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七章復先祖之榮光
就在張恆西進常山,勸說張燕歸順之時。
南皮城中,卻開啓了無盡的歡樂時光。
這倒也正常,畢竟仗都打完了,可不得享受享受嘛。
如此說倒有些浮誇,不過劉備本人確實沒什麼事幹了。
南皮城破的第二天,劉備便收到了張恆傳來的捷報。
得知公孫瓚不願投降,而被萬箭穿心之後,劉備忍不住長嘆一聲,良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他忽然想起了當年二人的求學時光。
彼時的劉備,還只是涿郡涿縣的少年,拿着叔父給的資助,帶着堂弟劉德然前往盧植處求學。
若非盧植與他同縣出身,看在同鄉的面子上,只怕他這個織蓆販履之徒,怕是連拜入門下的資格也沒有。
饒是如此,劉備也被一衆學子看不起。
沒辦法,劉備的性格太過直率,平日裏又沉默寡言,不善鑽營。更是喜好奢華,功課也是倒數,就連盧植也是時常搖頭嘆氣。
衆人之中,只有遼西子弟公孫瓚慧眼識英雄,看出了劉備的不凡之處,與其交好。
面對這難得的情誼,劉備心中甚是感動,當即對公孫瓚以兄事之,二人情同手足。
求學歸來後,劉備便在家鄉當起了遊俠,若非黃巾亂起,他這輩子估計也就這麼回事了。
而他的那位師兄,卻是慢慢的聲名鵲起,甚至一路平步青雲。
可以說,劉備的前半生,都在仰望這位師兄。
甚至窮途末路之時,劉備也曾多次想去投奔這位師兄。
直到後來,劉備遇到了張恆之後,才漸漸扶搖直上。
可他心中對年少時的情誼,卻從未淡忘過。
而今卻因爲立場不同,彼此爭個你死我活,實在令人唏噓。
傷感之餘,劉備心中也升起了一絲明悟,對張恆所說的天下太平四個字,有了更深的體悟。
若非這亂世,自己與公孫瓚本該是一生的手足兄弟,彼此守望相助,相互扶持,成就一段佳話。
也許子毅說得對,人心思定久矣。
自己就該掃清山河,一統天下,免除世間災荒飢禍,再無流離失所。
這一刻,劉備心中第一次升出了一統天下的雄心。
數日之後,公孫瓚死訊帶來悲傷沖淡之後,緊接着卻是無盡的喜訊。
佔領地的一切問題,都被劉備扔給了手下人去辦,他自己當起了甩手掌櫃的同時,卻又收到了張恆勸降了張燕的消息。
這些可把劉備樂開了花!
能兵不血刃拿下一方割據勢力,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劉備找到了機會之後,再次施展了徐州的保留節目——喫席!
當然,劉備給出的理由卻是冠冕堂皇。
袁紹和公孫瓚舊部的人心,要不要籠絡?
南皮城中的世族大家,要不要拉攏?
佔領地的民心,要不要安撫?
還有比一頓大酒更能辦事的嗎?
如果有,那就兩頓!
劉備的說法固然令人無語,但效果卻是實打實的。
幾天的宴席下來,本地勢力也算摸清了這位新主公的性格。
一個字,寬仁!
只要你老老實實,安分守己,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你要是不老實,關羽麾下的大軍,也不是喫素的。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半個月,劉備的狂歡還沒有結束,甚是根本看不到結束的跡象。
都打了大半年的仗了,就不能享受享受嗎!
當然能,並且沒有一個人敢反對。
此刻劉備麾下都是些武將,又沒有督察院那羣鐵頭娃,自然不會有人唱反調。
於是,劉備也就愈發放飛自我。
直到十一月初的一天,又是一場酒宴結束,劉備卻意猶未盡,拉着他的杯中知己郭嘉繼續開始了下半場。
等到兩人都喝得差不多了,郭嘉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話。
也正是這一句話,直接讓劉備滿身冷汗,連酒都嚇醒了。
“奉孝,你方纔說什麼?”
劉備盯着郭嘉,瞪大了眼睛道。
郭嘉卻笑得很開心,“臣方纔說,如今主公已功成名就,霸業近在咫尺,是時候恢復祖上榮光!”
“恢復什麼,朝廷不早就封我爲陸城侯,奉孝難道忘了?”劉備哂笑道。
郭嘉有些詫異道:“世人皆知,主公乃中山靖王之後,區區一個陸城侯,倒是小了些。”
劉備連忙地吼道:“奉孝且不可胡言亂語!”
說罷,他還不忘往周圍看了看,見沒人在,這才長長鬆開了口氣,同時又瞪了郭嘉一眼。
這傢伙胡說什麼!
郭嘉卻鄭重拱手道:“主公此言差矣,如今天子羸弱,羣雄割據,不臣者多矣!若非主公這些年兢兢業業,征討不臣,隻手挽天之傾,只怕這大漢社稷,早已四分五裂。
如此功勞,封王又有何不可!”
“奉孝!”
劉備高聲喝道,眼中滿是鋒芒,神情無比嚴肅。
“奉孝,你醉了……”
郭嘉卻忽站了起來,滿臉鄭重地拱手道:“主公,臣沒有醉,而是肺腑之言,還請主公莫要推辭。”
劉備深吸了一口氣,皺眉道:“高祖曾有白馬之盟,非劉氏不王,非軍功不侯。若違此誓,天下共擊之。我縱有些許功勞,又怎敢行大逆不之事。方纔之言,我全當沒有聽見,今後不可再說了。”
見劉備有些生氣了,郭嘉非但沒有退卻,反而眨了眨眼睛。
“可主公本就是帝室之胄啊。”
劉備:……
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怎麼說呢,劉備雖然是正兒八經的宗室,但和近幾代天子的關係,那可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不,不能說八竿子打不着,就算十八竿子也打不着。
且不說近幾代天子,就算追溯到東漢開國皇帝劉秀,也和他劉備沒有任何關係。
劉備的祖上,可是大名鼎鼎的酒色愛好者,生娃小能手的中山靖王劉勝。
而劉勝的父親,便是傳說中的大漢棋聖景帝劉啓,那可是西漢初年的人物了。
除了血緣關係之外,風氣也是一個主要的條件。
衆所周知,能封王的一般是天子的直系後代,就算是旁親都不可能。
而這時代的宗室能人,多半是以士子的身份出仕。
比如劉岱、劉虞、劉繇、劉焉,甚至是荊州的劉表。
這些人也是宗室,但最終卻是入朝爲官,封個侯也就到了盡頭了。
所以劉備也潛意識將自己當成了這種身份,能恢復先祖陸城侯的爵位,他就已經很滿足了,倒是沒有太多的奢求。
如今郭嘉忽然勸進稱王,跟他的心理預期完全不符,他纔會這麼大的反應。
真要稱王了,還不得被人罵成亂臣賊子。
而且自景帝平定七國之亂,武帝進行大一統集權之後,天下正式進入了一君萬民的時代。
之後哪怕到了東漢,所謂的王也都是被養起來的肥豬,根本沒有任何實權。
若是忽然冒出了一個實權王出來,天下人又會作何感想?
這是劉備的擔憂,但在郭嘉這裏卻不成問題。
“主公啊,您本就是宗室,如今又有潑天之功,只是恢復先祖榮光,天子必然應允。”郭嘉繼續柔聲勸道,頗有一種引誘的意味。
劉備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少跟我在這油腔滑調,稱王之事,絕不可行,今後休要再提!”
見劉備鐵了心不幹,郭嘉深吸了一口氣,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
“好,主公所言在理,但臣卻有兩個不解,還請主公教誨。”
“你說。”
“其一,冀州之戰後,江山主公已居其半,等長史拿下幽州之後,便是坐擁大半個天下。主公難道要就此停滯不前,安享其成?”
劉備立刻答道:“自然是伺機一統天下,重塑山河,讓百姓安居樂業,此乃我生平志願!”
“那麼有功將士該如何封賞?”郭嘉問道,“且不說以後,就說此次冀州之戰,有功之臣不盡其數,主公若是不得升遷,這些人該如何封賞?
封賞不足,又如何聚攏人心?
封賞太過,又置主公您與何地?”
“這……”
劉備頓時語塞,久久答不上來。
還是那句話,底下人的待遇不能超過劉備。但劉備不往上走,這些人又如何繼續前進?
徐州羣臣中,可是不乏渴望進步的人啊!
即便劉備能給這些人封賞,可劉備本身只是大將軍,若是給了這些人三公九卿的職位,幾乎就和劉備平級了,也不合適。
就在劉備皺眉苦思之時,郭嘉的第二個問題卻到了。
“其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天下一統,已成大勢,不可更改。待到山河一統之時,主公該如何自處。
掌控大權,手握軍隊,必然引起天子忌憚。即便主公忠心耿耿,天子又豈能放心。
若是主公還政於天子,可天子年少羸弱,能撐得起大漢天下麼?
別的不說,咱們徐州羣臣能答應嗎?
前漢權臣霍光掌控朝政數十載,臨死前倒是還政於天子,最終卻落得個族滅的下場。
前人殷鑑不遠,還望主公慎之!”
郭嘉這番話,可謂誅心之言,聽得劉備臉色鉅變,目光中滿是惆悵。
以前他還從未想過這些問題,今日聽郭嘉這麼一分析,劉備才明白,自己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再進一步,他怕落下個不忠的名聲。
可若是不進這一步,底下人又該不願意了,勢必要推着他走不可。
徐州羣臣是劉備的助力不錯,但隨着這些年深度綁定,羣臣也已經和他劉備休慼相關。
他想停下來,有些人是不會願意的。
強行壓制,必然會引起反彈。
沉默良久之後,劉備看着郭嘉,幽幽道:“奉孝,你當真要如此相逼?”
聞言,郭嘉立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首沉聲道:“臣一片丹心,日月可鑑!此事非臣之私慾,而是到了不得不爲之時。主公若不信臣,臣明日便辭官歸鄉,待罪故里!”
劉備趕緊把郭嘉拉了起來,“奉孝,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此事茲事體大,不可輕動,你總得給我點時間慢慢考慮。”
一聽劉備的口氣軟了下來,郭嘉眼睛一亮,頓時明白這事有戲,連忙追問道:“主公有何擔憂之處,不妨直言。臣雖不才,卻也願爲主公分憂。”
“天子不下詔冊封,我又豈敢貿然稱王?”劉備苦笑道。
“今上聖明,主公又有平滅冀州之功,如何不能封王!”郭嘉立刻答道。
“可一旦稱王,天下人又會如何看我?”劉備繼續問道。
“主公此舉並非篡逆,而是恢復先祖榮光,又有誰人敢非議?”
“羣臣之中,是否會有人……”
說到底,除了名聲之外,劉備最擔心的還是內部出現分歧。
有人想把他推上去,就一定會有人不希望他破壞規矩。
至少劉備是這麼想的。
郭嘉自信滿滿地笑道:“主公順天應人,羣臣豈有不從之理。若主公實在擔憂,臣願爲主公試探羣臣心意。”
可劉備還是滿臉糾結,說出了自己的最後一個擔憂。
“如此行事,長史必然要勸諫,我如何應對?”
別的問題都還好,聽到這個問題之後,郭嘉差點繃不住了。
長史會反對?
就是他慫恿我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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