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575節 作者:未知 在許明意看來,這是再好不過的了。 她面上輕鬆適意,手中捧着盞茶慢慢品着,只聽得身邊再次響起好友的聲音—— “……如今我家許昭昭已成了人人敬仰、力挽狂瀾的大英雄了,連帶着我這臉上是也跟着增光頗多。”玉風郡主靠在榻中,慢悠悠地說着,一副與有榮焉之色。 許明意聽了便笑着道:“真論起來,你也出力不少,是以我這功勞也有你一半……那些賞賜下來的物件兒,你若瞧中了什麼,只管盡數帶回去便是。” 皎皎之所以有此一言,是因隨封賞許家的聖旨一同頒下的,另還有一道專拿來褒獎她的。 這是她不曾想到的。 她也是許家人,按說本不必特意再另外獎賞於她,更何況是以此等昭告天下的方式。 聖旨一出,便勢必是要被載入史冊了。 那道已傳得人盡皆知的聖旨之上,細說了她所謂的功勞,包括她隻身冒險入京之事。 而除了陳述事實之外,更有諸多讚譽之詞,她聽着甚至覺得有些浮誇失真了,於是在雪聲茶樓見面時,便忍不住問吳恙——那聖旨上頭說得當真是她嗎? 不料,對方很是認真地答她:所贊尚不及實情十之一二。 她當場不禁默然,得,這可真是問對人了…… 是以,因着此事,這兩日她在京師之內,也着實算是好生出了一把風頭。 且昨日聽阿葵說,壽明已在準備着要將她的事蹟寫進書裏去了! 這還真是要讓她死後流芳千古了? 她大爲詫異,表示不至於如此。 但聽聞壽明很是堅持,爲此已做了提早做了許多準備,她便也不忍拂了對方一腔熱情,只好交待一句若真要寫,記得將她的樣貌也一併照實寫進去,不宜因爲她的功績便忽略了她的美貌。若是需要插入畫像的話,她也是可以配合的。 爲此,壽明特請了阿葵去雪聲茶樓做功課,聲稱是爲了更加寫實。 但許明意總覺得,對方似有意想要藉機拐走她家小丫頭。 “我纔不搶你的東西呢。”玉風郡主有些幽怨地輕嘆了口氣,道:“你人都要回東陽去了,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守着這些賞賜又有何用。東陽距京師千里遠,往後想要見上一面只怕都是難事。” 許明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說什麼昏頭話呢? 對方卻表現得十分入戲,同靠在榻中之下,便斜着身子抱住了她一隻手臂,並拿極不舍的眼神望着她,商議着道:“不然……你帶我一道兒回東陽城吧?” 說着,三兩句就現了原形:“聽聞東陽城的男子多生得魁梧英俊,很有男子氣概……你往年常回東陽祭祖,該是見過的,不知這傳言是真是假?”只瞧着許將軍和許家兩個老爺,倒像是頗爲可信。 許明意立時戒備起來:“東陽百姓生性淳樸,可經不住你的禍害……” 玉風郡主不滿道:“怎就是禍害了,他們個個都說我是救苦救難的女菩薩呢!” 她給了這麼多少年郎一個溫暖的家,可不就是女菩薩麼? 各盡其力,都是普度衆生來着,本就不該有高低之分嘛。 許明意聽得頗爲折服,遂道:“女菩薩若想去東陽之地行善事,自去便是了。” 玉風郡主斜睨着她:“怎麼?橫豎你就不能帶我一道兒?還怕我給你丟人不成?” “我可未必能回得了東陽長住。”許明意也斜睨向她:“你這腦子裏一提到少年郎,究竟還能不能裝下點別的了?” “……”玉風郡主遲遲恍然過來,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兒:“我倒忘了,你是得留下與我做弟妹的!” 畢竟吳好看如今已經成了謝好看! 說着,便在榻中轉了轉身子,面對着許明意而坐,內側那隻手斜斜地支着腦袋,笑眯眯地道:“來,先喊聲阿姐來聽聽。” 見許明意壓根兒不買賬,又控訴道:“那日在壽康宮時,我叫你家吳恙喊聲阿姐,他理也不肯理我,你可得好好管管,以身作則纔行!” 許明意不禁笑了一聲。 就憑謝皎皎這沒個正形兒的模樣,他躲還來不及,真要理會了,那纔是怪事了。 思及此,她拿視線上下打量了一眼身側的好友,很認真地問:“改口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今日來可備改口銀子了嗎?” “改口銀子啊……”玉風郡主收起拄着太陽穴的手,端正了身子,朝許明意伸出手去:“瞧,在這兒呢!” 說着,那雙手便突然朝着女孩子的腰肢處撓去。 二人在榻中笑鬧成一團。 少女笑聲清脆響亮如鈴音,透過窗櫺傳到廊下侍女耳中,又糅進初夏帶着茉莉花香的清風裏。 …… 很快便到了六月初八。 這一日,碧空如洗,萬里無雲。 莊嚴肅穆的太廟矗立於這蔚藍天際之下,愈發顯得神聖而不可侵犯。 昭真帝攜皇長子,在百官的隨同下出承天門,過御河,入中門,一路浩浩蕩蕩地來至主殿前。 香霧繚繞間,大臣的宣讀聲清晰有力。 今日之後,站在世人面前的,將是皇長子謝無恙。 此名乃皇帝親定,保留了少年人的昔日痕跡,也保留了多年來吳家爲此所付諸的心血與心意。 謝無恙回來了,吳恙卻也還在。 禮樂聲中,立於百官上首的定南王看向隨昭真帝一同奉香的少年。 介於少年於青年之間的年輕人身形挺拔端正,着玄衣纁裳,七旈冕冠,衣肩處金線繡龍,袖沿繪三章紋,裳繪四章,共爲七章,此乃皇子之規制。 看着那年輕人將青香插入香爐之中,定南王眼前陡然閃過諸多舊日情形,一時竟是少見地失了神。 一旁的東陽王許啓唯略有所察一般轉頭看過來,見其眼眶微有些發紅,不由吃了一驚。 他倒還是頭一回見這老頑固紅眼睛呢。 雖是做了多年的死對頭,但這一刻,許老爺子心中卻並無半分藉機嘲諷之意。 都是做長輩的,都是當爹,當祖父的。 這老頑固怕是想到早逝的閨女了吧? 老頑固最疼愛的便是家中長女,這一點是連他都知道的。 思及此,許啓唯在心底嘆了口氣,伸出手去安慰地拍了拍定南王的肩。 這一舉動立時招來了無數道目光的注視。 原本只是他一個人發現定南王紅了眼睛,而當下…… 迎着那一道道探究的視線,定南王抽離情緒,臉色登時僵住。 他嚴重懷疑這老匹夫是成心的! …… 太廟祭祖禮成,便等同是正式昭告了天下,於天下人面前承認了吳恙的身份——現下則該稱呼其爲謝無恙了。 祭祖乃皇家宗室與大臣之事,許明意縱想親眼看一看這一幕卻也不能。 但晚間老爺子歸來時,特意同她細說了一番。 尤其着重於定南王淚灑當場之事—— 彼時的確沒有嘲諷之意,現下提起嘛,則是未必了。 看着自家老爺子說得繪聲繪色的模樣,許昀在一旁言辭隱晦地給予了提醒——當下還不是得意忘形之時,須知他的媳婦還沒真正到手,一日大事未成,便一日不可輕敵鬆懈。 老爺子給了他一記“老子心裏有數着呢”的眼神,懶得理會沒出息的二兒子,接着說起今日告祭太廟之事。 “方纔說到皇子祭祀罷,太廟上空正有祥雲現世,實乃大吉之兆!” 許明意聽得訝然。 怎還聽出說書的感覺來了呢? 但大吉之兆總歸是好事,人人都喜歡吉兆,尤其是當下大局初定之際,吉兆二字很適宜拿來安撫人心。 不得不說,這片祥雲,真的還挺懂事的。 一家人圍在書房中說着話,許明時卻始終未有開口。 直到衆人先後從書房中離開後,他身側的貼身小廝忍不住輕聲問:“公子可是有心事?” 許明時一愣,拿意外的眼神看向小廝——怎麼看出來的,有這麼明顯嗎? 小廝笑容複雜。 方纔在書房裏公子喝茶時,茶蓋都不帶掀的,就往嘴邊湊……這誰還看不出來? 公子最是藏不住心事的,偏偏還總是自認隱藏得挺好。 許明時的確藏不住心事,更憋不住話。 當下思慮一二,便快步追上了要回熹園的許明意。 “等等!” 聽得這道聲音,許明意便覺頭疼,無奈地停下了腳步。 到底還是她走得太慢了。 早先就隱隱覺得這管家婆有話想跟她講,而若是開口,便不是三言兩語能結束的,勢必得好一頓嘮叨……她還急着回去看阿葵今日從雪聲茶樓帶回的稿本呢! 沒成想竟還是沒能躲得掉。 “我有極要緊的話要問你。”夜色中,男孩子走過來,截住了她的去路,眉眼間透着幾分鄭重。 “極要緊”三個字一出,便直接斷絕了許明意尋藉口改日再談的可能。 “問吧。”許明意認命地看着他。 “你們退遠些。”許明時看向阿珠和小廝。 阿珠沒動,看着許明意。 許明時的小廝也下意識地看向姑娘——無它,淫威曠日已久,非一時可根除。 許明意便點頭,示意他們退下。 “你……如今還想要嫁給吳恙嗎?”男孩子很直接地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