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豈曰無衣·其三
說曹操,曹操到。
虛青有些無奈地同師弟對視一眼,朝外邊喊道:“裴將軍進來吧。”
門外人應聲,推門而入。文霽風稍稍打量了一下元婺手下的這位左前鋒,眉眼堅毅,雖然不算特別俊美,卻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浩然正氣,一身暗色的盔甲,襯得身材頎長。
文霽風在看他,另一邊的裴凱風也坦坦蕩蕩地回視一眼。玄甲軍中最不缺的便是虎背熊腰的粗莽壯士,裴凱風的身量較之普通人已算是十分魁梧,在軍中卻算不得什麼。而一身道士裝束的文霽風,怎麼看都要比這些從軍之人清瘦孱弱許多。自他進來,虛青便坐正了身子,只是開門時兩個靠得很近的身影,還是叫裴凱風收入眼中。
裴凱風上前幾步,朝虛青抱拳行禮,一旁的文霽風自發站起來,虛青偷眼看了兩人一眼,嗅到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火藥味,笑着和稀泥道:“裴將軍辛苦,大家都先坐下吧,坐下再詳談。”
文霽風應聲,裴凱風也是頷首,坐到了虛青身側另一邊的位置上。
“聽吳先生說,裴將軍率了兵馬出城救援,不知戰況何如?”虛青問道,嚴肅認真的模樣,倒真的像是一個心繫戰況的大將。
裴凱風眼中閃過一絲痛心,開口道:“末將點齊了兵馬,雖然第一時便趕了過去,只是到雁鳴村時,還是遲了一步。西戎的騎兵,行軍很快,雁鳴村也已被屠戮乾淨。”
虛青擱在膝上的手握緊,這樣的消息,即便同虛青並無什麼干係,聽到了總會叫人覺得難受。裴凱風繼續道:“逝者已矣,末將帶了將士們找遍了整個村子,所幸還找到了幾名生還者,便自行作主,帶了回來。”
虛青點頭:“好歹是我大洛子民,等會我同吳先生說說,叫他派人安頓這些村民,如今氣候嚴寒,救回來便得好生照料。”否則,分明被救回來的人要是被這天氣凍死、餓死了,免不得可笑。
裴凱風又細細說了些雁鳴村的情況,虛青都十分認真地聽了。說完這些,裴凱風忽的看了文霽風一眼。他們所說的這些軍務,於文霽風沒有太大的干係,他只是一面聽着,一面想想自己曾看過的典籍裏,是否有些什麼能幫得上師兄的。
裴凱風的一眼,文霽風自然沒有錯過,年輕將軍的目光中只有些忌憚,卻不帶什麼惡意。虛青心知,這位思慕着元大將軍的裴將軍定是想說些和師弟有關聯的事。好在他已經將事情都說與師弟聽了,便沒什麼好擔心的。
“方纔聽幾個兄弟說,將軍已經將糧草護送回來了。不知路上可遇上過什麼差錯?”裴凱風問道。
虛青謹慎道:“我們遇上糧草隊時,適逢西戎的人偷襲,好在人數不多,這纔打殺驅趕了。”
裴凱風點了點頭,卻沒有放過虛青,繼續問道:“聽說,趕走敵軍,這位道長出了不少力?”
虛青嘆了口氣,心中暗道,果然還是繞不過師弟。文霽風搶了一步開口:“在下文霽風,是元將軍的同門師弟,如今聽聞坤城戰況險峻,特來助師兄一臂之力。”虛青暗暗給了師弟一個讚賞的眼神,師弟這話半真半假,橫豎如今也沒有誰能去查證,元大將軍是否真的有這麼一個師弟了。師兄弟的身份是真,以後他與師弟的相處也不必有什麼遮掩作假。
裴凱風微微揚起下巴道:“既然是將軍的師弟,自然是將軍信得過的人。只是文道長來坤城,將軍事先應當並不知情吧?”
虛青尷尬地摸了摸鼻尖道:“不曾。”於元婺本尊而言,文霽風不過是個多出來的便宜師弟,虛青之前又不能斷定師弟的去向,更沒有在這一衆心腹面前提起過文霽風。
裴凱風的眼神微寒,肅然道:“糧草輜重,乃是戰場制勝的一大要事,押送糧草的將官,不曾確認過文道長的身份,便輕而易舉地將文道長帶過來,觸犯了軍法,按例應當收三十鞭刑。將軍以爲如何?”
虛青噎了一下,他從前沒帶過兵,只是仔細一想,也明白過來裴凱風的意思。如今坤城的未來如何,在裴凱風眼中,還沒有定數。若是不令行禁止,免不得對軍心有些影響。
當然,裴凱風所爲中帶着幾分私心,虛青就不得而知了。
文霽風皺皺眉,開口道:“貧道行事不妥,纔給幾位造成這樣的麻煩,若是要責罰,罰貧道便是。”
這回連虛青的眉頭都擰在了一處,裴凱風道:“軍有軍法,文道長既然不是軍中之人,自然不必領受責罰。”話中涇渭分明的意思,被師兄弟二人聽出了十乘十。
虛青有些頭疼地揉揉額角:“如今坤城中風聲鶴唳,突然便責罰將官,免不得人心惶惶,還是暫且押後吧。”
元婺一直以來治軍嚴明,賞罰有度,軍中的將士們也是看慣了的。如今他一味拖延的模樣,叫裴凱風看不明白了。
“行軍打仗之時,兩軍中不免會混入潛伏敵方的細作。若是讓他們拿捏到這把柄,借之興風作浪,于軍心不利!”裴凱風所言的這一事,卻是虛青不曉得的。
思索再三之後,虛青道:“如今戰事喫緊,等會派人擬了軍令告示張貼出去,將輜重將官的罪名發了,至於懲罰,待戰局平穩之後再實行。”
元婺與往日極爲不同的辦法,叫裴凱風心中有些不安。不單是治軍的心思變動了不少,連帶對他的態度也變了。
裴凱風眼神一暗,心中雖然思緒萬千,卻還是領命道:“等會我便去擬軍令。”
虛青這才笑道:“這樣,便麻煩裴將軍了。”
裴凱風起身抱拳:“末將先下去了。”虛青沒有留他,他臨去前還看了文霽風一眼。
虛青送走了這尊大佛,總算是鬆了口氣,回頭想笑着同師弟說幾句,卻瞧見師弟十分嚴峻的神色。
“師弟?”虛青小心翼翼,裝出老實巴交地模樣叫他,心中暗忖着,該不是師弟看到這裴凱風,同他喫醋了?
文霽風擡頭看他,說道:“這裴將軍,看來有些奇怪。”
虛青語塞,見到了突然出現的一個情敵,即便是男兒之身,看來奇怪也是情理之中。
文霽風繼續道:“方纔看裴將軍看師兄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解疑惑,難道是師兄方纔的表現有什麼錯漏?”
見師弟不是喫醋,虛青哭笑不得,仔細想了想自己的舉動,雖然他有意維護師弟,但是那個冥冥中支使他的意識,也沒有絲毫的阻攔,應當沒有什麼不妥纔對。
“怎麼說,這位裴將軍也同元大將軍有些千絲萬縷的關係,看出師兄的不尋常纔是理所當然。”文霽風突然便說了一句硬邦邦的話,噎得虛青又是一陣語塞。
“師弟,你知道這位裴將軍只是喜歡元婺,同我可沒有半點干係,朝我生什麼氣?”虛青問着,嘴角卻不由得笑了起來。文霽風抿着脣,瞧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虛青起身,想了想對師弟道:“午飯後沒什麼事,師弟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看看剛救回來的那羣災民?也好熟悉一下坤城內的街道,若是以後有什麼事,辦起來也方便些。”
文霽風想了想,頷首應下。
冬日午後,難得開了太陽,日光正好。虛青不知從何處尋了件盔甲想給文霽風換上,只是尺寸不合適,反倒是叫文霽風施不開手腳,虛青只得由得師弟去了,橫豎師弟以師弟的能力,想要自保也不需要靠這麼一件小小的盔甲。
只是他們換了便裝,同府內兼任管事的嗎幕僚吳集知會了一聲,正打算去一趟安置災民的城南,卻遇上個不速之客同他們同行。
“如今人手短缺,末將同吳先生合計之後,決定自己親自跑一趟。”裴凱風認真地同虛青回報。
虛青同文霽風對視一眼,有些無奈地同他笑道:“既然如此,那便由裴將軍帶路吧。”
裴凱風抱拳稱是。
二人跟着裴凱風一路到了城南。雖然裴凱風看來面上刻板嚴肅,卻時常同文霽風介紹這坤城內的道路地形,看樣子並未藏私。坤城本就是洛朝要塞,這麼多年的苦心經營,虛青初來乍到,有些細微之處,自然無法發現箇中精妙。
虛青暗忖,若是這一趟不出什麼岔子,回去再問問師弟的意思,乾脆叫裴將軍領着他們到處熟悉熟悉,定然要比他帶着師弟胡亂晃悠好得多。
心中暗暗敲定了這個打算,虛青便聽到裴凱風道:“到了,此處便是安置之所。從前這裏住着些平民,將軍下了軍令之後,吳先生就撥付了些資財,將這些地方買了下來。”嘴上是爲文霽風介紹,裴凱風卻暗暗觀察着虛青的神情。
將此處買下,原本便是元婺的意思,雖然價錢不高,好歹給了那些平民們一些路費盤纏。
看到虛青也是暗暗點頭的模樣,裴凱風心中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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