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黑市的性質
她躺在牀上，明明已經四十多歲了，但外表看上去卻比魯道夫象徵都大不了幾歲，表情和氣質也都相當活潑，讓她看起來就更加年輕了。
只是，和她活潑不相稱的是，她身上掛着一堆的醫療設備和輸液管。
二十多年前的那次跳躍，損害的不只是她的雙腿，內臟和其他身體各處也都受到了不同的損傷，要不是有特雷森醫療技術的支撐，恐怕都活不過成年。
而且不僅僅是醫療，在久堂和也沒有成爲訓練員的那段時間中，他是沒什麼收入的，並且雙方家庭也都並不富裕，完全沒能力支付這高昂的醫療費用。
是特雷森在瞭解了他們的情況後，當時的理事長直接大手一揮免除了所有費用，表示等他以後有收入了再還也不遲，這才讓四葉草能夠順利的活到了今天。
而且屋內也不僅僅是四葉草，還有另外一位也曾在久堂和也資料中出現過的馬娘守在她牀邊。
就是那個曾經差點強跳了久堂和也的，他曾經的擔當。
北原真司進去的時候，她們正在聊天，接着在發現有陌生人進來後，紛紛看了過來。
“誒，魯道夫會長？”
四葉草眨了眨眼，藉着目光移動到了北原真司的身上。
“還有北原先生？你們怎麼來了？”
聽到四葉草的稱呼，北原真司愣了下。
魯道夫也就算了，作爲不敗三冠的傳奇，經常出現在電視上的存在，四葉草能認出她來很正常，但他
“四葉草小姐，你認識我？”
“嗯。”
四葉草點了點頭，一臉高興道。
“和也他以前經常和我說起你呢，最近還說能和你成爲同事真的很高興，就是有點可惜他那邊比較忙，所以沒能怎麼去找你......是和也讓你們來的嗎？”
“......不是。”
北原真司臉上逐漸浮現起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們剛去看望了一位也在這裏住院的訓練員，然後想着和也他也經常來這邊，就想着過來看看......”
北原真司目光掃過四葉草身上的那堆醫療器械，最終停留在那張佈滿了開心與快樂的臉上，心中嘆了一口氣。
接着，他坐了下來，開始和四葉草聊天。
因爲來之前剛看過久堂和也的資料，所以北原真司知道不少久堂和也那邊的事，就拿這些事作爲話題和她聊了起來。
他並沒有太過拘束，言談之間就好像是和久堂和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樣，各種吐槽與玩笑。
談話過程中經常惹四葉草發笑，然後說久堂和也就是那種人，還總說她是笨蛋，明明他才更笨一些。
而接着，聊了一會兒之後，北原真司就和她說因爲這次是瞞着久堂和也來的，感覺有些不太合適，所以希望她能幫忙保密。
四葉草覺得這沒什麼，畢竟不管是魯道夫象徵，還是北原真司，都是久堂和也經常提起和誇讚的存在，那個笨蛋肯定不會在意這種小事的。
但看着面前北原真司的誠懇表情，四葉草想了想，最後也還是答應了會幫他們保密。
再之後，北原真司悄悄引導了一下話題的方向，問起了久堂和也都和她說過些他的什麼話，得到的答案是過去他活動的一些事蹟。
最後，聊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後，伴隨着醫務人員的進入，表示要給四葉草進行日常的檢查和護理後，這場談話也終於被終止，北原真司也就此告退。
但在出了病房之後，走在回去的路上，北原真司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複雜的表情。
而在他身邊的魯道夫，則也是一副凝重的表情。
“北原訓練員，你認爲......”
“久堂和也肯定有問題，就算是他和‘那件事’無關，也有肯定有別的問題。”
北原真司語氣堅定。
雖然在來之前，他已經對久堂和也的作案動機生出過很多猜測，比如被用醫院裏的人威脅了，比如醫院裏的人需要移植器官，又或者其他的一些什麼東西
但現在的話，聽完了四葉草和他的故事之後，他開始意識到這事恐怕沒有自己之前想的那麼簡單。
說實話，如果久堂和也是個人渣，或者哪怕是個普通人的話，北原真司都不會這麼想。
但問題是，他是久堂和也。
那個意志堅定無比，對馬娘熱愛遠超常人，而且極富責任心的久堂和也。
雖然通過和四葉草的交談，北原真司能確定久堂和也在那場意外之後也把她照顧得很好。
甚至即使是如今這副狀態，每次提到他的時候眼裏都會出現出真摯而幸福的光澤，嘴角也會不自覺地泛起笑意，就連心智看起來都很年輕。
但問題是，他是把她照顧好了，那他自己呢？
無妻無子，和家人來往不多，每天就是在學校裏履行訓練員的職責，然後回宿舍後與四葉草通電話，哄她開心，然後每週抽時間過來看她。
發現不對了嗎？這人就完完全全的一直在對外付出，而且還非常抗拒回報。
這要是沒聽他和四葉草的故事，北原真司可能還會認爲他或許是有什麼崇高理想，或者是三女神的狂信徒之類。
但聽了之後，北原真司忽然意識到，驅動着久堂和也的動力，可能和他之前想的有些不同。
不是因爲信仰，也不是因爲理想。
是負罪感。
並且，通過剛纔的閒聊，北原真司還了解到，剛纔守在四葉草旁邊的那位馬娘，就是曾經差點強跳了久堂和也的那位，曾不止一次的表示過能接受他和四葉草之間的事，三個人一起也沒關係，甚至還主動照顧起了四葉草。
而四葉草也很樂意與那位馬娘分享久堂和也，畢竟她都那樣了，而且也看的出來對方是真心喜歡久堂和也的，不止一次的勸說久堂和也接受對方。
但對於兩人的表示，久堂和也永遠都只有一個回答。
“我已經毀了一個人的人生了，不能再毀掉另外一個了。”
這個回答引起了兩人共同的不滿，甚至結成統一戰線，經常在久堂和也來的時候故意不搭理他或者指桑罵槐的陰陽怪氣。
但即便如此，久堂和也的態度也沒有過絲毫的軟化。
明明距離那個晚上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明明並不是他的過錯，明明他已經做到了最好，不管是誰都覺得他已經盡力了。但只有他自己仍停留在那個夜晚，懷裏仍抱着那個遍體鱗傷的身影，走不出名爲悔恨和自責的陰影。
只是他僞裝的很好，從未在外人面前流露出過自己真實的情緒。
甚至就算是在這間唯一能讓他安心的病房裏，也只有在被逼到不得不回答的時候，纔會稍微吐露那麼一些心中的真實想法。
他已經毀掉一個人了，不能再毀掉另外一個人了。
壓抑了二十多年，而且從未對人敞開過心扉。
甚至把自己逼到了能在明明對方都已經完全接受了連同四葉草在內自己的一切。
並且自己在三年時光中也對對方具備了強烈感情，四葉草也完全同意甚至支持他們雙方的基礎上。
在在對方想用最激進的方式來衝破他心中那份阻礙的時候，對着兄弟狠來一拳，甚至差點當場進廠。
你說這種人心裏沒點問題，北原真司是不信的。
尤其是在聽四葉草說對方早在自己入職前幾年就已經經常提到他的名字後，一個聽上去有些離譜的猜想就從他心中生了出來。
或許，久堂和也並不是被威脅，也不是被忽悠着參與進馬娘狩獵的，而可能是主動參與進去的。
只是恐怕他並不是想以此牟利，而是爲了某些別的目的。
人販子，和馬娘狩獵者，性質相當類似，全部都是喪失了人性，通過迫害弱者來牟利的存在。
然後，在加入進‘黑市’之後，他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在主導馬娘狩獵，但實際上背地裏卻是藉着馬娘狩獵的名義，將他們一個個送上早已預定好的處刑臺，藉此減輕心中的負罪感。
而那個負責親手處刑的人，或許就是北原真司。
而如果這件事是真的的話，那麼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釋爲什麼那羣馬娘狩獵者會和他如影隨形，因爲背後就是有人在故意針對他，想要借他之手處理掉那些人。
甚至進一步推論的話，‘黑市’裏像久堂和也這樣的人恐怕還不止一個。
因爲‘黑市’的運作邏輯它就不成立。
‘黑市’作爲中介，明明應該只是連接賣家與買家的平臺，通過賺取中間差價的方式來賺取利潤。
可到目前爲止，根據北原真司這邊瞭解到的信息，所有的賣家和買家全部都是由‘黑市’單方面聯繫的，他們纔是一切的主導者。
而且此前接連六十八次馬娘狩獵，他們沒哪怕一次成功的，自然也賺不到中間的差價，那牟利自然也是無稽之談。
但直到今天爲止，黑森林背後都還有他們的影子，表示着他們一直都並未停止行動
這你要說他們是爲了錢，北原真司是不信的。
而不是爲了錢的話，就說明他們有別的目的。
如果久堂和也這邊的情況能夠證實的話，那恐怕他之前對於‘黑市’的那些猜測就要全部推翻了。
但問題也就在這了。
想確定久堂和也的問題，就必須拿出切實的證據來。
北原真司現在手頭也不是沒有證據，就比如他離校的時間，與那些小馬娘目擊他出現的時間是完全對得上的。
但光這一點是不夠的，他完全可以說自己是受到了蠱惑，又或者找些別的什麼理由塘塞過去。
而且說到底，到目前爲止的這些推論也都只是他自己的猜測，在沒有切實證據能夠明證這些猜測是真實情況前，這些推論也隨時都有被推翻的可能。
事情越來越複雜了啊
想到這裏，北原真司忍不住嘆了口氣。
本來他還以爲來這一趟，至少能推進些調查的進度，解開些他心中的疑惑。
但沒想到查完了之後，進度是提升了，但疑惑卻更多了。
“北原訓練員，你是不是意識到了些什麼？”
魯道夫忽然開口。
她和北原真司不一樣，沒怎麼和馬娘狩獵者打過交道，更不清楚‘黑市’的存在。
但不知道爲什麼，看着北原真司的臉，她就有種古怪的熟悉感，能隱約察覺到對方的些許心思。
“意識談不上，頂多是些猜測。”
北原真司擺了擺手，表情逐漸惆悵。
“不過這涉及到我的一些私人情況，我不是很想說，但如果你實在想知道的話......”
“不必了。”
魯道夫象徵直接開口，接着補充道。
“不過以後北原訓練員你再遇到些什麼相關問題的話，也都可以來找我，我都會盡力幫你解決。”
北原真司沉默了一會兒，接着開口。
“......謝謝。”
“不客氣。”
從醫院回來後，魯道夫就離開了。
因爲最近的轉學生數量，魯道夫的工作本來就很多，能抽出時間調查加陪他外出就已經很厲害了，現在回來了自然要回到工作崗位上去。
而至於北原真司，在回到學校後，也並沒有去到訓練場，而是返回了宿舍，把今天收集到的信息整理了一遍，連同着自己的推測，全部打包發送給了那位前輩馬娘。
他知道這種沒能確定的消息對方大概不會喜歡，但問題是對方現在手頭也在調查兩個疑似‘黑市’的成員，或許他的這些推測能給對方些靈感。
再之後，在發送完消息後，他躺到了牀上，某個黑米糰子也順勢趴在了他身上。
他伸出手，邊揉捏着手裏的黑米糰子，邊思考着接下來要如何行動。
良久。
他長嘆一聲，表情逐漸放鬆。
擺了。
主要是不擺不行。
‘黑市’的人歷來行事謹慎，而且久堂和也從幾年前就開始關注他了，能漏黑森林這麼一個小小的疏漏就已經很不錯了，基本不可能再有更多。
而且更關鍵的是，到目前爲止，包括黑森林和六十八次馬娘狩獵在內，‘黑市’沒辦成過哪怕一件事，這全都是未遂，自然也沒有後續，壓根就沒法追查。
所以他現在就只能等，等對方再次動手，然後纔有機會採取進一步的動作。
而在這等的期間，就只能先擺着等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