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愧疚
面對魯道夫提出的這個問題,北原真司有些迷惑。
指導這玩意有什麼好說的?無非就是弱化版的訓練員,沒辦法時時刻刻陪在馬娘身邊,只能根據一些手頭的數據進行分析和推理,進而給出訓練的方案
在北原真司看來,這些玩意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不過既然魯道夫提起了這件事,北原真司也不好直接拒絕,思索片刻後,他還是決定簡單和她聊一下這方面的東西。
等發現沒什麼能聊的了,她那邊自然也就會轉移話題了。
“以前的指導啊......”
身體微微後傾,把背靠在了椅子背上,北原真司交叉起雙手,慢慢的開始了回憶。
關於指導的事,是速度象徵先提出來的。
在發現了北原真司驚人的馬娘相關事件的天賦之後,再加上當時魯道夫的叛逆,算是出於找樂子的心態,她在某次見面的時候,提出了讓北原真司來負責魯道夫的想法。
年歲相近的同齡人,而且和象徵家無關,說不定魯道夫那邊是能同意的。
速度象徵那時候這麼想,只可惜雖然想的很好,但還沒等她驗證魯道夫那邊對這事的態度,北原真司就直接拒絕了。
而至於說北原真司拒絕的理由,一方面就像速度象徵之前說的,不想惹麻煩,而另一方面則也是因爲他不覺得自己具備成爲訓練員的資格。
畢竟那時候的他雖然已經幫過了不少馬娘,但畢竟沒當過訓練員,也沒接受過相關的正經培訓,甚至都沒了解過相關方面的知識在,怎麼想都不可能擔任訓練員的職務。
不過雖然沒有答應做那孩子的訓練員,但想着前輩馬娘對他其實照顧也很多。
所以儘管自認爲沒有肩負起訓練員責任的能力,但如果僅僅是場外的建議和指導的話,北原真司覺得自己還是能做到一些的,就主動表示可以從這方面提供幫助。
然後,一切就開始了。
雖然在此前並不懂,甚至可以說是沒接觸過訓練員相關的東西,但爲了能切實的幫到那孩子,而不是胡亂指揮的幫倒忙。
於是,在那之後,北原真司就開始了對訓練員方面知識的學習。
而至於說學習所需的資料,因爲是給象徵家打白工,外加的確想看看這小子上限在哪,速度象徵也就直接承包了下來,每次去北原真司那邊的時候都會帶些資料過去。
因爲是第一次當訓練員,外加本身就對這方面東西感興趣,北原真司學的很認真,成長的也很迅速。
但再迅速的成長,也是需要有個過程的。
“最開始的時候啊,我也是什麼都不懂,雖然很努力的學了,也盡我當時最大能力的給出了一份計劃書,不過......”
回憶起最開始時候的那份計劃書,即便是如今的北原真司都忍不住有些臉紅。
“雖然那時候我就預料到了那份計劃書應該不會得到什麼好評,但沒想到計劃書送過去的第二天,那位老前輩就告訴我那計劃書被那孩子撕了......”
撕了
聽到這話,一旁的魯道夫也想起了什麼,有些尷尬的偏了偏目光。
她想起來了,當時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雖然因爲時間太久遠,她已經記不太清那份計劃書的具體內容了。
但也確實記得,在那天速度象徵給她第一份計劃書的時候,她還以爲對方是故意在耍她,然後直接當着她的面把那份計劃書撕了
當時剛撕完還覺得挺過癮挺解氣的,但現在
不等魯道夫多想,北原真司就繼續開口。
“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還難過了段時間,畢竟雖然我也知道那份計劃書很爛,但畢竟是那時候我認真做的,所以在聽到它被撕了後還是難免受了些打擊......”
“不過你也知道,我這人可能沒別的地方好,就是心態好,所以也沒難過多久,很快就再次開始學習,研究,然後給出了第二份方案.......”
“這一次情況就比之前好多了,雖然根據那位老前輩的說法,那孩子在拿到我的第二份方案的時候,臉色看起來不怎麼樣,但起碼沒再被直接撕爛了.......”
啊,這事也確實有。
伴隨着北原真司的話語,魯道夫眼中泛起幾絲追憶之色。
因爲相比較起第一份方案來,第二份方案和它的水平完全不在一個量級上,而且時間上也就隔了半個月,所以她完全沒懷疑那兩份方案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而至於當時那份方案的水平,雖然確實和那種時時刻刻陪伴的訓練員給出的定製方案沒法比。
但裏面也糅雜了不少北原真司自己的見解,有不少可圈可點之處,所以魯道夫也就暫且收下,雖然沒有完全照搬,但後來的訓練中確實是借用了不少裏面的點子。
而再後來,可能是出於興趣,也可能是北原真司那邊時間空閒時間確實比較多,總之,他那段時間算是比較專注的研究了相當一段時間的訓練員知識,並且隔三差五的就會給一份水平和上份方案起碼差出一個量級的方案出去。
而至於說當時的魯道夫,因爲剛剛離開象徵家,在象徵家裏還有些聯繫,所以也聽過了一些速度象徵在背後給她籌備訓練員團隊,想負責起她指導工作的消息。
再加上當時北原真司高產,且進步速度怎麼看都不是人能做到的情況,很自然的就認爲這些方案是速度象徵背後那個團隊幫忙做的。
而且,在鎖定了這個認知後,一方面是因爲當時正直叛逆期,一方面是想噁心老速度,魯道夫在那段時間裏還特別刁難過她所認爲的那個‘團隊’。
“那段時間裏,雖然不確定,但我總感覺那孩子好像有點針對我的意思。”
“除開平常的訓練項目外,還開始在回信的時候,給我附帶一堆亂七八糟的,就是那些資深訓練員都不一定能解決的問題......”
“不過好在那時候我已經通過遊歷各地,積累了相當一部分馬娘相關的知識,雖然這些積累的知識在訓練方面提供的幫助有限,但卻能很好的處理那些問題......”
“......那孩子確實有點不懂事的。”
雖然當時覺得沒問題,畢竟魯道夫以爲她刁難的是速度象徵背後的團隊。
但現在想想,本身那時候北原真司的生活就困難,整天忙前忙後的給日蝕找喫的的同時,還在無償給她做指導,而她不僅一點沒感激,反而是一味的在添亂
但出乎魯道夫預料的,在她說完這句話後,北原真司卻搖了搖頭。
“沒什麼懂不懂事的,那孩子又不清楚我的情況,而且算算時間,那時候,那孩子應該和現在的帝王差不多大,甚至還可能要更小點......”
“那位老前輩當時也問過我,問我那孩子是不是很討人嫌,但我其實覺得她還挺好的,至少能想到那些問題,就說明她確實聰明,而且也會關心人......”
“不過在我說了我的判斷後,那位老前輩看起來很不屑,不光嘲笑了我的判斷,說她家那孩子性格相當的惡劣,甚至還兇過自己的母親.......”
咳咳咳——
一陣咳嗽聲打斷了北原真司回憶。
“.......抱歉,剛纔一不小心嗆到了。”
魯道夫低着頭,坐在位子上,臉色不知道爲什麼看起來有些紅,而且眼神也有些躲閃。
目光在魯道夫身上掃了掃,確認她是真的沒問題後,北原真司再次開口。
“說實話,對於那孩子性格惡劣這事,我倒是不怎麼懷疑的。”
“畢竟按照那老前輩的說法,那孩子和她有血緣關係,而那位老前輩性格之惡劣,即便是放在我認識的所有人裏,都是數一數二的,而且還極具暴力傾向......”
“那作爲和她有血緣關係的馬娘,性格惡劣和暴躁一些也很正常,更別說之前還直接撕了我的計劃書......你又嗆到了?”
“......嗯。”
魯道夫低着頭,假裝拍了拍胸口,以此掩飾自己的尷尬。
而就在她稍微平復了下心情,準備讓北原真司繼續往下說的時候,一隻手出現了她的面前,手裏還握着一杯水。
“先喝點吧,把氣順順。”
北原真司把水遞過去,看着她喝了幾口,不再咳嗽後,就乾脆直接坐在了魯道夫的對面,面對面的說了起來。
“說回那孩子吧,雖然我並不覺得那位老前輩在說謊,但我依舊認爲,即便那孩子性格惡劣,而且可能有暴力傾向,但至少在她的心底,還是有些微光的。”“我仔細看過她問我的那些問題,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那些問題也不可能是她自己身上的。”
“因爲其中不少都會影響健康和比賽,要真是她身上那麼多毛病,甚至哪怕只有十分之一,她都是不可能能成爲賽馬孃的。”
“那既然那些問題不是她自己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她身邊人身上的。”
“雖然有點自誇嫌疑,但我得說,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我一樣,一眼就能看出馬娘身上的各種問題。”
“尤其是那孩子問的很多問題裏,有不少都是那種比較隱祕的,不是真正關心他人,去用心去了解的話,即便是履歷資深的訓練員,都很難發覺那些問題。”
“所以,我認爲,或許那孩子在平時可能看起來有些惡劣和暴躁,但在心底,她其實應該還是個好孩子的。”
聽到北原真司這麼說,魯道夫的頭一點點擡了起來,眼中也浮現出些許亮光。
北原訓練員
不過,在魯道夫擡頭後沒幾秒,北原真司就再次開口,補充道。
“哦,對了,兇自己母親這事除外,這個確實太過分了。”
聽到這話,魯道夫表情一僵,臉上剛剛將要浮現出的笑容又被壓了回去。
片刻的沉默後,魯道夫再次開口。
“後來呢?”
“後來?”
北原真司想了想。
“再後來,我就一直通過那位老前輩和那孩子保持着聯繫,一邊到處流浪,一邊給那孩子出謀劃策,就這樣一直持續了好幾年......”
“這期間也沒什麼好說的,基本就和剛纔說的那些差不多,那孩子有問題就來問我,我有時間就給她解答,出出方案,看看能不能幫到她......”
“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後來,我和那孩子稍微熟絡了些後,我發現她的訓練員好像非常的不負責,基本沒管過她什麼事,讓當時的我稍微有點生氣.......”
“是因爲給你增加工作量了嗎?”魯道夫問。
“我不否認,確實有一部分的這個原因。”
頓了頓,北原真司接着嘆了口氣。
“不過更多的,大概是替那孩子在生氣吧。”
“雖然沒見過面,但從她給我的問題和言語中,我能看得出來,她是個很努力的孩子,也很有上進心,而且在各個方面,都能感覺到她明顯的進步,結果卻攤上了那麼個不負責任,就好像什麼事都沒幹的訓練員......”
“......你很在乎她嗎?”
“廢話。”
北原真司也不客氣,直接開口。
“那孩子怎麼說都是我帶的第一個馬娘,雖然只是指導,但那麼密切的指導,還持續了幾年,說我算她半個訓練員都不過分,怎麼可能不在乎?”
“......那你就沒想過去見她嗎?”
“說實話,想過。”
北原真司向後靠了靠,擡頭看向窗外。
“不過後來想想,還是算了,畢竟雖然老前輩沒說,但我也能猜出來,我負責指導的那孩子大概是個大家族出身的大小姐,而我當時還在帶着日蝕到處流浪,溫飽都成問題。”
“更何況,我負責的只是指導,人家也是有自己訓練員的,就是不負責了點,那也是人家自己挑的,而且我也沒親眼見到那個訓練員的不負責,說不定其中有什麼隱情......”
頓了頓,北原真司又補充一句。
“而且,最主要的一點是,那孩子好像不太喜歡我,也沒必要自討沒趣。”
魯道夫的身體僵住了。
說實話,這件事怪不到魯道夫頭上。
畢竟當時她一直都以爲,在負責指導她的是象徵家召集訓練員們組成的智囊團,而且具體負責轉述的還是速度象徵那個老女人,她會表現的有些厭惡也很正常。
“......抱歉。”
魯道夫下意識的開口。
北原真司以爲她道歉是因爲勾起了自己難過的往事,擺了擺手。
“沒事的,都過去很久了,我也早就看開了,畢竟不可能說是個人就都喜歡我,個何況當時在指導她的時候,我在某些地方的確要求的比較嚴苛,會被討厭也很正常......”
“不是,那個是誤會——”魯道夫下意識的開口。
“誤會?”
北原真司疑惑的看向魯道夫。
“什麼誤會?”
面對北原真司的疑惑,魯道夫自知失言,但也沒有驚慌,冷靜幾秒後,就再次開口。
“我的意思是,你可能誤會那孩子了,她說不定並不討厭你,就比如最近興起的那個叫什麼傲......”
“傲嬌?”
“......對。”
雖然這麼說自己有些羞恥,但爲了把話圓回去,魯道夫也是拼了。
頓了頓,見到北原真司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魯道夫準備趁熱打鐵,繼續問。
“那要是那時候你知道那孩子其實並不討厭你,並且主動邀請你過去見她的話,你會去嗎?”
“應該會吧?”
北原真司不太確定道。
“畢竟是沒發生過的事情,我也說不好,但如果那時候那孩子確實不討厭我的話,畢竟是指導了好久的孩子,有機會的話,我大概是會去看看的......”
如果她能早點意識到那不是個團隊,如果那老女人能早點告訴她真相,如果她當時沒有耍脾氣,甚至只是表現的沒那麼抗拒
說不定一切都會改變。
但世上沒有如果。
不管魯道夫現在再怎麼後悔,一切都已經發生了。
不過,好在,和其他抱憾終身的馬娘不一樣,她現在還有補救的機會。
而且現在這機會,就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魯道夫盡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緩緩開口。
“那北原訓練員,現在的你,對那孩子是怎麼看的呢?”
“現在?”
北原真司想了想,然後給出了一個魯道夫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答案。
“大概是有些愧疚吧。”
“......愧疚?”
魯道夫詫異的看着他。
“爲什麼?”
“怎麼說呢......”
北原真司想了想。
“就,你剛不也聽到了嘛,那時候我其實壓根不懂訓練員的東西,所有的一切都是現學現賣的,所以在最開始的時候走了不少彎路,也弄了不少錯誤......”
“一般的訓練員的話,在我那個階段應該是有人帶的,但我沒有,所以就只能各種摸索,並且期間所犯下的那些失誤,最後後果都是由作爲實際執行人的那孩子來承擔的......”
“我能有現在的能力,有現在的成就,有相當一部分都是從她那裏打的基礎。”
“這事說好聽點,叫我們兩個共同成長,互相進步,說難聽點,就是我一直在拿她做實驗,如果是現在的我遇到她的話,肯定是能做更好的......”
“不過雖然我這邊沒能給她什麼特別好的指導,但可能是因爲她自己努力吧,我後來聽老前輩說,那孩子最後還是取得了算是不錯的成績,也算是沒被我耽誤了......”
還算不錯的成績嗎
聽着耳邊的話語,看着面前的男人,魯道夫微微有些走神。
要是她當時遇到的是現在的北原真司,又或者她現在纔剛剛參賽,那
算了。
收攏思緒,不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魯道夫把注意力集中回了現實,看着面前的男人,目光復雜。
“那北原訓練員,要是現在,有人告訴你,那孩子其實一點都不討厭你,你會去找她嗎?”
沉默。
然後搖頭。
“不會。”
北原真司回答得很乾脆。
“誤會也好,不是誤會也罷,過去的都過去了。”
擡起頭,看着窗外逐漸升起的月亮,北原真司長出了一口氣,而後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而且,我後來向那位老前輩打聽過,她說她現在過得很好。”
“這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