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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2)

作者:未知
所以可算瞧出来了吧, 這人不单自大,還会睁着眼睛說瞎话。 明明是他自己要出来吃馄饨的,這会儿怕人家笑话他,给她按了個贪吃的罪名, 真是天理何在!她捏着勺子舀了個馄饨,才出锅的东西滚烫,她狠狠吹了两口, 吹得汤汁飞溅,有一星溅到了他脸上,他也沒吭声儿,自己老实擦了。 可就是這样委屈兮兮的神情, 倒又激发出她心裡的柔软来。拖過边上的醋瓶, 给他倒了一碟醋,“羊肉吃多了只怕要腻的,爷拿醋压一压吧。” 老张头笑起来, “ 如今您二位這样的不多了, 尤其是富贵人家,家裡上好的厨子备着,哪個愿意下市井吃這上不得台面的扁食。” 嘤鸣尝了一個, 荠菜的,加了点儿肉末星儿, 满口都是清冽的香气。這种做法和她上回孝敬太皇太后的荷叶粥一样, 索性祛除了繁复的添加, 返璞归真更有时蔬本身的好处。再看看汤裡头, 那星星点点的,应当是虾酱吧。她笑着說:“大爷的手艺真沒得挑拣,我瞧不比咱们家厨子差,爷說是吧?” 皇帝唔了声,“那是自然。”记忆裡的味道,似乎半点沒有减淡,他說,“你闻见沒有,這羊肉一点儿膻味儿也沒有,我分你一個尝尝,好么?” 人就有這個执念,仿佛把对方忌口的东西鼓动着吃上一口,就是莫大的成就。皇帝也不例外,他满怀期待看着她,结果她立刻会意,从自己碗裡捞了一個放进他碗裡,“您想尝我的就直說吧,何必拐弯抹角。” 皇帝噎了下,无可奈何。那头德禄和小富可不敢和他们同桌,两個人在门口找了小马扎坐下,手裡捧着大海碗,正吸溜吸溜吃得香甜。 皇帝看看她刚舀過来的馄饨,换作以往决不能忍受,毕竟那勺子是她叼過的。如今心境不一样,倒觉得沒什么了。 顺从地咬一口,這只馄饨他吃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仔细。她的眼睛晶亮,馄饨摊儿上的油灯倒映在她眼眸,折射出迷人的光。她问好吃么,皇帝点点头。她又问:“比之羊肉馅儿的如何?” 皇帝說:“各有千秋,不過我還是觉得羊肉的更好吃些。” 她调开了视线,也不和他争执哪個更好吃,她就是愁,馄饨的個头太多,味儿虽好,委实也吃不下了。 正发愁,有個穿一裹圆的人进来,手裡端着一碗油茶,边走边道:“老张头儿,借你的地方歇歇脚。” 摆摊儿做买卖就是图個顺利,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老张头儿忙着预备過会子城门楼子上换岗那拨人的所需,看都沒看一眼,直說:“您随意。” 油布帐篷下地方不大,也就摆了四张小桌而已。那個人蹭過来,打从嘤鸣背后经過,小富和德禄上来還不及皇帝迅速,他起身挡在那人和嘤鸣之间。這阵仗显然把那人吓了一跳,赔笑說:“怎么了爷们儿,借過、借過……” 当然最后脚是歇不成了,還是端着他的油茶走了。皇帝英雄救美了一回,自己觉得很潇洒,但潇洒了沒多会儿,就发现腰上的荷包不见了。 慌张地摸一圈,好了,沒指望了,想必人家等的就是他挺身而出一刹那。他是宫裡长大的,不知道街头上那些招数,也不知道這清平盛世下隐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傻眼的当口,嘤鸣把她的小褡裢解下来,搁在了他面前。 皇帝忧伤地站在那裡,怅然說:“這回如了你的意,你可以光明正大放印子钱了。” 嘤鸣摇头,“只收本金,不收利钱。”只因他刚才的仗义行径,自己愈发喜歡他,无关他的身份地位,也无关有沒有婚约,单纯只是喜歡他。 這呆霸王,原来那样像爷们儿。他唯恐那個贼从她背后蹭過,占了她的便宜,忙挡在了她身后。就是這样一個举动,让她觉得有丈夫护着挺好的。进宫之初她从沒想過自己会有這样一天,她以为自己将来只能圈在那片宫墙裡,過着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日子。這会儿看来自己的福气从沒坏過,离开了尽心呵护的家人,遇见了不怎么讨人喜歡,但满怀赤子之心的男人。這会子真想回家,想见一见奶奶,告诉她自己往后有主了,她再也不用为自己操心了,多好! 万事大而化之的姑娘,也有细腻温软的小心思。她暗自想着,不知怎么鼻子忽地一酸,便愈发低下了头。 皇帝发现此事不简单,她态度大变,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挨過去一点儿,小声问:“你怎么了?不愿意借朕钱么?何必這么小气,回去了朕加倍還你,啊?” 她還是摇头,不說话。 皇帝看不见她的脸,有些着急,趴在桌上,贴着桌面往上看,一看之下愕然,“怎么了?你這是在哭嗎?”德禄和小富追那毛贼去了,也沒人替他出主意,他看见她眼裡滚动的泪花,顿时慌了神,在她肩上拍了拍道:“你好歹也是公侯府邸出来的,怎么這么小家儿气?” 嘤鸣别扭地嘟囔,“谁小家儿气?”轻轻抬袖擦了擦,细声說,“我是给烫着啦……您不吃您的馄饨,磋磨我做什么?” 這么說来倒尚好,他松了口气,笑道:“慢点儿吃,不着急的。你要是喜歡,咱们把這摊主带回去,让他三天两头给你包馄饨,好不好?” 她抿唇浅笑,說不必啦,“外头天地广阔,就這么在街边儿上摆個小摊子,自己能作自己的主。要是跟咱们回去了,得受多少拘束呀,人家過不惯的。往后咱们想吃就出来,先叫人清了场子,沒的像這回似的有闲杂人等混进来,一则扰了雅兴,二则不安全,是不是?” 皇帝听她一递一声温情說话,沒有算计放账,全是为以后着想,心裡涌动起温情来。两個人就那么对看着,仿佛那张脸是头一回见,以前的岁月都是模糊的,打今儿起才算是真正开始。 不错眼珠子,手是什么时候搭上去的也不知道,等他回過神来,那青葱五指已经在他掌心裡了。 不知她察觉沒有,皇帝心慌意乱,紧张得心要从嗓子眼儿裡蹦出来,可他沒有撒开手。和上回中秋那晚不同,不是气势汹汹,是春风化雨般无声无息的。那只手细腻柔软,顺从地蛰伏在他掌心裡,他轻轻握住了。他想也许這手上有机簧,她的脸红起来,红晕蔓延,一直蔓延进芽绿镶滚的领褖。 全身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到了手上,细微的一点移动,都有扣动心弦的力量。嘤鸣其实想打趣他,這回不是又有蚊子吧,但恐怕這话太煞风景,便作罢了。她开始琢磨,自己该不该回应他呢。要回应多简单,转過腕子与他十指紧握,他就该知道她的心意了。可正打算這么做,德禄和小富回来了,气喘吁吁說:“主子,叫他跑了……” 桌上交叠在一起的手立刻若无其事地分开了,御前二宝讪讪呆站在那裡,皇帝从褡裢裡掏出一块碎银抛過去,“跑不远,早晚会回来的。吃得差不多了,结账吧。” 德禄把银子放进老张头的笸箩,老张头儿忙数大子儿,嘴裡喋喋說:“照顾我生意来着,沒曾想被人顺走了钱袋儿,我真是過意不去。少收您钱,您下回再来……” 如果那一袋银子能打破他和皇后相处的僵局,那就是偷得好,哪怕再加上十倍,都是值得的。皇帝心满意足,摆手道:“這件事不和你相干,咱们吃了东西就该给钱。也不必找了,剩下的拿来换两块新油布吧,等天儿再冷些,我還要带内眷来的。” 老张头应了,不住呵腰說:“爷這心田……您擎好儿吧,等您和奶奶再来,必都更换妥当了。” 皇帝颔首,回头瞧瞧嘤鸣,见她就在身后,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他心裡充实起来,昂首迈出了小帐。 外面的空气自比裡头清冽得多,他痛快吸了口气,盘算接下来该做什么。她爱逛逛,那就随她逛吧,等瞧准了时机再去牵她的手……其实他们有這样的肢体接触也不是头一回,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這回的格外令人心尖儿颤抖。仿佛有個小钩子钩了一下,那份酥麻,那份悸动……這就是爱情吧! 可喜的是爱对了人,爱的是他的皇后,正正经经要和他千古相随的人。早前的祖辈们比他還波折些,他们喜歡一個人,想给她女人堆儿裡最高的荣耀,势必要等在位的皇后行差踏错,或是病死了,才有可能把那顶后冠戴在喜歡的人头上。先帝可能是比较不成功的例子,英年早逝是一個原因,更大的原因在于后来的继皇后压根儿扳不倒,所以他宠爱的人最后不過是皇贵妃的位分,在他過世后青灯古佛,为他看守陵寝去了。 幸好,自己是在二五眼稳坐皇后宝座之后才爱上她,她不用受委屈,不用苦等,一切都是她的。這個傻大姐,不知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這辈子這样顺风顺水。他觉得自己应当也成为她好运气的一部分,一辈子为她保驾护航,让她顺顺当当到老。 “你有喜歡的东西沒有?”皇帝问,“喜歡什么朕买给你。” 边上德禄和小富听着,交换了下眼色,发现如今万岁爷說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看来要不了多久,皇后娘娘就得爱死他了。 嘤鸣忸怩了下,說:“昨儿四额驸送了老佛爷一只叭儿狗……” 皇帝立刻說:“狗有什么好玩儿的,朕送你一只熊!” 說干就干,眨眼间嘤鸣手上多了條铁链子。那灰熊崽子仰头看着她嗷嗷叫,她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她要嫁的到底是什么人呢,世上怎么会有這么不解风情的爷们儿!這辈子想和他花前月下是不可能了,他可能更愿意和她谈谈铁網山下铁篱笆。 “你瞧這熊多聪明,它已经知道认主了。”皇帝很欣慰的样子,“买下它也算做了件好事,否则再大些,它就该被人鞭打着钻火圈儿了。再不济些,可能会被杀了取胆。” 嘤鸣听他這么說,倒也觉得這熊确实可怜,所以那灰扑扑的毛色和芝麻大的小眼睛也怪招人心疼的,“回去给它洗個澡,我再给它做件花衣裳吧!” 正說着,斜对面有人喊起来,“嘿,二姐!”定睛一看竟是厚朴和厚贻。 厚贻像那熊崽子一样嗷嗷叫起来,“二姐!是二姐!她還牵個熊!”然后连蹦带跳跑過来,一头扎进了她怀裡。 齐家一共六個孩子,兄弟姊妹间感情很深厚,厚贻是垫窝儿,也是姐姐们拉扯大的,虽然有时候人嫌狗不待见,但他心正,对姐姐只有敬爱,从不使坏。嘤鸣好好打量了他一通,男孩儿蹿起個头来就是快,姐弟相见虽高兴,也不忘叮嘱他:“往后可不许爬树了,要是摔下来怎么办?底下有大石头,摔傻了谁也不要你。” 厚贻龇牙一笑,一颗门牙晃成那样還舍不得拽了,舌头一舔翘起老高,“谁不要我都不碍的,我姐姐要我!”說着滴溜溜的眼睛转過来,瞧了一眼皇帝,“這是我姐夫不是?” 皇帝愣了下,這种家常的称谓套在他身上,真有点儿奇怪。不過路数是沒错的,便冲他点了点头。 厚朴毕竟大了好几岁,今年夏天刚在旗营挂了名额,开始帮着打点旗务,每月能得一点儿制钱了,因此今晚上领着兄弟出来吃烤串儿。一個预备谋前程的公侯子弟,接触了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就知道天高地厚了。他有模有样扫袖打千儿,压着嗓子說:“奴才恭請圣安。” 皇帝心下满意,嗯了声道:“這是在外,不必拘礼。” 厚贻见哥子這样,忙也要行礼,皇帝說不必了,“你還是孩子,等将来领了旗务再說吧。” 這么着就热闹起来,多了两個人,气氛便活跃不少。厚朴半年沒见,和以前大不同了,兢兢业业护卫在左右,完全是侍卫的做派。皇帝问他今年多大,他說:“奴才前儿满十三了,下月上粘杆处报到,候补蓝翎侍卫。” 大英的侍卫分一二三等,下边才是蓝翎侍卫。纳辛的這個儿子虽不能承爵,照理破格擢升二等侍卫也不是不能够,他却等着补授蓝翎侍卫,倒让皇帝有些意外。 “越性儿再等两年,上内务府领二等侍卫不好么?” 厚朴笑了笑道:“回主子话,奴才阿玛有训示,不能仗着祖上功勋挣前程。况且我又是娘娘胞弟,更要谨慎自省,不能给姐姐丢人。奴才眼下年纪還不到,先慢慢学着给主子办差,往后真授了品级,也不至于慌了手脚,叫人耻笑。” 這就是纳辛的讨乖之处了,往常可能還犯浑,眼下闺女做了皇后,办事就愈发谨慎,不敢再落人半点口实。皇帝点头,“這样很好,先补了蓝翎侍卫,等年满十五上紫光阁演武选拔,再调到御前来……”他又回头看了嘤鸣一眼,并非個個皇后的娘家兄弟都能在御前任一等侍卫,這也算爱屋及乌了。一等侍卫的职上出了多少封疆大吏,真是数也数不清。将来只要他肯上进,前程自不可限量。 厚朴道是,垂着袖子說:“奴才谢主隆恩,一定奋发蹈厉,不负主子厚望。” 话才說完,身后不远处有兵戈之声传来。众人回头看,只见百姓惊惶避让,大路上凭空出现了很多身着黄马褂的御前侍卫,正与一帮来历成谜的黑衣人混战。 厚朴一见,立刻就要冲上去,皇帝說不必,“咱们逛咱们的。”言罢一笑,“你年满十三了?家裡给你說亲事沒有啊?”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雨綿綿 5個;宝宝還小 4個;瑶瑶、瑞雪兆丰年、南城少年、ariesliu、琥珀定志、昀息、懒阳阳的上弦月、倾儿1115、limitele、takayama1102、妞妈 1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kristy 51瓶;燕婉之求、无痕 50瓶;qwin 25瓶;曾良菌 24瓶;007、毕绍欣 helena、hqq、小双 20瓶;郭晶星 16瓶;黑金鱼、莫莫莫、clumsyfish、瑞雪兆丰年、fennybaby、明月 10瓶;blue 8瓶;坐看云起时 6瓶;君子式微、呱呱妈要瘦 2瓶;下完這场雨、凡欣、欣、绿檀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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