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善見城作爲一座在歷史文獻中從三界初始時就幾乎已經出現的神祕城池,它的所有權僅屬於天界的歷代天帝，即使善見城是天界最優秀的天神們的聚集地,但卻也不是每一個天神都可以在其中任意行走,甚至很多地方都被刻下了力量強大的符文,全部禁止任何人的窺探。
一位勇猛的武將，哪怕他是最強大的武神將,而且還一度成爲僅次於持國天的天帝心腹，但因爲知道善見城誕生的真正原因，帝釋天從未莽撞的去跨越過那些危險的界限。
但在今日,隨着阿修羅王不急不緩的腳步，他卻發現兩人已經來到了對任何一個善見城中居民都可說是陌生的地方。
巍峨的門扉矗立在最核心的建築中央內部,陰影和寂靜無聲的廳室被層層的陣法和守護神力所環繞，沒有任何一個守衛在路旁的侍從，沒有任何一個多餘的女僕，因爲跨過外界結界的力量就足以阻攔下所有的人，甚至與修羅城通道的位置似乎僅僅只有一層之隔——就像時刻在監視這下方那所虛幻之城的動態一樣。
如果沒有阿修羅王的幻力，帝釋天一人肯定無法進入這座大廳之內。
“這裏曾是歷代尊星王的住所。”
推開門扉，望着高聳的天花板裝飾，在陰暗的環境中，帝釋天聽着前面的人低聲輕語。
“尊星王？”那不就是孔雀的……
在善見城中有些話並不可以說出口，雖然帝釋天也知道阿修羅王帶他來這裏，說明此地應該相當安全，但一向謹慎的他還是不願多言，因而等看到從大廳一側陰影中走出來的人，他僅是微微一頓，有了心理準備就不太喫驚了。
而且與此人長相一模一樣的雙胞妹妹，帝釋天偶爾見到的次數也不併少。
更不用說她額頭上的紋飾，究竟都代表了什麼。
“阿修羅王，帝釋天大人。”傳聞中獨居密宮，只爲這三界之主的天帝一人占卜的星見九曜微微笑着，爲面前的阿修羅王恭謙柔順的施禮，但緊接着，她竟然又轉向了帝釋天，低下了頭顱，傾身跪拜了下去。
帝釋天微微蹙眉，企圖往外移開一步，這個女人在面對阿修羅王時的神情和態度代表的意義幾近毫不掩飾，但這卻還不值得他放在心上，“星見大人，你的禮儀……”
阿修羅王拉着他的手卻讓帝釋天根本不能躲避開九曜的行爲：“不用覺得無法接受，這是你應該得到的。”
不提“星見”這一存在的特殊意義，單單讓只能服侍天帝的星見向自己低頭，帝釋天不能想不明白這種行爲到底代表了什麼。
她可是對自己愛慕的阿修羅王，都沒有做足這種姿態。
果然，九曜以俯首聽命行爲，低聲道：“星見九曜，見過天帝陛下。”
面對帝釋天轉過來的目光，阿修羅王似乎也欣賞夠了他的喫驚，微微的笑了笑，“我已經把我們未來的天帝陛下帶來了。”
“接下來，就要麻煩你了，九曜。”
“能夠爲此效勞，是我的榮幸，我的王。”
隨着星杖的揮舞，星辰的光芒籠罩大廳，彷彿從洪源中傳來的低沉古語。
在星芒之下一切都已經黯然失色，在冥冥之中掌控一切，強大，恢弘，並藉由星見之手遺漏出的冰山一角的力量，就使人攝神其中不能自控，如螻蟻塵埃一般連一絲反抗的可能都泯滅消散。
六星隕落，其爲背天之暗星。
修羅非天，在天滅天，在地滅地。
新天主之雷，隨非天之炎而巡視。
火焰燃燒遍地時，此世即爲邪惡之遙欄。
汝等需自立於命運之先端，遵照滅絕血族之指示。
北方之主與稚兒一同前往。
那稚兒雖善惡未定，卻將扭轉天界之命運。
六星彙集爲取天之極。
汝所孕育之紅蓮只火焰，將燒盡一切邪惡，
六星終將壓倒衆生，無人能阻。
然後，汝等、將成滅天之破。
從未親身經歷過預言的帝釋天久久無法從震撼中回神，還是阿修羅王的話語響起後，才喚回了帝釋天的注意力。
“歷代星見的預言，從未有過差錯。”他扶起因爲預言耗力太大而依靠星杖氣喘吁吁的九曜，“我應該沒有對你說過吧，在我幼年，尊星王也曾有過預言，而我的意志也因爲這一預言，而被封印流放百年，你想知道是爲什麼嗎？帝釋天？”
帝釋天看着他，“阿修……”
阿修羅王嘴角揚起的弧度有些自嘲，“我啊，可是上一代星見的預言中，會動搖此世天帝統治，並讓這天界改天換日，天翻地覆的破壞神。”
“彌蘭陀王被天帝殺害正是爲了獲得他的神力來給善見城補充力量，他已經只剩下最後的反擊了，”他回望向帝釋天，苦笑着道：“很準確的預言，不是麼？”
“這一切並不是你的過錯，不過是個巧合。”帝釋天牢牢地抓住他的胳膊，沉聲道：“就算沒有預言，你也不可能放任阿修羅的仇恨與責任一直沉默下去。”
“可是，破壞神已經甦醒了。”
帝釋天一時還無法理解阿修羅王口中的話語的意思，但九曜聽到後竟嗚咽了一聲，死死捂住了嘴，跪倒在了地上。
阿修羅王笑了笑，他撫摸上帝釋天的臉頰，眼中有着無法抑制的悲傷，“小天，也許下一刻，站在這裏同你說話的人，其實就已經不是我了。”
這彷彿就是阿修羅王對這一段時間深居簡出的理由的解釋，帝釋天瞪大了雙眼，抓住阿修羅王的手如此力大，連手背的筋理都已迸出。
“這不可能！”
阿修羅王卻彷彿沒有感覺到疼痛，他張開手掌，隨着璀璨的光芒閃耀，華麗精美的刀刃也開始緩緩出現在掌心，震動的鳴叫着，“我曾告訴過你，修羅刀的共鳴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在哀啼，這是它對鮮血的渴求再也無法抑制的標誌。”
“每一任阿修羅王，體內都有着伴生誕世的破壞神，而我的兒子，也將是毀滅這三界的罪魁禍首。”
“破壞神是真正的阿修羅，他被造物主賦予的意義就是結束三界，這是星軌決定的命運，是我們即將面對的，唯一會發生的未來。”
收回修羅刀，阿修羅王捧起帝釋天因爲激動而散落下的長髮，將其順到對方的耳後，輕輕的道：“所以我也不能確定，自己究竟是否還有能力贏回這個身體。”
“你相信我能成功麼？帝釋天？”
帝釋天望着他，低聲道：“我最強大的阿修羅王，這世上任何的存在，都不可以阻攔住您的意志。”
聽到這句迴應阿修羅王望着帝釋天冷酷堅定的銀灰雙眸微微笑了起來，片刻之後才又重新緩緩的開啓了聲音。
“九曜，命運是無法更改的，對嗎？”
“是的。”
“任何企圖違抗命運，違背星軌運行的人，都是犯了不赦之罪的惡徒，對嗎？”
九曜顫了顫灰白的雙脣，僵直着身體，垂眸掩蓋下眼中流出的淚水，“是的。”
阿修羅王久久的沉默，才輕聲道：“想要改變未來的我，很愚蠢吧。”
“但就算如此，你也願意幫助我，實現我的願望麼？”他握住帝釋天的手，一絲一毫也不肯放開，“阿修羅族不能作爲勝利者存在於這個天界，我不能讓我期待着誕生的兒子也被抹殺掉意志成爲一個只知道殺戮和破壞的惡魔。”
“爲此必須有力量制約樁阿修羅王’，並消除一切危險的隱患。”
“我渴望見到我所希望的未來，爲此哪怕擔負所有的罪孽也在所不惜。”
“你會遵守我們的約定的，帝釋天，是不是？”
帝釋天緊緊抿着失血的雙脣，忍耐着道：“你的諾言，也會兌現的，對不對？”
“啊，”阿修羅王微微一怔，隨即彎着眼眸笑了起來，他擁抱住帝釋天，微笑着道：“是的，我會努力，不放棄希望，並將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你。”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我的王。”帝釋天低下了頭，垂下眼簾，親吻上阿修羅王修羅刀消失後還籠罩了微弱光暈的手指，“我就可以爲此一往無前。”
再次見到陽光，耀眼的光線讓帝釋天一時都無法適應，眯了眼睛擡起手臂遮擋着眼前的視線。
“真是讓我好找，”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在頭頂，“不是說去調遣人手了麼？從彌蘭陀出來就莫名其妙的消失，將安排族人的全部事情都扔給我，你自己卻躲到哪裏去了？”
帝釋天卻沒有回答，反而閉上了眼睛。
孔雀頓了頓，低聲道：“還在難過？我雖然不知說些什麼才能讓你心情好一些，但想想海蓮娜吧，失去彌蘭陀王，她的精神已經極爲不穩，爲了成爲她的支撐，你也要堅強纔行。”
帝釋天卻突然問道：“阿修羅王的身體裏，都封印着破壞神，是麼？”
孔雀一驚，幾乎有些張口結舌，“是阿修告訴你的？”
帝釋天看到他的反應，眼中一暗，頓了頓，又道：“那位下一任的阿修羅王將會滅世的未來，你也有做過預言？”
孔雀的臉色更加蒼白，靜了片刻，才苦笑，“看樣子你是都知道了，其他的有能力可以預言的……是九曜麼？”
帝釋天沉默着。
“確實，很久之前我就給阿修做過這個預言，但那時的阿修卻並不相信這個未來，如今他竟又去找了九曜，大概也是希望再一次確認一下。”
“他曾經還讓我將爲他打造的夜魔刀給了夜叉族，”孔雀苦澀的道，“我原本以爲這只是他以防萬一罷了。”
他頓了下，緩聲道：“畢竟讓真正的阿修羅誕世，讓下一任阿修羅王成爲只懂得暴虐和殺戮的傀儡，是阿修最害怕會發生的事情。”
“破壞神……”帝釋天低低喃聲了一句，“真正的阿修羅……”
孔雀疑惑的道：“怎麼了？”
帝釋天頓了頓，“沒事。”他看了眼孔雀，“告訴你也幫不上任何的忙。”
被老友這樣鄙視，孔雀滿心不爽，正想說點什麼，不過轉而又想到阿修既然將“預言”都轉告給了帝釋天，自己恐怕也不用去擔心會在未來帝釋天會殺掉阿修了。
畢竟連孔雀自己都無法相信，那個預言中的未來會真的發生，哪怕身爲星見的他知道這與星軌的不可撼動而矛盾。
“不論如何，這個未來不會發生。”
沒有更加多餘的解釋，隨着冷冽的話語堅定的降落，帝釋天轉身，只留給了孔雀一個哪怕在陽光下，也恍惚顯出了孤寂的背影。
“我絕不會讓這個預言實現！”
修羅城的如水般的光暈飄蕩在上空，陽光也模糊暈染後給人一種如夢如幻的瑰麗。
“原來您在這裏，”黑色長髮的巫女轉過樹藤，見到在翠綠環繞中仰躺安然的王者，微笑着走上前“剛剛路過演武廳，見到蘇里耶大人似乎正在找您，要彙報什麼事情呢。”
阿修羅王聞聲，緩緩的睜開雙眼，望着走近自己的女人。
見到對方並沒有對自己的迴應，面對着那雙冰冷的金眸，舍脂只微微僵了一下，便深呼吸了一口氣，重新揚起豔麗的笑容，“怎麼？您還是不歡迎我？”
阿修羅王靜了一瞬，就露出了笑意，眼中令人恐懼的強勢威懾也舒緩成了溫和的柔軟，“如果我不歡迎你，你就害怕了？”
舍脂笑了起來，她走進阿修羅王的身邊，“當然不，如果您一天不如此刻這樣將視線停駐在我的身上，我就一天也不會甘心的。”
阿修羅王嘆了口氣，“人類都是如此大膽的嗎？”
“他們還說您一直不願與我交流，就是因爲討厭我是人類。”
“這也有可能是現實。”
舍脂卻笑着道：“可我知道的阿修羅王，卻絕不會與其他天神一樣試人類爲低賤的塵土。”
阿修羅王微微一愣。
舍脂抿了抿脣，臉頰上染出一片紅暈，“我先祖居住的村落，曾經受過一位天神照顧，讓我們遠離所有的危險與災難，並且獲得無可比擬的快樂又平和而生活。”
“如此美麗又強大的王者，”舍脂俯□，輕聲道：“從我見到那副舊藏在家中的畫像之時，就被他迷戀住了。”
“從那時我就發誓，我一定要來到那個王者的身邊，照料他，侍奉他，只要能夠跟隨在他的身邊，只要能夠每天都見到他，聆聽他的聲音，守望他的微笑，那就將是我最大的幸福。”
阿修羅王攬過一縷舍脂黑色的長髮，“這就是你的野心麼？巫女？”
舍脂愣了愣。
阿修羅王笑道：“取得我的歡心，讓你不在因爲外面的危險而彷徨驚懼，並且跟隨在我的身邊，你就滿足了？”
舍脂讓自己依靠上阿修羅王的肩膀，大膽並熱情的牢牢抱住他，將自己眼中的光芒小心的隱藏在眼睫之下。
“當然，我的王，我是您的巫女，只屬於您一人的女人。”她柔聲道：“我一直都渴望着您的垂憐，從我在幼年見到您畫像的那一刻，就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着您。”
而且，您是此刻唯一能夠實現我願望的途徑！
“帝釋天大人……”
望着剛走出宮室的女官手中的托盤及憂傷的眼神，帝釋天沉默了瞬，道：“她還是不願意喫東西麼？”
“是的，希望您一定要勸慰一下娜塔莎小姐，”女官低下了頭，聲音中帶着一絲哽咽的乞求，“求求您，讓公主振作起來。”
“否則，她會死的。”
“你已經決定以死亡去追隨你的父親了麼？”帝釋天走進因被緊閉着的窗扇遮擋住了所有光線，而顯得格外陰沉的房間，“連彌蘭陀的未來，你也不願等待了嗎？”
枯瘦如柴的少女，死氣沉沉的，就如同一具麻木的殭屍，再無任何往日活潑快樂光彩。
“你真的看不到希望，就算我已經立誓，你也不相信我會做到我所允諾的事情？”
娜塔莎麻木的雙眼微微一動，移向帝釋天。
帝釋天一把掀開牀幔，抓起瘦弱得恍如一副骨架的娜塔莎的衣領，將她提到自己的面前，“懦弱的女人，”他沉聲的諷刺，“你要將彌蘭陀的榮耀全部都捨棄掉？”
娜塔莎呵呵的笑着，“沒有啊，哥哥，我只是一直在想我的價值罷了。”
帝釋天微微眯起雙眼，娜塔莎就虛弱的喘息着道：“帝釋天哥哥，我們的仇恨，你會報復的，對麼？”
站在牀畔的帝釋天毫不猶豫的道：“是的。”
“最爲公正嚴明的阿修羅王，會爲彌蘭陀主持公道，讓我的父王恢復所有的名譽？”
帝釋天道：“會的。”
“彌蘭陀下一任的王，也會強大的無與倫比，讓任何天神都敬畏俯首，膜拜跪叩，不敢小覷？”
帝釋天對這個問題卻沉默了。
娜塔莎喫力的擡起了手，將手指搭在帝釋天的手背之上，消瘦得凹陷的臉頰突然泛起病態的紅暈，望着牀幔的空洞灰色的雙眼也竟然燃燒起了灼熱的執着。
“哥哥，我也是銀色的呢，”她側了側頭，讓一頭早已失去了健康光澤的長髮掃過帝釋天的手指，癡癡的笑了起來，“如果可以孕育這世間最強大的天神的孩子，那麼他也會成爲三界之中，最爲強大的存在吧！”
“他的頭髮，可是會像父王一樣，如烈火般炙熱的火紅絢麗，那將是多麼美麗的顏色！”
“你難道不期待麼？一個可以流有自己與自己心愛的人血液的後代？”
她的聲音因充滿了蠱惑而格外動人。
“我啊，殷切的希望着，可以爲你貢獻出我能夠在這世上留下的唯一的用處。”
作者有話要說：來更新啦
最近這一段時間太忙了，總算在月底能夠稍微鬆了鬆，趕在月底之前更一下
不過功夫不多，所以計劃一章內結束劇情回未來沒能實現，不過再有一章，怎麼也能成功了吧
_(: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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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筒子們的熱心支持，狠狠的撲倒猛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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