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好一個邪物作祟!
來者五人站定。
馮淵先對着林如海躬身行了一禮,“下官妄言,多有得罪之處希望大人海涵。”
轉過身來,看着幾人,“各位,本官奉命徹查龔家滅門一案,希望各位配合。
“各位皆作爲與龔家關係莫逆之人,想來對他們家滅口心中必定悲痛難忍,那記憶裏定然對當時的印象極爲深刻。
“你們分別說一下,聽到這個消息的前一晚,都在各自做什麼?”
老李頭躬身站立第一個開口,“那晚我正在鹽倉清點才入庫的鹽貨,盤點完便把倉庫鎖上,去公房睡覺了,一整晚都沒出來。”
其侄子說道:“那晚我在家裏與妻子商討私事,並未出門。”
兩個好友都去了龔有鳴家中做客,去喝他新買的酒,於當晚酉時去戌時回,有馬伕作證。
馮淵轉頭看着許成。
後者支支吾吾,過了半天都不願說出口。
林如海“嗯”了一聲。
許成急忙說道:“那晚我在醉月樓,婉紅姑娘作陪...”
林如海面色不悅,他上任巡鹽御史以來。
爲了懲治貪腐,最忌諱非休沐日出去胡吃海喝,更何況還是喝花酒。
這人自然是知道他的規矩,一時間纔不敢開口。
馮淵卻在心頭想到。
大景揚州青樓的消費可不便宜,這鹽業果然油水充足,當個不入流的副使都有錢喝花酒。
不漏成篩子了嗎?
只是這些事情與案子無關,他想了想,又問道:“在龔家被滅口之前,有得罪什麼人嗎?”
許成眼神閃爍。
其餘四人一個一個緩緩搖頭,開口說沒有。
老李頭擡了擡眼,又垂下去。
場中氣氛值得玩味。
馮淵對着林如海拱手,“御史大人,容許下官借用一下隔壁空室,一人一人詢問。”
小院隔壁的空室。
只有一張桌子兩張椅子,用來做臨時詢問室。
夜梟拿劍立在門口。
馮淵讓小吏叫來許成。
關上了門後。
直接了當的問道:“許大使,那前任龔大使平時可有得罪之人?”
許成擺手,臉上的表情不太自然,“龔大使爲人寬厚,平時處事並無異常。”
馮淵笑笑,“許大使何不直說?想來有些風言風語都不會是什麼祕密,何必讓你我浪費時間呢?”
許成面露爲難。
馮淵語重心長的誘導道:“如果我猜的沒錯,恐怕也有人在背後揶揄許大使吧?
“畢竟龔有鳴死了,受益最大的還是你許大使。”
許成眼睛一震,“馮大人,可不敢亂說。”
他頓了頓,低聲說道:“四月初七,從海安鎮曬鹽場那邊送來的一批鹽貨有問題,龔大使爲了包庇鹽場,便將那匹八十一袋鹽貨,從倉庫中除名,整整八十一石。”
馮淵問道:“倉庫只與存貨有關,生產應該不歸他管吧?爲何要包庇?”
許成拱手,有些公開祕密想說又不想說,“鹽業的有些規則大人恐怕不太清楚,我說來大人私下聽聽就好,切莫外傳?”
“好。”
許成直接反問,“淮、浙之鹽熬波,淮南之鹽煎,淮北之鹽曬,大體說來,淮鹽主要是通過曬鹽所得。“可同樣是鹽,那爲何淮鹽能佔全國稅收的三分之二還多呢?又如那蜀中自貢的井鹽。”
這些精細分類馮淵並不知曉,拱手說道:“願聞其詳。”
許成拱手,“其實便在於利潤和運輸成本,井鹽、鹼鹽、池鹽、崖鹽等產量與曬鹽相比,實在微小。
“況且鹽井打出來的滷水,還需要烈火加工,時間物料都是成本。”
馮淵點點頭,“感謝賜教,可這些與龔大使得罪的人有何關係?”
許成看着他,輕輕說道:“鹽又有官鹽、私鹽、精鹽、細鹽之分,價格差距極大。”
聽聞此言,馮淵想到一種可能,不過並未打斷其敘述,“還望許大使賜教。”
許成淡淡說道:“曬鹽產量大,而大了就有空子鑽,有的時候能進官家倉庫洗個澡,私鹽它就變成官鹽了。
“把私鹽與官鹽的粗細兩相混合,中間的利潤便能提高數倍。”
馮淵眼神一凝,這玩的花啊。
他瞬間就聯想到了許多。
鹽鐵都是朝廷專營,不過辦事的最底層都要接觸各種三教九流。
總有些沾親帶故的關係會發散出去,而某些關係滲透進去過後。
發放的鹽牒出去,總能吸引不少簇擁,兩相勾結之下,合法賺取利潤。
而曬鹽的環節並無多少技術難度,唯一的困境只是官方給不給曬,給不給賣。
但是大景海岸線這麼長。
只要利潤夠大,私鹽來官方倉庫洗個澡,操作一二。
便能合法安全的洗成官鹽出去。
少進多出,走向不同的市場。
如此想來,這掌管進出的倉庫大使一職,還真不容小覷。
馮淵緩緩開口,“莫非龔大使在外還與私曬鹽場有密切合作?”
許成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他又問道:“這些事,林御史清楚嗎?”
許成輕輕搖搖頭。
馮淵閉口沒有再問。
仔細一想。
其間厲害關係,根本不是一個小小的倉庫大使能左右的。
如果要形成這一鏈條。
這裏面牽扯的人員之巨。
從巡視鹽場的官吏,到漕運,到鹽牒分銷大大小小的經銷商,所有一條關係都要打通環節。
或許幾個方面都有能量不小的官員參與。
不過巨大的利潤便是合理的動力。
甚至海岸線上,某些村子都有可能組織起來幹這個事。
私鹽官鹽,不過一個章的事情。
想通這些,馮淵突然覺得其中的水太深了。
遠遠不是他一個七品推官能涉及的。
邪物作祟。
此刻,他猛然明白了卷宗上,前任知府給出的“邪物作祟”的意思。
哈哈哈,好一個邪物作祟。
馮淵站起來拱手,“感謝許大使,不過你爲何要告訴我這些?”
許成臉上汗都下來了,“我拒絕了他們三批貨入場,但這個月中旬下批貨就要來了,我沒有理由再拒絕了。
“只是我感覺朝廷已經有人盯上他們了,若我這時候進去,利潤沒分到不說,到時候掉腦袋卻跑不掉。”
馮淵幽幽開口,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說道:“許大使的意思,想讓我給你作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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