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11節 作者:未知 半刻鐘後,渾身是傷,鼻青臉腫的婆子倒在地上艱難地呻吟着。 這丫鬟一句話都不說,什麼都不問,上來就抓住她將她打成這樣……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倔強地嘴硬幾句——這是哪門子的事情啊! “阿珠,別打了……再打下去,姑娘便沒法兒問話了。” 一直坐在地上也沒敢細看的阿葵抓住阿珠一隻手。 作爲一同長大的姐妹,她哪裏不知道阿珠從小的座右銘便是一言不合就動手。 只因這些年漸漸大了,又伺候在姑娘身邊,這才死命地壓抑住了暴躁本性。 今日也是叫這婆子給撞上了…… “放心,死不了人的。將人打服了再帶過去,到時問起話來也能省力些,這正是姑娘的交待。”阿珠邊說話邊將那婆子扛起——姑娘有這樣的想法令她十分欣喜,並樸實地希望以後此類的差事能多一些。 阿葵張了張嘴巴。 眼睛腫得幾乎睜不開的婆子欲哭無淚。 會不會死人不知道,但她真的服了啊…… 不遠處一座涼亭旁,靠着亭柱目睹了這一經過的少年經過最初的驚愕之後,此時陷入了沉思。 打服了再問能省力些…… 姑娘的交待。 這鎮國公府裏,似乎只那麼一位姑娘吧?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確是有些意思。 下人婆子起歹念害人,也不值得可憐。 只是……打服了再問——少年耳邊仍迴響着這句話。 他擡頭望了一眼寂靜的夜空。 看來今夜是等不到了。 少年轉身離去,並忍不住開始揣測,鎮國公選擇讓他沖喜的真正緣由——當真是非他沖喜不可,還是說府中姑娘過分驕縱兇悍,放眼京師無人敢娶,唯有挑了不知根底的外地人來填這火坑? 所謂成親不過是走一走形式,會不會只是緩兵之計? 以及,這親事若真不慎成了,日後會不會是…… 夫君不聽話——往服了打? 夫君今日歸家遲——往服了打…… 想到自己昏睡之時,許家長輩特意驗看他這具身體是否結實這一舉動背後可能存在的深意,少年忽然覺得渾身都有些隱隱作痛。 是他年輕氣盛,涉世未深了…… 且今夜既叫他偶然撞上這一幕,未必不是上天念他命不該絕,適時給予了提醒。 是以,他即便還算扛打,此時卻也不得不重新考慮一二了。 …… 前廳內,阿珠將面目全非的婆子扔在了地上。 躲在廳外不遠處的柳宜得見這一幕,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 怪不得…… 怪不得許明意他們處處透着異樣! 她的臉色幾經變幻之後,忽地轉身,極快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便是這婆子趁着四下無人奴婢不備,便將奴婢推進了荷塘內!企圖要將奴婢溺死!” 廳內,阿葵已將經過說了一遍。 鎮國公臉色沉極。 昭昭今日在熹園,已將暗中佈局引誘兇手出面的事情告知了他們。 阿葵便是這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只是他聽罷之後,並不認爲今晚一定會有結果。然而到底是昭昭的主意,見孩子認真的有模有樣,他這個做祖父的當然也得捧場,故一直在此處耐心等着。 且若說此前他對孫女中毒之事尚是半信半疑的話,那麼眼下幾乎已經可以確信了。 當真是有人蓄意想害昭昭! 許縉等人的意外亦半點不比老爺子少。 “說!你是受了何人指使!”老爺子沉聲問。 那被打怕了的婆子此時跪趴在地上,雖未敢狡辯,一時嚇得卻只顧求饒,而說不出什麼有用的話來。 “這是阮姨娘院子裏的人。”崔氏仔細看罷,眼神冷極。 許縉眉心一陣狂跳。 第014章 阮姨娘 阮姨娘? 這是他唯一的一房妾室。 許縉心中震驚之餘,一時不敢擡頭去看老爺子此時的眼神。 身爲人父,他對女兒的疼惜自是向來半點不少,只是跟老爺子比起來,再強烈的疼愛總也顯得遜色許多——家中隔代親這種感情的存在,時常叫他疑心自己究竟是不是父親親生的。 那邊婆子聽到阮姨娘的名號,已哭喊着道:“是是是,正是姨娘許了婢子好處,叫婢子這麼做的……婢子也是一時糊塗啊!求老太爺饒了婢子這條賤命吧!” 崔氏質問道:“阮氏是如何向姑娘下的毒!” “下……下毒……” 婆子哭聲一滯,面上滿是驚異之色,對上崔氏那雙凌厲的雙眸,抖如篩糠地道:“婢子不知道什麼下毒……阮姨……阮氏只是說讓婢子尋了時機,將阿葵姑娘推下水……說是、說是私怨……婢子當真不知阮氏敢害姑娘啊!” 要不然,便是借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收那十兩銀啊! 那不是擺明了有命賺沒命花! 許縉已吩咐道:“來人,將阮氏帶過來——” 他要親自問個清楚! 許啓唯臉色緊繃着。 廳內一時間無人開口說話,那不停求饒的婆子也已被阿珠堵住了嘴。 這種令人壓抑的寂靜,一直持續到阮氏到來。 許明意看向那行禮的女子。 她對阮氏並無太多印象,只隱約記得長得不差,極少會出現在人前,因此潛意識裏便覺得應是一副極安分的性子。 此時面前的女子不過二十三四歲的模樣,衣着素淨卻考究,身形纖弱,一雙丹鳳眼,很有幾分風姿。 “不知老爺夫人喚妾前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阮氏依次向衆人行禮罷,神態略顯不安地問道。 單看這幅不懂掩飾緊張的模樣,倒不像是能做到精心策劃謀害府中嫡女的人。 “這是你院子裏的婆子,她方纔已經招認了。”崔氏眼底含着審視:“看來這些年是世子同我太過寬厚了,竟叫你膽敢生出了加害姑娘的惡念來——” 她言辭直接,阮氏面上茫然了一刻,而後慌亂地跪了下去。 “夫人何出此言!這樣的罪名,妾身可萬萬擔不起!” “我若不曾記錯的話,你近些年來,一直因難以安睡而四處尋醫,郎中藥方換了不知多少,都不見起色,且日愈嚴重。”崔氏好似換了個話題,“直至今年春日裏,才突然有了好轉。我曾問起過此事,你只道是天氣轉暖,心情跟着舒暢了起來,漸漸也就睡得安穩了。” “是有此事……” 阮氏跪在那裏,眼神微微閃動着,似不明白崔氏爲何突然說起這些。 “若說單是心境的緣故,似也沒發生什麼能叫你突然開懷之事。年年都有春日,怎偏偏這個春日叫你突然痊癒了?”崔氏看着她,問道:“想來,多半還是換了藥方吧?” 能治得好阮氏多年失眠之症的“奇藥”; 叫昭昭日日猝睡難以轉醒的“毒”; 她方纔看到那婆子的一瞬間,腦子裏便蹦出了這樣一個關連來。 當然,這只是她的猜測。事實或是她想得太多,但這並不妨礙她此時眼神堅定,全程語氣篤信——畢竟拿來詐一詐阮氏也是好的。 許明意心中明瞭,適時地道:“母親,我聽阿葵說,拿來醫治失眠之症的藥,多半是停不下來的。端看姨娘如今氣色頗好,想來睡得不差。使人去查一查近來所服之藥,應不是什麼難事。” 阿葵茫然。 ……她何時又同姑娘說過這些啊? 那邊崔氏已點了頭,當即便吩咐青櫻帶人去阮氏院中搜找證據。 阮氏臉色白極。 “夫人尚無證據,便這般疑心妾身,說來倒也古怪得緊!”她滿眼淚水,顯得又急又怒:“夫人使了身邊人去妾身的住處搜找,自然是夫人說搜到什麼,那便能夠搜得到什麼——到時妾身便是渾身上下長滿了嘴,只怕也是洗不脫這罪名了!” 崔氏冷笑一聲。 “這婆子今晚之舉與所供,便是天大的證據。即便當真沒有證據,府裏姑娘出事,人人皆有嫌疑,真兇未明之下,便是我那世子院,也是搜得的!你若疑心我的人會動手腳,大可換了姑娘院子裏的人前去——你這般言辭閃躲,又一改往日作出來的溫順,豈不像是不打自招了?” “夫人這話——” “夠了。” 阮氏剛要再爭辯,卻被一直沒有說話的許縉出聲截斷。 聽得這道聲音,跪在那裏的阮氏身形微僵,轉過頭去看他。 “夫人手下的人不會污衊冤枉你,鎮國公府也不會錯怪無辜之人。”許縉看着她,眼底俱是冷意:“若果真是你所爲,斷不可能是你三言兩句便能摘得出去的。與其做毫無意義的狡辯,不若痛快認了,給自己留一份體面。” 若說阮氏起初看起來還算正常的話,後面在聽到自己的失眠之症時的反應,在他眼裏則已經開始漸漸露出破綻了。 “……”看着他毫無溫度的神情,聽着這番話,阮氏張了張口,卻終究未能說出什麼來。 四目相對,許縉緊緊皺着眉,她緊繃的身體卻一寸寸地軟了下去,頭無力地低下,微微垂在身前,雙手撐在身側,眼角脣邊突地露出諷刺的笑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