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179節 作者:未知 從方纔的言語試探裏也可看得出,在這個女孩子心裏,並無其它值得一提的心結在,只是因爲自認沒了生的可能,纔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這就簡單了。 來找人的裘神醫顯然是猜到了什麼,循着阿珠手中風燈的光亮,直奔着河邊而來,很快就到了。 “……彩兒!” 他大步走到女兒身前,見人沒事,緊張急切的神情頓時消散了大半。 隆冬的天氣,他只是穿了一件市布棉袍而已,但此時額頭上還是蓄滿了汗水,甚至連鬍鬚都要溼了,可見一路找來有多麼心急。 女孩子頓時覺得鼻頭髮澀。 她該是有多糊塗啊,纔會覺得自己死了,父親便會解脫了…… 父親只有她了,母親當年拼死將她帶到這世間,父親將這樣一個病弱的她養大,一直都是被悉心照料呵護的她,又怎能私自做主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呢? 這位姑娘說得對,不到最後一刻,怎知事情就一定沒有轉機? “深更半夜的,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了!”裘神醫彎着身子替女兒將身上的裘衣又攏緊了些,雙手動作很快,卻有着幾不可察的顫抖。 他這一路,簡直嚇得魂兒都要丟了! “我只是覺得有些悶,想出來走走而已……”裘彩兒沒敢承認自己的真實想法,說話間朝着許明意眨了眨眼睛,道:“恰巧遇到了這位姑娘,就同這位姑娘說了會兒話。” 裘神醫聞言這才向許明意幾人看去。 方纔自然就見到了還有旁人在,只是因爲一顆心全系在女兒的安危之上,便沒能顧得上分神去留意。 眼下這一瞧,便是沒有閨女的提醒,他也一眼就看出了許明意是女扮男裝。 視線中,只見那小姑娘向他點了頭,道:“是啊,我與裘姑娘雖是初見,卻也很是投緣,一不留神就說得多了些,忘了時辰。” 聽着這話,裘神醫幾乎半個字都不信。 他轉頭看回女兒,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皺眉問道:“這上面寫的,下輩子再做父女又是什麼意思?” 他就是看到這封書信,才真正慌了神! “這個啊……”裘彩兒乾笑了兩聲——她留什麼遺書啊! 見父親還在瞪着眼睛等她解釋,她唯有硬着頭皮講道:“自然是因爲,這輩子同父親做父女總覺得還不夠,下輩子還想再做父親的女兒啊……” 裘神醫勉強消了氣。 許明意也聽得莞爾。 看來這個彩兒姑娘,骨子裏也並非是個悲觀之人,之所以生出了輕生的念頭,多半應當也只是一念之差——誰又能真的知道,這個女孩子上一世墜入河中之後,究竟有沒有後悔呢? 人的一念之差,往往會帶來巨大的改變。 而上一世,裘神醫或許也只是晚來了一盞茶的工夫而已。 想着這些,再看着面前說話的父女,許明意心底忽然升起無法言說的感慨。 眼前的裘神醫,比她認識的那個裘神醫,看起來要像樣多了。 背要直得多,發要黑得多,精氣神也是十足的模樣。 而上一世她與裘神醫相識,也不過大約就在半年後。 若非親眼所見,當真很難想象半年的時間,竟會讓一個人有如此之大的變化。 而這變化的源頭,是因爲一位父親失去了女兒。 所以,家人之間,相生相牽相絆,活着和陪伴,對彼此來說纔是最重要的啊。 許明意這般感慨着,看向父女二人的眼神裏也飽含笑意。 裘神醫朝她看過來,四目相對一瞬,不禁微微一怔——這小姑娘爲何拿這種近乎慈愛與祝福的眼神看着他?小小年紀……莫非腦子有事嗎? 且古怪的是……他怎麼莫名覺得與這小姑娘似曾相識? “父親,這位姑娘說,她興許有法子能醫我的病。”裘彩兒此時輕聲說道。 裘神醫神色微動。 “姑娘當真有辦法?” 許明意點頭:“我有一張偶然得來的方子,興許能治彩兒姑娘的病。” 方子……? 裘神醫這才覺得靠譜了些——畢竟這姑娘看起來很有些不尋常,必然不是普通百姓出身,也不像是懂醫術的樣子,若說偶然得到過什麼偏方,倒還可信些。 “那便請姑娘隨我父女回去細說吧。”裘神醫語氣客氣。 不管這姑娘能否治得了他女兒的病,也都已經做過一次他女兒的救命恩人了。 於情於理,先不管對方有何意圖,他都該以禮相待。 一行人便回到了衚衕裏的那座小院中。 “有勞取紙筆來。”許明意在堂中坐下後便說道。 裘神醫意外地動了動眉頭。 他還以爲這小姑娘會直接拿出一張藥方來,眼下看來……她是要自己寫? 可不通醫道之人,記起藥材來怎可能會一絲不漏——突然又覺得這小姑娘做事半點都不靠譜了。 但還是吩咐了僕婦取了筆墨過來。 許明意寫方子時,他便在一旁看着,然而越看臉色越不對勁。 這小姑娘絕對懂醫術! 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這方子看着怎麼像是他前些日子放棄的那一個? 不,不對…… 只是前五六味藥同他的方子一樣,後面的那些,就全然不同了。 可—— 這能用麼? 不說治病不治病,這幾味藥放一起,那不是胡來嗎! 裘神醫皺了皺眉。 若不是小姑娘胡寫亂造,他倒想問問研究出這張方子的人——究竟是救人還是害人?……庸醫要人命啊! ( 明智屋中文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 第228章 被自己說服 裘彩兒也在認認真真看着方子。 但她看得可不是什麼藥名兒,而是那一手賞心悅目的字跡。 這位姑娘的字未免也寫得太好看了些。 見對方擱下了筆,她的視線又沿着那隻手往上看,待又看了會兒那張臉,裘彩兒不禁在心底微微嘆息。 哎—— 此時此刻,她竟忍不住因爲這個世上沒有這樣一位少年郎的存在而感到惋惜難過。 但若這世上少了一位這樣的神仙般的姑娘,無疑也是一件極可惜的事情啊。 在生死邊緣經歷了一遭,此時將生死看得已經頗淡的女孩子,沉浸在面前的美色中,不着邊際地胡思亂想着。 “神醫請過目。” 許明意將藥方遞給站在一旁的裘神醫。 裘神醫接過。 方纔他已經看過了,此時又完整看了一遍,眉頭不禁越皺越深:“不知姑娘這藥方是從何而來?” “曾偶遇過一位隱世高人,意外得來的。” 隱世高人? 越聽越不靠譜了。 裘神醫直言道:“雖也有些技巧在,然如此用藥太過兇險,恐怕並非良方。” 吃藥治病不比其它,湊活將就不得。 且這種方子輕易也不能亂試,一個不小心,試試就試試,只怕就成了試試就逝世。 “單看方子,確實兇險了些。可若把握好每味藥的分量,就事實而言,對身體的損害絕沒到致命的程度。縱然有些損害,然而待病癒之後用心調養,也皆是可以慢慢恢復的。”許明意說道。 裘神醫聞言,又認真看了看方子。 他自也知道兩害相權取其輕,置之死地而後生,這些道理在醫道之上也是適用的。 若真醫得好,自是什麼都好說,可這方子,當真能治得了彩兒的病嗎? 若治不了,便等同是雪上加霜,如今彩兒的身體,已經經不起任何折騰了。 看出他的猶豫,許明意又說道:“這個方子,結合着藥浴,曾是治癒過一位同裘姑娘患有相同病症的病人的——此乃我親眼所見。” 那是在揚州。 有人找到了裘神醫,據說是通過許多關係查明得知裘神醫的女兒曾患過此病,故而特來求治——那人彼時已近是強弩之末,只想放手一搏求得最後一線生機,如此之下,裘神醫於冒險中謹慎行藥,最終醫好了對方。 她還記得,將那人送走之後,裘神醫好幾日都沒說話。 聽她說親眼見過這藥方醫好過別人,裘神醫眼睛微動:“當真?” 許明意神色肯定地點頭。 然而這種肯定並沒能打動裘神醫。 反而叫他意識到了一個十分關鍵的問題—— “姑娘不曾細問彩兒的病情,甚至連脈象都不曾探上一下,又怎能如此確定彩兒的病情,同那人相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