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108節 作者:未知 吳恙敏銳地望去。 看清來人是誰,才放下戒備。 許明意亦有察覺,略略回過頭,見是朱秀,遂擡腳往一旁不遠處的柳樹下走去。 朱秀跟了過去。 吳恙只站在原處等着。 他向來無意過多窺探別人的私事。 雖說眼下確實難得有些好奇。 但做人的底線還是要守住的。 “投河之人當真是佔雲竹?”柳樹下,許明意低聲問道。 “回姑娘,確實是他。先前按照姑娘的吩咐,安排了人手暗中跟着他,方纔他從衙門裏出來,我們的人便一直不遠不近地留意着。是親眼見他投了河。”朱秀神色凝重地:“他在投河之前,沒有絲毫要自盡的跡象,起初來至河邊,也只是負手靜靜站着,誰也沒想到他會突然跳下去——” 投河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根本來不及讓暗中盯着的人做出反應。 畢竟他們一直以來都是在防着對方逃離京城,根本想不到此人竟會以此種方式突然自盡。 “是屬下們辦事不力,沒能將人看住,請姑娘責罰。” 許明意微一搖頭。 “此事怪不得你們。” 她一開始的交待,便只是讓他們盯住佔雲竹而已。 便連她自己,也不曾想到眼下這個結果。尤其是在夏晗的事情還未解決之前,她怎麼也不可能想的到佔雲竹會有此舉動—— 眼下想來,佔雲竹便是拿準了這個時機。 今日從給她傳信,再到他出現在衙門,直至毫無預兆地投河,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想到這些,許明意的手指愈發涼了幾分。 接着問了朱秀一些其它細節,又交代了要在這條河道附近仔細察看留意之後,許明意才擡腳從樹下離去。 轉身擡眼之際,見那藍衣少年還站在原處等着她,許明意便走了過去。 “可是事情不順利?” 見她的神色雖已平復下來,吳恙卻到底還是問了一句。 許是兩世相識,近來又一同做了一件大事的緣故,許明意此時未有下意識地否認掩飾,而是微微嘆了口氣,道:“衆目睽睽之下,竟叫人給逃了。” 這有些喪氣的語氣叫吳恙聽得一怔。 他何時見許姑娘,她都是精神十足的模樣,做事說話乾脆利落,將一切都安排得妥當周全—— 如眼下這般,還是頭一回。 見女孩子耷拉着腦袋往前走,吳恙突然很想拍一拍對方的肩膀,叫她不必氣餒。 但這動作太過失禮不說,似乎還有些怪異。 “我雖不知事情全貌,但此人會選在此時此處投河,顯然是極工於心計。”吳恙拿客觀的語氣剖析道:“這世上本就無人能夠真正算無遺策,許姑娘先前使人盯住他,已是十分謹慎了。” 一旁跟着的壽明悄悄看了自家世孫一眼。 雖然他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這是世孫會說的話? 第138章 “天真又惡毒” 怎覺得面前的世孫,同莫先生口中的那個極爲不同呢? 以往他們學東西不認真時,莫先生總會拿世孫當作榜樣來督促他們—— 據說世孫稍大些時,在先生面前背詩時錯了哪怕一個字,回頭便要自行餓上自己一頓,誰勸也不好使。 輸了棋,也要對着棋盤發呆半日,一再還原棋盤,不鑽研個透透徹徹決不罷休。 總而言之,乃是嚴於律己的典範。 是以莫先生總是在同他們說——比你們出身好,比你們天資佳,還比你們長得俊的人都如此努力,你們還有什麼理由偷懶? 可世孫此時勸許姑娘不必對自己太嚴格,卻又是這般有模有樣。 “這世上多的是防不勝防的變故,今次吃了虧,且長個教訓,下回在此方面多留意些便是了。”吳恙從未如此有耐心地這般勸過哪個。 許明意也很受用地點頭。 吳世孫這話倒是沒錯。 說到底,她此前多多少少有些太自信了。 自信自己掌握着先機,潛意識中總認爲,只要她用心對待,一切都不會太過脫離掌控。 可正如吳恙所言——變故處處都在。 甚至一些未知的變故,往後會因爲她的一舉一動,而越來越多。 如今,她必須要認清且接受這個事實,從而加倍謹慎以待。 見她真正聽進去了,吳恙心緒微鬆。 他本以爲自己應是不擅長勸人的,眼下看來倒也還算有些天分。 且他當真覺得許姑娘已經活得足夠聰明瞭。 相較之下,遠的不提,就說他當初腦子進了水纔會救回去養着的那隻肥而不美的懶鳥,又醜又禿還不尊重主人,不還都活得好好的嗎? 而此時,忽然聽身側的女孩子說道“如果真能將他淹死便好了。” 女孩子的聲音乾淨悅耳,語氣裏透着真誠的期盼。 吳恙聽得默然片刻。 這樣乍一聽,叫人覺得“天真又惡毒”的話,也就只有經許姑娘之口說出來,才能叫讓人覺得毫不矛盾了。 “十之八九是會的。” 少年沒覺得有什麼不妥,認真跟着附和了一句。 許姑娘覺得該被淹死的人,想來確有他非死不可的理由。 至於此人慾借投河之舉,置之死地而後生,他倒也不覺得是出於什麼過人的膽魄。 說到底,不過是見死路一條,別無選擇罷了。 雖然他不知道此人是怎麼得罪了許姑娘,但即便沒有許姑娘的針對,還有一個夏家。 故而,即便這個選擇風險極大,卻也好過坐以待斃。 膽魄談不上,但腦子確實比尋常人好使些。 而此等人,多半是極危險的。 若此次若當真叫他得以活命逃脫,日後於許姑娘而言,恐怕還會是一個隱患。 思及此,吳恙決定還是要讓人暗中留意着後續之事。 “凡事皆要做最壞的打算,無論如何,許姑娘還是要多加當心。”思來想去,少年又叮囑了一句。 他也不可能一直留在京城。 哪怕許姑娘遠比尋常姑娘家要警醒得多,可他莫名還是覺得不放心。 許明意下意識地點着頭。 她此番也算是長了個教訓,往後只能更加小心。 跟在後面的壽明頻頻看向前面的少年。 半點不誇張地說,公子今晚對許姑娘說的話,甚至已經遠遠超過公子入京後對他說過的話加在一起的總和了! 老天開眼,他家世孫這莫不是徹底開竅了? 時值深夜,夏廷貞方從宮中歸家。 轎子在夏府門前落下,夏廷貞剛彎身從轎中而出,便見一道高大的身影快步走了過來。 “父親!” 一名三十歲出頭的男人上前行禮。 夏廷貞看了一眼。 這是他的長子,夏暄。 “兒子回來之後,才聽聞二弟之事……”夏暄扶住面露疲態的父親,語氣沉痛自責地道“也怪兒子平日裏太過大意,身爲長兄,卻未能及時察覺到二弟的異樣……若是早些發現,也不至於讓他一錯再錯,最終走到這一步了。” “此事錯在他自己。” 夏廷貞未多說什麼,將手臂從長子手中抽回,往府中行去。 夏暄很快跟了上去。 “父親……” 他低聲道“二弟雖然做錯了事,卻極有可能只是一時糊塗。若我這個做兄長的,還能替他做些什麼,父親只管吩咐……” 夏廷貞聞言頓下腳步看向他。 對上那雙犀利的眼睛,夏暄有些不安。 看着這個兒子,夏廷貞心中只有失望。 甚至早已不會感到失望。 但此時對方這笨拙的試探,還是叫他打從心底感到厭惡。 他夏廷貞怎會生出如此愚笨不堪的一個長子? “他自己做錯的事情,理應要承擔後果,誰也不必幫他。” 不願再看糟心的長子一眼,夏廷貞說罷這一句話,便快步離去了。 夏暄連忙朝着他的背影施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