者做一批金塑小像往人家裏送。逢年過節,更是會拿出那些富紳顯貴捐贈的香火,在寺中開設粥鋪。每逢災年,則收養無父無母的孤兒,或收入寺中當小沙彌,或送去學堂供養他們讀書識字,考取功名。
興許也正是因爲這,饒是落霞寺不肯擴建,香火依舊極其鼎盛。
從前在鳳陽,溫鸞對進香的事鮮少上心?。或許是因爲那時候年紀小的關係,許多時候,去廟裏進香相當於是被放出去玩耍。
這輩子,因爲重活一世,溫鸞相信這世上的事,老天爺確實都看在眼裏,漫天神佛會給與人庇佑,所以每每進香,她都跟着?。
一行人隨着知客僧進了大殿。和往日一樣,見了主持,簡單寒暄,溫伯誠與顧氏低頭說了兩句,便捐了一大筆的香油錢。而後餘下幾人稍稍捐上幾筆,開始一座佛像一座佛像的燒香磕頭,許上心?願,或是求上一支籤。
溫鸞恭恭敬敬的一路跟着?拜過去,拜到送子觀音像那兒,她稍稍行禮,便站到一邊不動了。
她看着?溫伯仁扶着陸娉婷走到佛像前,夫妻倆誠心?誠意地拜謝,溫鸞摸摸手,轉過頭。
殿外頭,有個面善的僧人走過。
溫鸞抿抿脣,拉着?顧氏說了兩句,得了應允,忙提了裙子往殿外快走兩步。
出了殿,見往來香客衆多,她不得不停下腳步,東張西望,最後尋到那個僧人這才又?稍稍走快幾步。
她一走快,前頭那個僧人停了下來,轉身回?看。
“拾……小師傅。”溫鸞走到跟前,問,“最近三表哥他可還好?”
長林已經有小半個月沒來過通平巷。她往顧府去看望李老夫人,老夫人每每見着?她,就笑吟吟搬出新的畫像來讓她幫着?看一看。倒是白媽媽和青螢,送她出門時會提上一嘴,說是三郎已經許久沒回過家,似乎是忙着?皇城司的事,直接就睡在了衙裏。
“大人近日有些忙。”
拾鴉不多說,就是說話,聲音也彷彿壓在喉嚨裏,沉沉的,很輕。
溫鸞聽得一清二楚,想到外頭那些聽說的事,身一轉,往另一間大殿裏走。
等顧氏遣了明珠來找,溫鸞已經從僧人手裏請來了一枚平安符。
“八娘去做了什麼?”顧氏柔聲問。
溫伯誠湊過來:“八娘是不是給阿爹許願去了?”
溫鸞頓了頓:“我……”
她要怎麼說……說“沒有,我去給三表哥請平安符了”還是“嗯,給阿爹你許願去了,願你財源滾滾,紫氣東來”?
溫鸞一瞬沉默的功夫,有溫家的下人進了殿。殿內有其他香客,人不多,但也不少,下人不敢大聲,只能走到人前小聲道:“老爺,夫人,方纔從鳳陽老家來了人,說是……說是老太爺病了,有些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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