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豈曰無衣·其二
虛青穿着一身玄色重鎧,猩紅披風隨風鼓動,眉眼清冽,帶着令文霽風頗爲陌生的殺伐之氣。
重劍高舉,虛青馬不停蹄,高聲喊道:“殺!”
“殺——”乾脆利落的一字,引得全軍共鳴,一時間喊殺聲沸反盈天。本已式微的護衛軍隊振作起來,加上虛青帶來的數千兵馬,氣勢大增的洛朝軍隊,很快便將這些突襲的騎兵們打得狼狽逃竄。
待西戎的騎兵死的死,逃的逃,糧草隊伍纔算是保全了下來。虛青翻身下馬,文霽風也從糧草車上一躍而下。二人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便有一名副將過來,請命追擊。
“大將軍,騎兵是西戎最強的力量,若是將他們的騎兵摧毀,他們必然沒有再戰之力!”副將躍躍欲試。
虛青卻氣定神閒道:“西戎三萬騎兵,你們追出去能消滅多少?得不償失。派人檢查清理一下,收殮了弟兄們的屍體,咱們便回坤城。”
軍令如山,副將見虛青這麼說,沒有再爭取,十分聽話地下去安排了。
文霽風看不明白當前的狀況:“師兄?”
虛青一笑,靠近了兩步道:“這裏不方便說話,等回去之後,我再同你詳談。”他口中的回去,指的自然是坤城。虛青說着,便想起坤城裏還有個讓他頭疼的人物。窺視了一下師弟耗損了太多靈力,顯得有些疲憊蒼白的臉色。虛青決定,還是等師弟休息完再說。
他帶來的玄鐵軍看慣了廝殺,打掃起戰場來,也如行軍一般雷厲風行。文霽風心中暗忖,虛青到底是來救援糧草的,還是知道了他在此處才特地過來的。
重新整頓了隊伍,虛青派人帶了一匹空閒的戰馬給文霽風。
整飭好的車隊,速度快了不少,有了玄鐵軍的護持,護衛隊中的人心也安定了下來。
於這些普通人而言,大將軍元婺便是一枚定海神針,哪怕如今的坤城危如累卵,他們也毫不畏懼。信仰一事,有時愚昧得可笑,有時卻能叫人生出巨大的力量。
文霽風駕馬行於虛青身側,不時看到有兵士打馬上前,朝虛青遞消息。
找到了虛青,文霽風的心事放下了一大半,看着路邊的衰草枯樹都覺得景色怡人了不少。是以也沒有注意到跟在他們身後的副將前鋒不時對視一眼,眼神中摻雜着一絲古怪。
坤城巍峨,城牆是古樸的青黑色。作爲洛朝西邊,蒼玄關內的第一道要塞,坤城經歷過的戰事不計其數。城牆外烙着不少斑駁的痕跡。
斥候快馬先去知會了城中的守衛,坤城緊閉的城門才緩緩打開。城內戒備森嚴,不斷有往來的士兵巡邏。虛青帶着車隊進入坤城,文霽風才隱隱發覺,城中留下的人並不多。車隊經過城內的主道,兩旁俱是房門緊閉,唯有兩處醫館,時常有受傷的士兵們進出。
“戰況已經嚴峻到這種地步了嗎?”文霽風問道。
虛青回答道:“西戎的那些蠻人若是攻進來,燒殺搶掠,一件事都不會少幹。乘早將這些百姓轉移出去,纔是保全他們最好的方法。”言下之意,似乎是沒有把握將西戎打退。
過了一條街,虛青派一個副將帶着糧草往糧倉去。一隊人一分爲二,文霽風略顯沉默地跟在虛青身後,隨他回坤城中的將軍府。
下馬入府,府中不斷有行色匆匆的兵士走動,看到虛青和跟在他身後的文霽風,都會先停下來行禮。有幾個膽大的,還會偷眼看文霽風這個生面孔。
文霽風不以爲忤,虛青的腳步很快,文霽風緊跟着他,似是往書房之類的地方去。臨進門前,一個幕僚模樣的男人攔下了虛青,低聲稟報道:“將軍,方纔雁鳴村傳來求救,您又不在,裴將軍先點了五千兵馬去救援了。”
也不知是不是文霽風的錯覺,這個幕僚說出“裴將軍”三個字時,虛青的背影僵了僵,而後又迅速變回了原樣。
“你派些人出去打探,若是裴將軍有消息傳來,便及時派人前去救援。”
幕僚應聲稱是,又看了文霽風一眼,問道:“將軍,不知這位是?”
這是進門之後,第一個詢問文霽風身份的,虛青扭頭看了文霽風一眼道:“這位文道長是我多年前的同門師弟,聽說了坤城處於危難,特地過來襄助。”
幕僚瞭然,看向文霽風的眼神帶上了幾分敬重,道:“末將馬上便派人爲文道長準備廂房。只是如今物資匱乏……”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虛青打斷了:“不必這麼麻煩,文道長這些時日同我一起住,”不顧下屬驚訝的神情,虛青繼續道,“我同文道長還有些要事需談,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糧草新到,須得有人打點。”
“糧草?”幕僚的眼神亮了亮,沒有再和虛青說什麼,拱了拱手便快步走開了。
看着他火燒屁股似的模樣,虛青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開門對文霽風道:“先進去吧。”
屋內的擺設十分簡單,正中一張檀木大椅,旁邊是放置盔甲的木架。堂下,兩邊排着十幾張椅子,此處大約是府中將士們議事的所在。
虛青合上門,笑着問師弟道:“是不是覺得很奇怪,爲何他們都稱我爲將軍?”
文霽風老實地點頭。
虛青道:“催動劍符以後,我們二人被捲入了這裏,應該是師叔給的劍符出了錯漏。我恢復神智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在這將軍府中,其餘的人,似乎將我當作了這裏的守城大將。”
“元婺?”文霽風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虛青無奈又覺得好笑,朝師弟道:“誠如所見。”
文霽風確信,面前這位,的確是他那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虛青,只是爲何在此處卻被當成了知節將軍?這匪夷所思的事情,叫文霽風疑惑,又生出些好笑來。
史書中對元婺的寥寥數筆,都說他是一位體恤將士,心繫天下的忠義良將。只是將這些話套在虛青身上之後,便莫名顯得怪異起來。
文霽風好奇道:“既然師兄被他們當成元婺,那這些時日是怎麼矇混過關的?”他知道如今局勢不明,虛青才藉着元婺的身份做幌子,暗中一定在尋找出去的辦法。只是師兄從小是在道門生養長大的,他看的那些野史怪談上,也不會有排兵佈陣的辦法。
虛青道:“說來也奇怪,明明我沒有處理過軍務,更沒有做過將軍,不過每次面對那些軍報文牒時,卻知道應當如何做。”
文霽風上前握住師兄的手腕,想替他診脈:“莫不是被施了什麼術法?”
虛青反扣住他的手,笑道:“不管是不是被施了什麼術法,如今咱們還要暫時依仗,否則我這個‘假將軍’被戳穿,這滿城的百姓安危不說,我們二人恐怕也尋不到地方棲身。這寒冬臘月的,山上連只兔子都找不到,還是留在城中更安全。”
虛青雖然言語輕鬆,卻十分篤定,文霽風便也只能由着他。
“師兄的意思是要救下坤城,幫他們度過這次劫難?”文霽風沉聲問道。
虛青正了正手上的玄鐵護腕道:“這麼苦心積慮地將我安排成坤城守將,大約是有人對坤城城破心懷執念?若是這樣,咱們想出去,便也只有這一個方法了。”
文霽風皺眉,千年前的玄鐵軍拼盡全力,也只是鬥了個魚死網破的結果,雖然打退了西戎,坤城卻沒有保住。後來的帝王嫌坤城內陰氣過盛,日漸荒廢了這座城池。如今即便他同虛青有術法傍身,卻也還未修煉到可以與鬼神通靈借力的時候。
虛青見他神思苦悶,笑道:“兵來將擋,師弟別想這麼多,再不濟,咱們還不能逃麼,若是出不去,咱們留在此處也沒什麼大礙。”
看着虛青沒心沒肺的模樣,文霽風暗暗嘆了口氣,師兄說的也不無道理。他們身處的這個幻境再逼真,也終究不過是人的執念所化。他們的所見所聞,早在千年前便已經灰飛煙滅了。
見師弟已經被說通了,虛青笑着將師弟按在一旁的座椅上,而後神色嚴肅地對師弟道:“我來了此處之後,才知道了一件元婺將軍的祕辛。想了想,師兄覺得還是得告訴你!”
文霽風正色問道:“是什麼祕辛?於坤城之役有何關聯嗎?”
虛青用食指颳了刮臉頰:“這倒是沒什麼關聯,只是同師兄如今的處境有些關係。”
師弟的眉頭又皺了起來,虛青將他眉間撫平道:“師弟不必這麼擔心,也不是什麼死生大事,只是……”
虛青欲言又止,殊不知越是這樣的情狀,越叫人忐忑不寧。文霽風道:“師兄直言吧!”
虛青有些尷尬道:“就是師兄察覺到……元婺手下的左前鋒,似乎對他有些非分之想。”
文霽風:“……”
虛青剛說完,便聽到房門被人敲響:“將軍,裴凱風,前來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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