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騙子
不僅僅是因爲她對魯道夫的嚮往，或者對於無敗三冠的執着，相比較起這些表面存在的因素，更讓北原真司擔心的是那些隱藏更深的東西。
仔細想想東海帝王的履歷，從出生起，她就誕生在一個頗有實力的賽馬孃家族，不僅從小備受寵愛，還擁有與生俱來的超高的賽馬娘天賦。
在各種因素的加持下，她在入學特雷森前天賦就已經顯露，入學之前就已經小有名氣。
入學之後更是一眼被魯道夫相中，並基本上敲定了她做自己的繼承人，大力培養並幫她造勢，之後的比賽也都一路碾壓，時至今日都無一場敗績。
如此順風順水的人生，自然令人羨慕，甚至絕大部分馬娘別說渴望，就是做夢的時候，都不敢想的這麼離譜。
但是，在羨慕之餘，很少有人會去思索，要是哪一天，這個傳奇被打破了的話，發生些什麼。
或許在一般人看來，傳奇被打破也就打破了，畢竟東海帝王的人生本身就已經足夠夢幻了。
就是摔倒幾次，也不會有人就因此質疑她，甚至可能因爲她的失敗，覺得她更有實感，反而會更喜歡她。
可那孩子自己呢？
人和人對於失敗的接受能力從來都是不同的。
或許在她人看來，東海帝王就是失誤幾次也不影響她本身的傳奇性，更不會有人質疑她的能力。
但問題是東海帝王從小到大，人生過的不能說多坎坷，至少也是一馬平川，就差三女神直接擡着轎子給她代步了。
她已經習慣了勝利，習慣了所有光芒都匯聚在自己身上，並且也不覺得這是什麼稀奇的事，好像一切都理所應當。
雖然可能是因爲良好的家教，或馬娘天性中的善良，她不至於說驕傲自大，看不起其他人。
可無論她性格再怎麼好，表現再怎麼謙遜，有件事是無論如何都回避不了的。
那就是她沒品嚐過失敗的滋味。
甚至，就連負面情緒都很少有。
你指望有着這樣經歷的人有什麼過硬的心理素質和承受能力，那多少有點異想天開了。
更別說東海帝王因爲本格化時間較早，現在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本身就正值最該敏感和情緒化的時候，要是這時候給她爆個大雷
北原真司想想都覺得頭疼。
而更讓北原真司頭疼的是，根據他最近的觀察，這個大雷爆炸的機率還相當不低，甚至可以說是幾乎必爆。
北原真司做出這個判斷的依據有兩點，一點是他隊內其他那些馬孃的成長他都有看在眼裏。
雖然按照原本世界線，她們應該很難匹敵東海帝王，但有了他這個意外插手，並且持續插手到了現在後，反而是帝王那邊看起來有些劣勢。
而另外一點的話，就是在這基礎上，明明比賽即將臨近，但帝王那邊的表現卻反而是還不如以前。
平常訓練的時候腳步相較以往更加的鬆散，對計劃執行沒再那麼嚴格，就連走神的次數都明顯增多，甚至有幾次都差點出意外，讓北原真司看的眉頭直皺。
他並不覺得帝王這種表現是因爲之前贏比賽贏多了感覺飄了什麼的，因爲他知道東海帝王不是那種會驕傲自大的孩子。
甚至於，因爲嚮往魯道夫，越是勝利，東海帝王反而越會對自己要求嚴格，從而讓自己也能成爲優秀馬孃的‘標準’。
在過去一段時間，北原真司也不是沒嘗試過和她溝通，想要問問她到底發生了些什麼，讓她變成了如今這幅魂不守舍的樣子。
但很明顯的，東海帝王不想和他聊這個話題，每當提起，目光都會開始躲閃，並且很快的用生硬的話語轉移掉話題，有時候還會直接跑開。
而到後來，在問多了之後，北原真司甚至能感覺到帝王在害怕自己，每當他靠近的時候，她的表情就會明顯的不安起來，身體也會下意識的躲閃。
在察覺到了這點後，在之後的日子裏，北原真司也就沒再怎麼找過帝王，想給她一些緩衝的時間。
同時開始嘗試從她身邊的人入手，比如她的任課老師，以及不是親爹勝似親爹的魯道夫那邊瞭解信息，想搞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可惜的是，一直到最後，問遍了東海帝王身邊的人，他都沒能知道東海帝王身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麼，又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甚至問起的時候，那些人中有不少都表現的比他都還要迷茫。
如果時間還充裕的話，北原真司倒也不介意採取些更柔和的方式，慢慢的和帝王交涉，一點點的讓她願意吐露出自己的心聲。
但問題是，現在已經是二月中，距離四月中的皐月賞只剩兩個月，而且東海帝王還報名了一般被視爲皐月賞前哨站的彌生賞。
不早點解決這個問題的話，別說無敗三冠，就是三月份的彌生賞都說不定會出問題。
必須得和她好好談談了。
抱着這種念頭，北原真司嘆了口氣，接着朝東海帝王所屬的宿舍區走了過去。
別誤會，北原真司並不是想進她宿舍和她談，只是擔心通過別的方式邀請的話，帝王說不定會找藉口推脫或偷溜，所以就乾脆準備線下堵門了。
不過儘管想法很好，但可惜的是，等北原真司過去之後，卻被宿舍長告知說東海帝王並不在宿舍。
“不是我幫她打掩護，是她真沒在宿舍裏......”
“而且還不僅僅是今天，自從開學後，她就會時不時的外出......”
“就連她舍友，那個叫重炮的小丫頭都和我抱怨過，說帝王那孩子自從開學後就一直表現得有些不太對勁，甚至都不怎麼和她一起打遊戲了......”
“不過按照通常情況，那孩子在外面也不會待太久，你要是有時間的話，可以在這裏等她回來.......”
聽完宿舍長的講述，北原真司思索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不用了，我去找她吧。”
根據宿舍長提供的信息，東海帝王雖然總是離開宿舍，但總歸還是在特雷森學院內活動的。
而東海帝王平時活動的地區就那麼幾個，挨個找過去也不費事。
只是等北原真司繞了學院一圈，把平常東海帝王的活動區域都找了個遍，但卻依舊沒能發現她的身影。
學生會沒有，蜂蜜特飲專店裏沒有，就連目白麥昆那邊都說沒見過她，而且也和宿舍長一樣，說最近的帝王行爲好像有些反常
這孩子
站在原地，北原真司逐漸皺起眉頭。
又回憶了下東海帝王平常的活動區域，確認都找過之後，他沉默了一會兒，最終嘆了口氣，決定還是回宿舍那邊等她——說不定她現在已經回去了呢？
只是就在他做出決定，剛剛邁開步子的時候，他忽然又想起來一個地方。等等，那孩子該不會去那了吧
回憶起之前的某件事，北原真司表情逐漸微妙，雖然覺得那孩子去那地方的可能性不大。
但經過了片刻的思索後，他還是調轉了腳步，向着學院內某個偏僻角落走去。
接着，時間流逝。
伴隨着北原真司的前進，他附近的道路開始逐漸變窄，來往的行人也逐漸變少。
因爲前些日子纔剛下過一場小雪的緣故，小路上的泥土還有些溼潤，清晰地印證了一連串小巧腳印的來往。
而且，還不止一次。
走過小路，踏過落葉，北原真司擡頭望去，在校園最偏僻的角落之一里，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坐在那裏。
雙手抱膝，頭埋在懷裏，就像是被誰丟棄在路邊的小貓一樣，孤零零的看上去有些可憐。
居然真的在這啊
看着遠處那個蜷縮着的身影，北原真司輕輕嘆了口氣。
之所以來這裏，只是因爲他剛纔忽然想起來，上一次東海帝王被魯道夫兇了（實際上是被魯道夫告知了些真相）之後，他就是在這裏抱着她安慰的。
而根據其他人以及他自己的推斷，這孩子最近可能是遇到了一些什麼事，心情不太好，所以說不定會來這地方呆着，就過來看了看。
但現在
看着遠處那個依舊蜷縮着的身影，北原真司也沒有猶豫，直接就徑直走了過去。
或許是聽到了腳步聲，還沒等北原真司靠近，東海帝王就擡起了頭，望向了北原真司所在的方向。
然後，本來想裝出一副平靜樣子的東海帝王在看清了來人後，整個人就都僵住了。
“訓練員......桑？”
看着面前突然出現的北原真司，東海帝王語氣都有些結巴了起來。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在找你，想着你可能在這，就過來看了看。”
北原真司說着，走到了她的身邊，將手裏提了一路的蜂蜜特飲遞了過去。
“本來是想去你宿舍那邊看看你的，但沒想到你不在，現在好像有點凍住了......還是等會找個暖和的地方再喝吧。”
說着，北原真司坐在了東海帝王的身邊。
而東海帝王的話，在接過了那杯蜂蜜特飲後，沒有急着喝，而是先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瞄了一眼北原真司，然後小聲開口。
“那，訓練員桑，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有一些，主要是想和你談談關於之後比賽的問題。”
北原真司點頭，然後開口。
“不過現在先不着急說這個。”
說着，北原真司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東海帝王的身上，接着開口。
“出來這種地方，還穿這麼少，你看你臉都凍白了，還不回去......先穿上吧，應該能起到些作用。”
被披上衣服之後，東海帝王愣了一下。
反應過來後，她揪了揪衣角，感受着上面傳來的屬於北原真司的溫度，她忍不住轉頭看向了北原真司。
“那訓練員桑你呢？”
“我？”
北原真司笑了笑。
“沒事，我剛活動了好一會兒，身上還很暖和，暫時不需要這東西。”
儘管北原真司是這麼說的，但看着北原真司身上剩下的單薄的衣衫，東海帝王沉默幾秒，還是伸手把衣服拿下，然後還了回去。
“訓練員桑，馬孃的身體素質是比人類要強很多的，這點冷沒關係的......”
“你穿着就行了，畢竟要是我感冒了，最多也就在宿舍裏待幾天，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但要是你因此受寒了，那可就得耽誤訓練了......穿着吧，我沒事的。”
不過，儘管北原真司這麼說，但東海帝王還是依舊堅持把衣服還給北原真司。
就這麼僵持了一段時間，眼看兩人再這麼推辭下去就估計都要受凍之後，北原真司忽然想起了什麼，對着東海帝王張開了雙臂。
在北原真司剛剛張開雙臂的時候，東海帝王還愣了下。
而等她反應過來北原真司是什麼意思後，她原本因爲寒冷而變得有些蒼白的臉上就多了一絲紅暈。
雖然因爲各種事情，她現在內心的情感極爲複雜，但看着就在自己面前張開的雙臂，她遲疑了一會兒之後，還是挪動着腳步，一點點的蜷縮了進去。
很暖和。
蜷縮在了北原真司懷裏之後，東海帝王就像只在冬天鑽進了暖窩的貓一樣，很快就融化在了北原真司的懷裏，臉色微紅的在他懷裏蹭來蹭去，輕嗅着那許久不見的美妙氣息。
而北原真司的話，在她鑽進來之後，則是首先把那件衣服披在了她身上，確認沒露出些什麼可能讓她受涼的縫隙之後。
就一隻手抱着她，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另一隻手放在她的頭頂，熟練的揉搓着她的頭髮。
良久。
感知着懷中的小貓身體逐漸放鬆之後，北原真司才緩緩開口。
“帝王。”
“......嗯。”
她的頭埋的更深了些，身體稍微緊繃了一些。
而後，北原真司的聲音再度響起。
“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些什麼嗎？”
頓了頓，北原真司低下頭，看着懷裏的小貓，語氣誠懇。
“我不是在逼問你，如果你實在不願意的話，不回答這個問題也可以。”
“只是，看到你這個樣子，我真的很擔心。”
“如果你實在不想告訴我原因，那直接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幫到你也可以。”
“我是你的訓練員，帝王。”
“相信我，好嗎？”
冷風習習，穿林過徑。
伴隨着話音的落下，一絲積雪從樹枝滑落，墜入地面。
而他懷裏的那個孩子，在聽完了他的話後，雙手揪着他的衣角，頭埋在他的懷裏，沉默了許久之後，才終於給出了第一次正面的迴應。
“......騙子。”
“......什麼？”
北原真司愣了一下。
而後，東海帝王擡起了頭，直視着他的雙眼。
可以看出來，在擡起頭之後，她是努力的想擠出一副生氣的表情的。
但看着近在面前的那張臉，感受着從他身上傳來的溫度，儘管東海帝王已經十分努力的想要生氣，但最後卻又軟了下去，看起來甚至還有些可愛。
不過，儘管無論如何都氣不起來，但東海帝王還是儘可能的憋了一口氣，然後說出了那句已經沉寂在她心裏好久的話。
“訓練員桑，是個大騙子！”
說完，她一狠心，對準北原真司的脖子咬了下去。
“等等——”
“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